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18.第十八章

春獵隊伍出發時天光未亮,殘星爍爍,雞鳴。

據說,為彰顯少卿大人的關懷之心,參加春獵的人員全體坐馬車前往范陽,以供眾人在路上稍作休憩。

“毛的關懷,就是怕咱們若各自騎馬,會半路上偷着找食物藏在身上吧。”孟無憂沒好氣地抱怨着上了馬車,卻見梁錦棠與索月蘿並坐在右側的位置上,都正閉目養神。

這兩尊皆是出了名脾氣不大好的瘟神,孟無憂生怕同時驚出他倆的起床氣來,趕緊閉嘴,輕手輕腳地上去,自覺在他倆對面一側的位置上坐好。

不多會兒,孟無憂見最後一個上來的人是傅攸寧,而馬車內眼下僅余的一個空位正好在自己身旁,當即警覺地想起少卿大人的陰謀。

他略鎮定了一下,鼓起勇氣向對面的人道:“索大人,我能……同你換個位置么?”

索月蘿睡得迷迷瞪瞪,眼皮都沒抬一下,又冷又凶地應道:“不能!滾!”

此情此景,傅攸寧也是尷尬的。

以往孟無憂對她本就算不得友善,如今又加上傅靖遙無端作的那個梗……她是很樂意配合孟無憂的嫌棄,互相繞着走的啊!可鬼知道自己為何會跟他分在同一輛馬車上啊!

孟無憂以抗拒無比的目光與她僵持半晌,正在即將妥協時,閉目養神的梁錦棠忽然開口:“我跟你換吧。”

孟無憂驚呆,回頭想朝梁錦棠使眼色,卻見他仍是閉目靠坐在那裏,並未睜眼。

許是等了半晌沒聽見動靜,梁錦棠忽然起身,不耐煩地一把將孟無憂扯過來,扔到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瞬間換到對座,繼續閉目養神。

乍然被扔的孟無憂默默調整坐姿,自不敢反抗梁大人的決定,只心中暗暗含恨,誓言定將梁大人的名聲捍衛到底,絕不讓少卿大人知道,傅攸寧是坐在梁大人身旁去的范陽!

其實……孟大人你可以再坐過去,我坐索大人旁邊就很完美的。

不知為何,直覺告訴傅攸寧,這句話還是別說的好。

於是硬着頭皮上了馬車,在梁錦棠身旁的空位坐下。

一路無話,孟無憂與索月蘿幾乎就漸漸睡實了。

傅攸寧本想保持清醒,可見整個車廂內就自己一個睜着眼的,這感覺太傻了,於是她也攏了外衫閉目小憩。誰知眼睛一合上,竟就當真困意襲來,昏昏欲睡。

四下沉靜,只有馬蹄踏過春泥的徐緩輕響。

梁錦棠緩緩睜開眼,眸如墨玉,澄澈清明。

不動聲色地轉頭看過去,見傅攸寧安靜地靠坐在自己身旁,那顆被困意主宰的腦袋釣魚似的,略纖薄的身形隨着馬車的躍動輕晃,像是隨時會倒過來。

梁錦棠收回視線,只覺自己整個右肩沒來由地就僵住了。心道也罷,她要靠過來就靠過來吧,自己大人有大量,不罵她。

結果這傢伙睡姿神奇,看着搖搖晃晃,卻一直也沒倒過來。梁錦棠心中輕嗤,兀自又閉目。

一車昏睡中,不知行至何處,像是車輪碾上了石塊,馬車忽地顛簸一下,半夢半醒的傅攸寧只覺自己差點被甩飛起來。

驚慌睜眼,正與梁錦棠四目相對。

見鬼了!有沒有這麼准啊剛好就甩到他懷裏!

