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桃花幻境(修)
?還沉浸在左手一隻桃右手一隻桃的幻想之中,於渺猛然抬頭左顧右盼,剛剛她明明站在桃花林外面,怎麼一眨眼四面八方都是桃花樹?
數不清的粉色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看的人都要暈了,只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只剩下模糊的色塊,再也看不真切。聞到的香味也越發的甜膩,於渺趕緊把手指放到嘴裏使勁咬了一口,滿嘴的血腥味讓她的意識清醒了一瞬,可那也僅僅只是一瞬,滿眼滿眼的桃花似乎變成了水中的倒影,隨着水波搖蕩,又似乎變成了白森森的枯骨,一堆一堆陰冷恐怖,又似乎,凝聚成了一個人影。
“妖女!你把傾城怎麼了?”夜一衡長劍一指,身上瀰漫著冷冽犀利的氣息,冰雪雕飾的五官攝人心魄,迅疾的向前逼近。
“我,把她怎麼了?”於渺吶吶的重複,疑惑的看向閃着寒光的劍尖。
玫瑰色的薄唇開合之間,說出的話卻冷淡至極,“你殺我徒兒,便用你的命來還吧。”手中的劍花舞的更快,卻聽不到絲毫的劍氣之聲。聽不到聲音,便沒辦法預知下一刻的攻勢,毫無破綻。
於渺皺了皺眉,只覺得腦袋裏“阮紅纓”三個字無限放大,無數的聲音爭先恐後的告訴她,她就是阮紅纓。
眼前這個要殺自己的人,就是自己最愛的夜一衡。
原來自己,就是阮紅纓。
夜一衡踏空而立,萬劍齊出,一把龍尾劍分裂成無數把,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劍影,齊刷刷的向於渺刺去。於渺下意識的往後退遠數尺,龍尾劍一擊不中,便在空中繞了一個彎,繼續向她追擊。
於渺冷笑一聲,躲避的雖然狼狽,眼神卻從沒有示弱之意,恨聲說道“我恨不得一開始就殺了她。”
“你這般就不害怕心魔?”
“我早已為你入魔。”
“不可理喻。”
夜一衡猛地飛身而起,長劍在他的手裏翻出了花兒,道道劍氣破空而來,霸道而急促。
“哈哈哈哈,沒想到冷淡的師尊,也會有這般模樣。”
於渺大笑着,眼角卻泛了淚光。
正當她被萬千靈劍步步緊逼,無奈閃躲之時,夜一衡催動上古神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掌直直的劈向於渺的心口,千萬道龍尾劍劍影也倏的合成一把,將她出逃的元嬰斬殺當場。
痛到極致的於渺緩緩閉上了眼睛,那一句沒有問出口的話,也隨着她枯葉般的身體落下山崖。
為什麼,你愛的不是我?
畫面一轉,入目的竟然是大紅色的喜房。
深深淺淺的紅色就像是音階一樣和諧美好,於渺含笑的等待着她的夫君,期待和緊張混雜在一起,竟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紅色蓋頭遮住了來人的面容,只看得到那一雙紅色的雲紋錦鞋緩緩的向她走來,她知道,那是她深愛之人。
“纓兒,讓你受累了。”夜一衡溫柔的用喜稱掀開她的紅蓋頭,臉上是濃的化不開的笑意。
眉目似遠山青黛般高遠秀麗,整個人說不出的俊朗清逸,着一身銀綉雲紋大紅錦服,更襯得他丰神如玉,如臨世仙人。
“不累,能夠嫁給夫君,是紅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於渺輕咬紅唇,嬌羞的模樣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細長眼睛下的淚痣,竟然紅的越發妖艷迷人。
夜一衡似是被這樣的美景迷惑,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吻住了那雙嬌艷欲滴的唇。他的眼神里全是溫柔,一舉一動都透着憐惜,紅帳翻動,聲聲鶯啼。
一夜**短,香燭淚燃盡。
於渺用手撐着下巴,望着院中開的越發茂盛的各色花簇發獃,腦海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卻始終抓不住頭緒,嫁給夜一衡之後的每一天每一年都覺得很幸福,他溫柔風趣,體貼細緻,世間其他的道侶遠沒有他們這般幸福恩愛。就在前幾日,她還偷偷去了福天仙地求了一個百子桃,滿懷期待的把它吃了下去。
