8.008·搬遷
寧日楷天生體虛,養起病來起碼比常人慢了一倍。這次急性胃炎的發作,使他的胃口更差,加上幾次低燒,一個多月下來,病雖然痊癒了,可整個人足足瘦了一圈,剩下兩個大眼睛烏溜溜打轉,看着就讓人心疼。
在他養病期間,美亞他們經常來城堡探望,把小病號逗得很開心。
初相識的諾恩也來過一次,他與寧日楷談論起東方文化,彼此很有共同語言,兩個人都默契地認定了這個朋友,並互相留了聯絡方式。
作為醫生,諾恩自然也留了不少關於身體恢復的建議,聽得白恩滿心欣喜,期盼汲取多方面經驗,能把他的小少爺養得白白胖胖起來。為了表達謝意,他親自把乾洗好的西服熨得筆直,雙手奉還給諾恩,又恭恭敬敬送他到城堡門口。
病癒后的寧日楷也比較修身養性,沒怎麼出去嗨,經常躲在城堡的畫室里,全情投入地創作油畫。
代爾夫特是著名畫家維米爾的故鄉,這裏很多地方都滲透着他的作品元素,充滿藝術氛圍。寧日楷喜歡到維米爾中心參觀,雖然那裏展覽的都是複製品,但這種對他來說是新藝術的東西,已勾起了他的濃厚興趣,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后,他就找了個繪畫老師學習油畫。
對於有興緻的東西,寧日楷總是學得特別快,讓他的油畫老師驚嘆自己收了個天才學生。
而痊癒后,他就上門向老師請辭,說不再去上課學畫了。油畫老師也不敢留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可教的了,還提議他累積作品后可以開個人畫展。
面對專業者的讚美,寧日楷表現得很是低調跟謙虛,畢竟隨便一幅書畫作品放出去就被達官貴人哄抬價格的事情,早已成為散開的浮雲。
“小魔頭,出來歇歇吧,畫了一下午了。”寧望知打開門,站在畫室門口。
寧日楷背對着他,正在畫布上暈塗一片金黃的夕陽光影。他沒有回頭,只回答:“快了,就幾筆。”
寧望知望向畫板,作品已即將完成,他一眼就認出畫裏的風景,正是寧淵京城那處最有名的楓林夕照。
而寧日楷把他擅長的國畫手法運用到油畫描繪上,神形結合得十分自然,就連寧望知這個藝術門外漢,也覺得兒子筆下的畫面比實景還更美妙。
這不知道是兒子畫的第幾幅寧淵風景畫作了,寧望知覺得通過這樣直觀的方式去懷念過往也不錯,起碼他們現在都坦然面對了。
“快點洗手后出來,趁晚餐前,爹爹有事跟你商量。”寧望知交代后便關門離開。
不到十分鐘,在窗邊沏茶的寧望知便等來蹦蹦跳跳的小畫家。他輕笑了一下,兒子這裝束跟小動作完全看不出已經年滿二十,更象是個活潑的中學生。
穿着白襯衣加牛仔背帶褲的寧日楷坐到窗台上,在哥德式窗戶上的彩色玻璃映照下,更顯得青春無敵。
他抱着靠枕,裝模作樣聞了聞,“秋茶啊,這鐵觀音味道不錯。”
“鼻子這麼靈,想喝?”見兒子猛點頭,寧望知熟練地把茶水注入小茶杯,“這是新茶,你的胃不好,只能嘗一杯。”
寧日楷接過杯子聞着茶香,才邊喝邊問:“爹爹要說的是什麼事情?”
“爹爹覺得我們也適應了這裏的生活,是時候拓展一下事業跟學業,政治就不碰了,做些實際的生意倒是不錯。”寧望知放下茶杯,“而你呢,有沒有喜歡的大學?”
寧日楷有些不樂意,“爹爹,你這不是跟我商量啊。”
寧望知笑了笑:“小氣鬼,爹爹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你有意見都可以提,也說說你的看法,然後我們再參詳怎麼安排會更適合。”
這個說法得到寧少爺的肯定,“好好好,那你繼續說哈。”
“那就謝謝少爺了。”寧望知學着白恩的口吻,惹得寧日楷一陣嬉笑。
寧望知言歸正傳,“你天生畏寒,而荷蘭的冬天太長,秋天又總下雨,看你一到秋冬就容易生病,爹爹很心疼,所以想找個溫暖的地方,對你身體有利的。”
“搬去哪裏?亞洲?澳洲?”寧日楷眨着漂亮的大眼睛。
“只要條件合適都可以,最重要是你喜歡,我們可以一路遊玩過去,看看哪裏更好。”寧望知柔聲回應。
爹爹對自己真好……寧日楷心裏偷樂着,但他知道爹爹其實更想身處華人社區,於是便大方提議:“不如去中國吧。”
這正是寧望知自己的想法,他有些訝異兒子的爽快決定,不過他還是建議:“那就先列在考慮範圍里,你在這裏還有那麼多好朋友,捨得他們嗎?”