傅攸寧嚇得想跳車。

趕緊紅着臉坐正,尷尬低頭又攏了攏自己的衣衫。好在梁錦棠沒說什麼,若無其事地又閉上了眼。

那頭的孟無憂與索月蘿也同時慘叫一聲痛,各自捂住自己的頭睜開眼。

許是沒睡飽帶來的起床氣,加之又被撞了頭,索月蘿沒好氣地看了看孟無憂那一身金光閃閃的盔甲,張口頭一句話就是:“孟無憂你有病吧,穿盔甲?!”

孟無憂揉着腦袋,睏倦回嘴:“索大人,你幾年沒參加過春獵了,大概已經不記得那有多殘忍。我對去年被打到躺着回家的經歷,至今仍是記憶猶新呢。”

“你這盔甲,它還反光!到了山上你可離我遠點,我不想陪你挨揍,”索月蘿坐正,細細理平自己衣衫上的褶皺,沒好氣地瞪着孟無憂,“顯眼成這鬼樣子,八百裡外都能瞧見你。”

她敢斷言,這傢伙的下場定是今年傷勝去年腫,年年大不同。

“用你說啊?我肯定離你遠遠的,我就跟着梁大人。”孟無憂一向不大敢與索月蘿正面扛,最多就這樣低聲碎嘴兩句。

他又笑得極其狗腿地看向對面的梁錦棠:“梁大人,河西軍畢竟是你的故舊同袍,見你自該畏三分,總是得要手下留情的,對吧?”

梁錦棠根本懶得搭理他,睫毛都不動一下。

“就算河西軍看在梁錦棠面上略為放水,你可別忘了,”索月蘿毫不留情地戳穿孟無憂暢想中的美好明天,“還有北軍呢。”

孟無憂瞬間被她這話噎住,如鯁在喉。

是啊,河西軍兇猛,北軍也不是省油的啊!

對面的傅攸寧卻忽然笑着看向索月蘿,小聲說:“正因河西軍是梁大人的故舊同袍,這回才更不會放水,倒會盯着梁大人往死里追,你信不信?”

這個說法讓孟無憂倍覺魔性,又驚又惱地瞪大了眼睛:“憑什麼?憑什麼?你不要亂講話!”不要嚇我!

“因為,‘少年名將梁錦棠’是河西軍的‘戰神之魂’啊,故舊同袍若對他放水,那對他來說絕不叫尊敬。誰若敢明目張胆對他放水,說不得梁大人一火大起來,才不管什麼春獵規則,直接拉出來打斷狗腿。”傅攸寧笑得很愉悅,聲音盡量輕輕的,不想吵到身旁打盹的人。

“所以啊,除非他們想被梁大人一掌拍死,否則只能盯死了他。對上樑錦棠這樣的人物,只有全力以赴,他才會感受到你虔誠的敬重之心。”

孟無憂聞聽此言,當即陷入深深的絕望與迷茫,縮在原地瑟瑟發抖。

索月蘿見他一臉衰樣,幸災樂禍地低笑,又轉頭問傅攸寧:“你弩機帶了嗎?”

傅攸寧指指腰間用黑色布條細細裹住的弩機,輕聲笑道:“帶了。多謝索大人昨日提點,我連夜用木條削了沒有箭頭的弩/箭。”說著摸出一支來,請她幫忙鑒定是否符合規則。

“木的?怎不用竹子呢?”索月蘿好奇地接箭形的細木條看看。

傅攸寧無奈苦笑:“一開始是做了幾支竹/箭的,可我試了試,能傷人。”她都沒好意思說,這弩機太猛,竹/箭扎進門板差不多有寸許,她自己都嚇一跳。

索月蘿笑着直搖頭,感慨不已:“你這個人也真有意思啊。明明金玉其內,卻總透着一股草台班子似的氣息。”

傅攸寧那支弩機本是塗銀的,許是怕夜裏在山上銀色打眼,她竟用黑色布條細細纏了起來。再看看旁邊一身盔甲亮瞎人眼的蠢貨孟無憂……

真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況且,看昨日她旗下人在演武場上的表現,說明她對下是有約束力的;她能立刻判斷出河西軍絕不會對梁錦棠放水,說明她有腦子,夠冷靜;連夜趕製竹/箭,竟還記得先試試,說明看重規則,做事也細緻。