“為什麼?”於渺不可置信的看着不遠處相擁的兩個人,桃花掩映,如畫眷侶,夜一衡的眉眼,薄唇,挺直而凌厲的鼻樑,每一處都是她喜歡的模樣。
夜一衡親親熱熱的摟着鳳傾城的腰,一臉不耐,緩緩說道“你我都是修仙之人,又何必像凡夫俗子一般糾纏不清?”頓了頓又笑,“這麼些年總在一起,也膩了。”
於渺早已淚流滿面,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剛剛得知自己的心愿達成,迫不及待的來告訴他,沒想到卻是這般局面。抬眼看向鳳傾城,依然是那清澈柔弱的白衣模樣,身形單薄,纖腰盈盈一握。明明是第一次相見,卻彷彿早已熟識。
“便是你,搶了我的阿衡么?”於渺的眼神微變,霎時間從識海中祭出幾尺長的長鞭,啪的便向鳳傾城抽了過去。鞭影凌厲,如靈蛇一般靈活自如。
鳳傾城輕呼一聲便抱住了夜一衡的腰,往他的身後躲了躲,淚眼朦朧的喚着夜一衡的名字。夜一衡也反身護住她,大有用身體保護她的意思。
鞭影觸及夜一衡,於渺募得收手,她捨不得,卻不料鞭子收的太急,鞭影太密,還是有一些凌厲的鞭子抽到了他倆的身上。夜一衡大喝一聲,“胡鬧!”揮一揮衣袖,掌風毫不留情的打在於渺的身上,猝不及防的把她拍倒在了地上。
他們兩深情擁抱着互相保護,只有她是那個惡人。
大概是被這一掌打出了幻覺,於渺難受的使勁搖頭,腦海中閃過許多不連貫的片段,她竟然會看到夜一衡斬殺了自己的元嬰?為什麼她會看到萬劍穿身,那麼狼狽可憐的自己?那一劍刺得太痛太真實,腦海中卻又閃過夜一衡寵溺的笑,兩個人走過的山川河流,那些星光螢火,那些誓言約定,和狼狽絕望的片段交替閃現。回憶美好而不堪一擊。喉頭湧出一股腥甜,於渺強忍着,心痛難抑,顫抖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給這個孩子取了很多名字,只是每一個名字,都姓夜。
如若有一天,她終會死在夜一衡的手中,倒不如,給自己一個了斷。於渺思緒翻湧,悲傷難抑,下意識的抬起了手臂,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丹田毀去,便是散了修仙者的根基,頃刻之間便會隕滅化為湮塵。
腦海中模糊的畫面又一閃而過,於渺的手停頓了一下,此刻腦海中那個穿着奇怪衣裳的女子是誰?頭突然一陣劇痛,各種各樣的聲音與面貌不斷的在腦海中翻騰交織,樹枝上燦爛的桃花紛紛揚揚的飄落,幾乎要變成一場桃花雨。不對!她不是阮紅纓,她剛剛明明是在一片桃花林,怎麼突然到了這樣的鬼地方?
她是,於渺。
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轉念之間,於渺拍向自己丹田的手掌倏的轉向了夜一衡,飛身而起,全力一擊,夜一衡被凌厲的掌風擊倒,控制不住的向遠處摔了過去。
“纓兒,你怎麼忍心對我出手?”躺在地上的夜一衡滿面蕭索,嘴角的鮮血把他的臉色襯得更白,低聲呢喃,還不放棄最後一絲機會。
於渺緩緩的向夜一衡走過去,剛剛似是入戲一般,把自己當成了阮紅纓,只覺他丰神俊朗,是自己的良人。如今越走越近,卻越發心驚。
如果剛剛沒有在最後一刻清醒,在這個詭異的地方自毀丹田,恐怕便是真的身死人亡。
一把刀毫不猶豫的刺向夜一衡的心臟,於渺似笑非笑的拔出匕首,銀白的刀身還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淌血。
夜一衡幻化成煙散開,整個場景也如水波一般的蕩漾開來,顯出了它的本來面目。於渺從幻境中清醒,右手正放在自己的丹田之上,似乎馬上就要拍下去,看了看自己的手腳,又看了看飄浮在眼前的一團粉色氣體,如4,5歲小孩般的一團,瘴氣見情況不妙便準備逃脫,於渺迅速的一伸手便抓住了它,它剛剛在幻境之中被於渺重創,戰鬥力才會這般的弱。是在等待着阮紅纓自殺死亡之時再吸收精氣么?剛剛一念之間看到的白骨堆,才是這一片桃花林的真正面目吧?