“想見面多容易,買張飛機票就行了,他們可都不缺錢。”寧日楷嘻嘻笑着,“我好像也不缺,也可以隨時飛回來找他們玩。”
寧望知佯裝責備:“別當敗家子啊,咱家不比以前了,沒有任意供你提錢的銀號,你爹我現在要賺錢養家餬口,你可給我省着點。”
寧日楷笑得可歡,“爹爹你就忽悠吧,我可是看過你保險箱裏的東西,這一年多來你說學習商業投資,結果把琳達姑婆留下的資產翻了幾倍,這還沒實幹呢,你的學習能力可真強,那任由我敗點家也無妨吧。”
一提到保險箱,寧望知的心咯噔了一下,不過隨即反應兒子肯定沒發現暗格里的信件,便笑罵著以後每月要限制他的零花錢。
晚餐時間他們還繼續探討着,加上白恩積極響應,表示願意跟隨他們生活,於是辦起正事來雷厲風行的父子倆,很快就擬定了搬遷計劃。
他們準備下個月出發去澳洲過冬,春節前轉去中國海南,因為寧望知名下有家五星級度假酒店在三亞,可以先把辦公地點設在那裏。
計劃大致與寧望知的想法接近,除了兒子不願意去念大學之外。
照寧日楷的說法,他已經能融入這個新世界,以他的能力與條件,完全沒有必要把青春浪費在考取學位上,而是應該更好地陪着爹爹過新生活。
寧望知理所當然地認為兒子的意思是跟自己一起做生意,想想這樣也不錯,便尊重了他的想法。
寧望知讓白恩先把代爾夫特城堡這個大本營料理好,到時一起去三亞過節。可以去嚮往已久的中國生活,這可把白恩給樂得睡不着覺,第二天頂着兩個黑眼圈站在餐桌旁,還被寧日楷肆意取笑了一番。
早餐過後,寧日楷送走了出門辦事的寧望知,就主動提出幫白恩看看哪些東西需要帶去三亞,說是要彌補剛才笑話了他。
白恩一開始感激涕零,覺得少爺實在太懂事了。可當看着自己平板電腦上的長長記錄,上面列的都是少爺指出的物品,他就欲哭無淚,少爺這是要把差不多整個城堡的東西都搬過去的節奏。
於是白恩開始了苦心勸阻少爺的漫長一天。
由於家裏有規定,他跟先生少爺對話時必須全程使用中文,面對舌燦蓮花的少爺,白恩感覺自己畢生所知的中文詞彙都已經用完,他只能顛來倒去地重複那些話語。
而少爺對每件物品都能說出需要帶走的大條理由,任憑他說得口乾舌燥也毫無成效。白恩心裏只能冒出一個新學的成語:無言以對。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等來寧望知歸家,白恩還來不及彙報,就先被少爺投訴,華麗地冠上了不服從安排的“罪名”。
寧望知一聽就知道是兒子在胡鬧,他並不當一回事,反而叫小魔頭不要插手,一切物品任由白恩打點就好。
寧日楷調皮地向白恩呲牙,隨手指着柜子裏擺設的一套藍瓷水杯,“喏,就像那個,是我親手給你製作的禮物,也不能帶走嗎?”
這套瓷杯,是寧日楷在皇家代爾夫特藍瓷廠里製作的。當時白恩去領回燒制好的成品,他的眼珠就快掉下來,要不是之前親眼看少爺熟練地做胚、上釉,還有那裏的工作人員擔保僅此一套,他絕對以為這是工廠給皇室的精美定製品。
“就是因為你做的,這麼珍貴的禮物,又是瓷器,萬一在路上磕碰了怎麼辦?爹爹可捨不得呢。”寧望知的話,令寧日楷很是受落。
他後面的話更是輕輕鬆鬆地就化解了白恩一天的難題:“我們又不是不回城堡了,回來后對着空殼么?等我們找到新家,你再慢慢購置也不遲,到時全由你負責,買什麼都聽你的。”
看到少爺欣然點頭答應,白恩就差沒上去抱住先生的大腿了,還是先生有辦法啊。
離旅程開始還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寧日楷沒得參與物品搬遷任務,便增加與朋友們的見面時間。
大家心裏特別不捨得他,但即使是最後一次聚會,他們也不想弄出依依惜別的苦逼場面。
餐廳包廂里,美亞故作悲戚,拿着餐巾誇張飆戲:“弟弟長大了,就不要姐姐了,留下我一個待在村裡,真是苦命。”
范比安拿了一碟芥末送到她嘴邊,“來,趕緊吃一口,才有眼淚。”結果被美亞一個反手,整碟芥末糊到他臉頰上,可把弗里奧給心疼死了,連忙給弟弟擦臉。
其他人見狀哈哈大笑,坐在美亞對面的寧日楷則專心跟她對戲,他隔着大餐桌伸長手臂,“親愛的美亞姐姐,等弟弟我學會了魔法,有能力保護這裏的村民,我就回來見你!”
這場狗血戲碼就在一聲聲“姐姐、弟弟”中謝幕,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你們不去加入娛樂圈可真浪費。”帕克笑着說。
在未認識寧日楷之前,帕克算是他們的領頭人,當紅酒杯跟紅茶杯輕輕相碰,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當時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