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五)九尾銀狐 傾國尤物
?我喝盞茶暖手壓驚,才打濕嘴唇,便聽見床上略帶慵懶的詢問,“玉石呢?”
斷了這麼久的記憶還能續上來,我十分佩服,但我不打算還給他,為了我自己,也為他的小命。
他眉頭一皺,目光如遲暮下漁火般照耀下來:“難不成被他們拿走了?”
這時凈慈寺晚鐘起,燈下飛蛾撲火。
我放下茶盞坐過去,拿着石頭道:“你別激動,確實是個好東西,怪不得你拿命護着?”
李之宥放下心來,歪着身子,斜眼將我上下一通打量,乾巴巴道,“姑娘確定我拚命護着是石頭?”
“你傷的那麼重,我可是用傳家寶才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十分重要的傳家寶,被我家人知道能打死我的傳家寶。”反正我臉皮夠厚,一咬牙,“要不你用它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吧。”
李之宥再次看我一眼,“你確定是你救我嗎?”
燈下飛蛾亂竄。
他扶額看着我,半天才懊惱道:“看來我拚命護着的確實是塊石頭啊。”
他伸手夠了杯茶,嘬了一口后,聲音在原來的基礎上磁性多了:“救命之恩沒報,我替你買簪子錢沒還?你還要我的玉?說得過去嗎?”
小飛蛾落在燈下,發出焦味。
但我沒法給他解釋,總不能說:我是個神仙看玉石是個寶物,但是你是凡人無福消受,你之所以奮不顧身救我,並非因為你的愛心,而是石頭作祟,如果繼續跟着你,你還會不要命的拯救別人!但你運氣好遇見了我,把玉給我,我是在拯救你……我要麼被當成妖女火焚,要麼關進人界的大牢!
屋裏一時靜默。
他呵呵一笑:“你應該看到了,我拿命護着,它是我的傳家之寶,對我很重要。”
五歲離家出走的人,居然說傳家之寶很重要,男人的謊言果然名不虛傳。
“其實送給你也不是不行,但有要求。”他看看我,把要求一一說出來:女,待嫁,美貌,無婚約,思想開放。”
“我全部符合。”
“收好了,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給你做上門女婿。”
我聞言一時不能接受,想將水吐出來,我覺得任誰也不能接受,心安理得的將一口水吐出來。
他很貼心將床上一張帕子扔給我:“一個時辰前,你在白堤上說給我娶,半刻鐘零三秒前,你說,你可是用傳家寶才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十分重要的傳家寶,被你家人曉得能打死你的傳家寶,傳家寶如今被我吃了,為了保全你的性命,你就將我交差不就行了。”
這驚人的記憶力,我手裏杯子嚇掉了,他又接住杯子,挑了挑眉,“姑娘意下如何?”
他要死就死,居然還在我面前耍流氓,乾脆告訴熏華瑞草是他偷的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好人。瑾瑜便朝他擲去,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胸膛,“我不想要這個了!”
“嗷!”他發出一聲吃痛嘟囔。
攤開左手向我展開接在手心的瑾瑜,眼色一沉,“我的衣服呢?”
我撿起來遞給他。
他埋頭穿好系腰帶,抬起頭時我撞見滿眼促狹。
蠟燭很有先見之名的晃了晃,他將手遞給我:“那,我的清白呢?”
我直接癱坐道地上,捶胸頓足,捫心自問:“我為什麼要救他啊?”
他遞過手,好看的眼睛瞪得很大,關切指着我的肚子,“你怎麼了?還痛經?”
我掩面做哭泣,半晌沉聲道:“其實,我是個盲人。”
他拿手在我面前晃了兩晃,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樣,卻毫無徵兆毫無理由的湊過來吻我,我原本想躲,但他速度快得沒有道理。
速度慢於一個凡人,這必須是天意,但我必須保住神仙的心理素質。趕緊調整心態,而他不過是個泥娃娃,我就當摔了個狗吃屎,心中好過許多,“好快的身手,你師父是誰……”
他半晌沒有情緒:“適才冒犯了,幫我個忙吧。”
我以為一個凡人所求、一個凡人所想,我都能辦到,即便是要動用神仙,柔和點的漓羽可以擺平,粗暴點我可以擺明,於是答應的很爽快。
“演我未婚妻。”
萬能的神不能了。我可以拿泥巴捏一個,喜歡什麼樣的捏什麼樣;即便要天上的仙女,我也可以拐一個,單身的二婚的都可以商量;可我唯獨不會演一個,“你剛才也看到了,我演技很爛的,你去瓦肆找個戲子的好。”
“你今天演的很好。苗疆蠱術救人性命頃刻恢復,姑娘是苗疆人吧?我們漢女規矩多,你是最好的選擇,若需要隱瞞你的家人,我也可以配合。你要想要銀子,我還可以付你工錢!”他停下看着我:“而你,只需要騙過我的母親!”
真是真知灼見!我道:“既然你敢用我,那我也就不推辭了,你給我大概說說令堂吧,她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他行雲流水的沏茶,不可置否,“你已經見過了,在北瓦,那個婦人。”
“噗!”那竟然是他母親,我跟那個婦人說了什麼來着?“這樣子,你母親一定不會同意的!”
“我再找旁人豈不是顯得我很花心?”
說的跟自己是情種似的!
