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鴆殺小狼狗
桐幼薇覺得自己一定會摔死,不僅會摔得腿骨斷裂,大概從脊椎往下都會全部斷裂,然後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跌入了一個溫暖而有力的懷抱。
夜清咬牙接住她,好不容易才阻止了她繼續下墜,怒氣沖沖地瞪着她:“你玩夠了?”
桐幼薇委屈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脖子,不顧廉恥地大叫:“嗚哇,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自己要摔死了呢!”
夜清:“……摔不死。”
桐幼薇遂抱住她的脖子不撒手了:“騎馬好可怕,不要騎馬,要徒兒抱。”
夜清:“……鬆手。”
桐幼薇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手,被她再一次放到馬背上去,趴在馬背上才遲遲頓頓地爬了上去,很害怕地攥緊了韁繩,再也不敢鬧事了。
夜清看到她的樣子,竟然難得地低下頭,別過臉偷偷抿了一下嘴角,又將那個難得的笑容藏起。
桐幼薇怒視着她:“你在笑我?”
夜清板了板臉:“並沒有。”
桐幼薇看着她那微微翹起的嘴角,怒道:“你就是在笑話我!”
夜清不再理她,簽了馬就向前走,無奈地笑了笑:“好了,不鬧了,我們走吧。”
桐幼薇坐在高頭大馬上俯視她,那一瞬間忽然就有了一種公主的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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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大約是上午十分抵達小鎮的,小鎮並不大,但是集市依舊很繁華,夜清牽着馬緩緩走在前面,桐幼薇坐在馬上,得意地在高頭大馬上搖搖晃晃,看着周圍的人,莫名非常得意。
她在馬上,笑呵呵地看着夜清,徹底忘了今天早晨還被逼着服毒的事情,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疼,此刻頗為得意地說道:“好清兒,剛才過去的那些人都覺得你是我僕人呢。”
夜清淡淡道:“隨你怎麼想。”
桐幼薇彎下腰,伸手戳了戳她:“喂,說好了到鎮子上背我呢?”
夜清頓了一下,後頸再次如同火燃燒一般紅了,輕咳一聲道:“我……我去找個地方系馬。”
於是,當夜清找到客棧的馬廄將白駒系好之後,有點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桐幼薇,對她張開手道:“下來吧。”
大街小巷,吆喝聲在上午寧靜的空氣中偶爾想起,馬蹄聲和人聲在街上寂寂地回蕩着,將這鎮子襯得極為清凈。
一個穿着半舊白衣的女孩子低着頭,並不看路,背上背着一個不斷欺負她的女子,在人群中走過去,引來無數人回頭。
夜清覺得為難,別過了臉,對着騎在她背上玩得正歡的桐幼薇說:“你什麼時候下來?丟死人了。”
桐幼薇正舉着一個糖人笑,此刻故意將下巴倚在她後頸上笑道:“我才不下來,我可是吃了毒|葯才換來這一次出門,當然得全數討還回來了。”
夜清起初帶她出來的時候還擔心,若是她公然向外面的人求助該怎麼處理,卻沒想到她竟然玩得這麼高興,一時竟然分外不適應。
桐幼薇拍拍她脖子:“停車!”
夜清被她氣得都笑了,只得站住,無奈道:“你想怎麼樣?”
桐幼薇孩子氣地伸手一指,指着路邊小販的攤子:“要吃那個!”
夜清苦笑:“大餅有什麼好吃的?你想吃,我回去給你攤。”
桐幼薇撅起來:“我不。我就要吃他攤的,他長得像武大郎肯定攤的比你好吃。”
夜清只能將她的腿向上抬了抬,背得高了一些走過去,對着那個買燒餅的小販說:“一個燒餅。”
桐幼薇在後面耍賴垂她脖子:“兩個,兩個!”
夜清道:“你都吃了那麼多東西,兩個吃的完么?”
桐幼薇說:“吃得完吃得完,買給我吃嘛。”
夜清復又看向買餅的人:“那便兩個。要熱的。”
賣完,她讓桐幼薇接了餅,自己摸口袋給付賬。小販接過了錢,看了看正開開心心啃燒餅的桐幼薇,又看了看一臉無奈卻偏偏與願意聽話的夜清,對夜清說道:“小姑娘,我家也有一個這樣的,我能理解你的苦衷。”
夜清掏了錢,茫然看着他:“嗯?”
小販湊近了夜清,用自以為桐幼薇聽不見的聲音說:“就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現在都嫁不出呢。那能怎麼辦,就算傻了也是家裏人,還得養着不是?”