究竟是這傢伙太能藏了?還是大家都眼瞎了?除了近攻不經打,以及遇事總畏人三分之外,這傢伙幾乎沒有明顯的短板啊。

“你在說誰?”瑟瑟發抖的孟無憂不可思議地插嘴,瞪大眼看向索月蘿。他隱隱有些憂心,索大人會不會是先前在自己的盔甲上將腦袋撞壞了。

索月蘿並不搭理他,只朝滿臉“啊?發生了什麼事”的傅攸寧一徑笑,兩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起閑話。

傅攸寧此前從未參加過春獵,便向索月蘿打聽:“何時算開始呢?”

“等馬車停住,咱們腳一沾地,就算開始。”索月蘿苦笑。

人嫌狗憎的孟無憂持續瑟瑟發抖,間或插兩句嘴。

誰也沒注意到,傅攸寧身旁原本閉目養神的梁錦棠,唇角無聲揚起。

原來,她懂他。

*******************

春獵規則是自行組隊,也可單獨行動。為保障公平,將官們組隊不能超過五人,兵卒組隊人數不限。但面對十打一的局面,相信今年應當無人敢託大落單。

黃昏時分,緊張了一路的孟無憂撩起車簾瞧瞧窗外:“快到了。”

一路閉眼不說話的梁錦棠終於開口,眼下需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

“孟無憂,把你那愚蠢的盔甲剝下來,立刻。”

第二件事:

“各自帶的東西都拿出來,清點物資。”

梁大人行伍出身,自然深諳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

第三件事:

“目標都清楚嗎?”

索月蘿與孟無憂齊聲低應道:“穿過屏東山脈,於三月初五日落前,趕到范陽城外的集結地。”

傅攸寧只是跟着點頭,半晌說不出句整話。

心跳得很快,不似毒發時那樣紊亂無章,而是熱血上涌的莫名豪情。那是她許多年未生出過的爭勝之心。

能跟着赫赫威名的梁將軍,衝破河西軍與北軍聯手的圍堵,站在范陽城頭端起一碗慶功酒。這是她做夢都想要的光榮。

悄悄抬手按住藏在腰間暗袋裏的小藥瓶,她太嚮往這段征程了。

“賣獃呢?”

傅攸寧捂住額頭,疑惑地看着梁錦棠:“為啥打我?”

“我那叫打啊?”梁錦棠瞪她。他只是敲了一下!

孟無憂幸災樂禍地補刀:“在梁大人交代事情的時候發獃,沒吐血的都不算被打。”

捂着額頭的傅攸寧與同樣不可思議的索月蘿面面相覷,喃喃道:“貴羽林的日常,未免也過於……血雨腥風。”

不多會兒,車夫遞進來四支信號焰火。

若自己的信號焰火被人拔掉引信燃起,就算被獵獲了。

四人各自領一支后,梁錦棠開始佈陣。“記清楚,若與‘獵手’正面相持,始終都是我主攻。你們兩個,”他拿信號焰火隔空指了指孟無憂與索月蘿,“護好各自的信號焰火,別被人按住了。在有餘力的前提下,策應我,助攻。”

“你,”他忍不住又拿信號焰火去敲傅攸寧的頭,這回她沒走神,敏捷地閃過,“第一要務是找到最佳位置,藏好別露頭。用弩機遠程掩護,如有人試圖趁亂拔掉我們三人的信號焰火,幹掉他,同時示警。”

每個人的長項與短處皆被納入考量,因此每個人被分派的走位都十分重要。

傅攸寧忽然明白梁錦棠為何至今仍是河西軍的“戰神之魂”。

因為在他手上,沒有人可以袖手旁觀,也沒有人會被放棄。

只要與他並肩共行,在他眼中即是同袍。

在他手底下沒有誰是無用的,哪怕你並不是那麼強,他也不會丟下。

這,正是她一直以來的,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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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姑娘恃寵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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