“她希望我做個文人,但我想從軍。所以需要讓她知道我們相愛,愛到得知則生,弗得則死。而你是家中獨女,家業偌大,只能入贅,她不答應,我就出家!”
幸好我女媧族不能生兒子,要不得氣死,“你為什麼想從軍?”
他道:“自古大師說,自古英雄出少年,自古美女愛英雄。”
他最後一句話結束同我的交談:“夫人閨名是依蘭?依蘭者,可解抑鬱,明日一早,我去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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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推開相思豆串的珠簾便看見梨花香里醉卧在美人榻上着的緋綾美人。
她梳着回心髻,眉間繪着朵鳳凰花,狐狸眼掃來掃去,一手扇着燙着壺升煙的梨花春。狐狸眼掃來掃去,最後總結:“別說只是黑了些,皮膚糙了些,眼睛小了些,鼻子平了些,就算是化成灰我也是認得的。”
這便是漓羽,九尾靈狐,青丘之國的女帝,我的姐妹之一。腰別九黎壺,胸前佩海蜃,七歲便成為樂神泠倫之師,愛好是美男子與美酒,特長是勾搭美男子與釀酒。口號是:九尾銀狐,傾國尤物,質量不夠,數量來湊。
她勾搭男子的手段百發百中且收放自如,據說神界最俊的美男也毫無保留栽她爪里至今不能自拔,彼時我漓羽姐姐的男人已經換了一打又一打。
為了便於勾搭男子,她住的帝也是人間最風流的杭州西湖底下,綜上所述,她是個昏庸的女帝。
一個喜歡勾引男子的女子若單與一個女子來往,要麼是志同道合,要麼是情投意合。
大家更喜歡百合文,於是普遍認為我們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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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磕磕絆絆站起來,拿着空壺遞我:“呦,來了?”
說著東倒西歪吊在我身上,皺着鼻子嗅了嗅:“嗌,身上有血氣方剛的男子味道,你不等夢中情人了?”
我聞言便扯着海蜃的結拉她去浴桶里醒酒,一時拉不動,於是掰開她的鉗子似的手,取了茶就灌她嘴裏,“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我還有要事跟你商量。”
她掙扎幾下,半喝半漏,一口水噴在我裙子上,“苦死了!”
“白漓羽!上回顏兒練字不小心在我衣裳上灑了點墨水,因此給我洗了一年的衣服。”
她靈台瞬間清明了,趕抱住我往袖子裏拿東西的手,可憐兮兮道,“別動粗,我賠。”
她擺出慣用的套路,晃着我衣袖,眼拚命眨着含着淚汪汪,微蹙着遠山黛,實在惹人憐愛,我別開臉拿出錢鋪的提銀子的票據,“不用了,我未卜先知,已經提前賠過了……”
她看着歸零的票據徹底清醒了。那是她收的房租。
我便拉着她講今天發生的事,忽略某些情節,經漓羽數次打斷,我以為她會因瑾瑜或者淚簪而激動,她只是一愣,我以為她會因瑞草而振奮,她只是一怔。
漓羽自有她狐狸的思維……使她動容的,從來只有異性!
“男的?”
“白衣服?”
“書生?”
她的思想已然被話摺子禁錮到一種無藥可救、無可救藥的境界。
漓羽打抱不平:“你怎麼能兩千兩成為他的未婚妻呢?”正感動之際,她又接着道,“你打算找他多少錢?長的怎麼樣?”
我敲桌,“白漓羽,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她抱着雙臂起身來回踱步:“怎麼就不正經了?依蘭,你這個思想一點兒也不純潔!他要是好看,你就跟熏華說你看上人家了唄!你看過那麼多話本,隨便扯一個,比如說,你三年前來看我時為他所救,簪子就是定情信物,而如玉寄給同鄉的信其實都是你寫的!”
白漓羽不去寫話本真的很可惜,沒有一點兒感情經歷的人怎麼配編話本,必須是她這種身經百戰的九尾狐。
“他又是掏錢又是捨命的,也難保不是瞎了眼看上你,只是,”她微微一頓,坐下來道:“你一犯病就法力全無,他可曾見色起意、趁人之危輕薄於你了?”
呃,他輕薄我時,我是有法力的。
漓羽眼珠開始滴溜溜轉,躊躇半天,最後我受不了了,“你想問就問。”
“你還沒有告訴我,這男子到底好不好看?”
“平心而論,湊合。”
“可曾讓你可動心?”
“讓我動怒了!你當我是你生命里從來只有男女關係,沒有朋友關係的。”
漓羽摩拳擦掌,搭着我的肩膀,“我相信你的審美,萬一你動心了,你最愛的女人和你最愛的男人在一起可是很虐心的事,意味着你一下失去了倆哦!”
“你請便!愛怎麼糟蹋怎麼糟蹋!”
“那姐姐就不客氣啦!”說著漓羽往床上一歪,兩臂張開搭着床沿,勝券在握的樣子。
她和李之宥誰比較慘,還真不好說。
風刮的窗子咯咯噠噠的撞,我挨過去:“好姐姐你變成原形給我暖暖身子唄。”
她歪過頭:“你若在三伏天給我現個原形敗敗火去去痱子,我就考慮考慮。”
一個女子摟個白狐倒還無傷大雅,美人抱條白藍蛇,畫面實在詭異。
我踹她一腳:“你還是滾回西湖底下睡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