桐幼薇一拍夜清肩膀,怒道:“……你丫說誰是傻子?”
夜清無奈地嘆了口氣:“大叔,我家這個,並非傻子。”
那小販顯然不信,但怕夜清為難,還是做出一副理解的模樣來對着桐幼薇笑:“是是是,姑娘長得這樣好看,哪兒能是傻子呢。”
說罷,又湊近了夜清,再度用自以為桐幼薇聽不見的聲音道:“哎,你家這個生的這樣漂亮,也嫁不出去么?姑娘你家中要是愁她的婚嫁,也可以去南門侯府那邊問問的,他家有個兒子自小就是癱瘓,願意娶個傻姑娘照顧侯爺……”
夜清:“我家這個嫁的出去,不勞您費心了,多謝。”
說罷,生怕桐幼薇發飆,背着她就走了。
桐幼薇早氣炸了,在她背上不依不饒道:“夜清你放我下來,我非得跟那丑大叔打一架不可,你放我……我現在腿好多了我能走!”
夜清:“我放了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就怎麼走進南門侯府里去找個癱瘓嫁了?”
桐幼薇:“……”
你還來勁了?
夜清哄她道:“成成成,你不是有兩個燒餅了么?你什麼時候吃完,我什麼時候背你回去,好么?”
桐幼薇這才消了氣,鼓着腮幫子啃燒餅去了,還在她背上小聲咕噥:“那……那一言為定。”
夜清背她背得累了,也不吱聲,只是費力地將她向上抬了一抬:“嗯,一言為定。”
……最後還是沒能吃完。
桐幼薇愁悶地拿着那一個半燒餅,一手一個,一手半倆,舉在夜清腦袋邊兒上,哀聲道:“吃不完了,嗚……”
夜清說:“呵,吃不完扔掉,省得我背你沉。”
桐幼薇看着手裏的燒餅,噘嘴道:“多浪費啊,我還沒怎麼吃就扔掉了。好徒兒給你吃嘛,你嘗嘗?”
說罷,將她啃剩下的半個燒餅直接塞進夜清嘴裏。
夜清本來就嫌她沉重,一路走來已經喘不過氣來了,此刻嘴裏又被人塞了一個燒餅,差點沒被噎死,只得將桐幼薇放了下來,嘴裏叼着那個燒餅,模模糊糊地說:“我扶着你走吧,前面就是酒樓了,帶你去吃點——”
她說到這裏,忽然看見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正有一群白衣人走過去。
白衣長劍,領口紋着一片火一般的楓葉,個個都是清秀可人的美人,卻偏偏全是一臉殺氣,周圍的人紛紛避退,躲還來不及。
懷楓。
夜清由於出神,嘴裏叼着個半個燒餅登時掉到了地上,在滿地塵埃之中滾了一滾,掉到角落裏去了。
桐幼薇一下地,最先關注的就是她的燒餅,見燒餅滾走了,十分不甘道:“哎,你怎麼浪費糧食呢,你不吃咱們還可以給路邊乞丐嘛……”她說著,從夜清身邊踉蹌了一下,想要彎腰去撿。
夜清猛地鉗住了她的肩膀,抬起另一隻手,死死捂住了她的眼睛。
桐幼薇茫然地站在原地,被她一手鉗住肩膀,一手捂住眼睛,那姿勢極為親昵,幾乎被她攬入懷中。
夜清咬牙,看着面前的幾個懷楓弟子走過來。一行人本是目不斜視的高傲性格,此刻見到她們兩個反而回頭看了一下,然而這些弟子臉嫩得很,都是些小輩,沒一個認出申孤琴的身份。
其中一個道:“師姐,你看這倆人好奇怪,你說她們在幹什麼?”
桐幼薇很茫然,伸手試着去摸夜清,想要摸一摸她的臉,好辨識出她的表情來:“好徒兒,你怎麼了?”
那領頭人道:“出門在外,別人的事情,不要管。”
桐幼薇茫然地歪了歪頭:“怎麼了?”
夜清咬牙,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不要看。”
好不容易才讓你的世界裏只剩下我,不要去看他們。
就算那是你的同門,就算那些同門你都沒有見過,也不要去看。
不想勾起有關任何以前的回憶,我們就這麼依偎在一起就好了。
桐幼薇:“……哦。不看就不看,但是你得把那半個燒餅給我找回來。”
夜清抱緊了她:“好。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找。”
所以,不要睜開眼睛,也不要掙脫我。
就這樣……在我懷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