不得不說這個瘴氣很是聰明,桃花善迷惑,它便專門滿足於人內心深處的執念,就像做了一個美夢不願意醒來一般,得到之後又失去,巨大的悲哀幾乎所有人都無法承受,再誘導他們選擇自殺,一舉摧毀人的心智與鬥志。
最痛苦的不是求之不得,而是得到之後又變成了泡影。
只可惜,阮紅纓的芯子早就換成了於渺。
桃花瘴氣其實感應到了兩種記憶,不過靈智未開的它一見於渺與阮紅纓的相貌一樣,便選擇了和她長相一樣的記憶加以利用。而此刻,瘴氣也知道自己選錯了。趕緊幻化成了一個粉琢玉雕的小孩子,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奶聲奶氣的蹭着於渺,似乎是在求她放過自己。
她們大概都是喜歡這個樣子的吧?根據以往的經驗,一般的女性生物看到這樣的它都捨不得傷害它的。桃花瘴氣胸有成竹的想着。
只可惜,她是於渺。
於渺抓着桃花瘴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桃花障一直往她的臉上蹭,口水吧嗒的就要來親她,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放了它就等於放虎歸山,現在的自己空有元嬰的修為卻不能使用法術,不放它就要一直抱着它,麻煩的很。正在這時,她突然發現一樹樹的桃花之後似乎躺着一個白影。
白衣少年的五官還未張開,卻已經能夠看出未來良好的前途,睡夢中的他露出了一個甜美而滿足的笑容,在周圍一堆堆的白骨的映襯下,竟然還有一絲奇異的美感。
“喂,醒醒!!”於渺用腳踢了踢他,沒辦法,現在她手上還抱着一個,行動不便,只能用這種粗暴的方式對待小鮮肉了。
白衣少年剛剛夢到他終於求到了神葯,不僅救回了自己的母親,還得到了太元真人的真傳,開始了他的修仙之路。
迷迷糊糊的從幻境中醒來,少年臉上還有一絲不悅。等他抬頭看向那個女子的時候,恍惚間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仙女。雖然他沒少被人稱讚,卻依舊被驚艷了一把。
媚而不妖,妖而不俗。
長長的黑髮只用一根紅綢束着,衣着雖狼狽,卻擋不住那一張艷光四射的臉。
然而只是一瞬,少年便整理好了儀態,從地上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又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小娃兒,自然而然的以為她已為人母了,一瞬間又想到了自己病重的母親,便不自覺的多了一分親近。
“在下季寒霄,不知夫人……”季寒霄也不知道應該要怎麼稱呼了,直接問夫人的姓氏也很不合禮法。
“我叫於渺。”於渺似乎是沒看到他的躊躇,只覺得一個男人這樣扭扭捏捏的,雖然這個少年看起來只有15,6歲,可她就是看不習慣。於是於渺直接把桃花瘴氣扔給了他,“抱緊了,跑了的話我們都得死在這兒。”丟掉了黏糊的桃花瘴氣,於渺神清氣爽的呼出了一口濁氣。
季寒霄不敢置信的看着這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粉嘟嘟的臉色掛着淚痕,怎麼看都沒有一絲威脅。卻一刻也不敢放鬆,萬一摔了,這位夫人應該會傷心吧,所以才這樣威脅自己?
小孩兒似乎猜到了他的思想,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在季寒霄的胸口軟軟的蹭,企圖用賣萌來得到自由。
“走吧。”於渺轉過頭,沒有了桃花瘴氣的搗亂,這一片桃花林變得稀疏了一些,幾乎每一顆樹下都有一堆堆的白骨,這隻桃花瘴並沒有形成多久,一半靠着浮玉池的靈氣,一半靠着這些人的血肉精氣,才能凝聚成實體。
季寒霄看着突然出現的白骨堆,這才想到那些冒險進來求葯的人,了無音信,應該都死在了這裏吧。
“不瞞您說,季某是為了神葯而來,不達目的,季某是不會離開的。”
“你可看到了這些白骨?”
季寒霄點點頭,眸中卻帶着堅毅,一臉的執着。
“這裏,應該沒有神葯。”於渺回憶着這一路,除了浮玉池水,哪裏還有什麼神葯?浮玉池水她也只是泡過,難道還能用來喝?
“季某不才,只是偶然在祖傳之物上看到香雪海一代有一池名為浮玉池,池中有魚名為玉斑,可做起死回生之效。”季寒霄這麼說其實也有一番試探的意思,見她並沒有貪婪的神色,便又多了幾分好感。
於渺沉默了許久。
便乖乖的和季寒霄一起去尋找佈滿白霧的出口了。其實她的身上還有3條,她覺得那魚很好吃,就多烤了一些帶着當乾糧。
蒼天啊大地啊,她竟然把神葯囫圇吞棗的吃了進去。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要把池子裏的魚吃完才行啊。難怪呢,阮紅霞的元嬰被龍尾劍撕得不能更碎,她只是吃了3條,就看到了識海中沉睡的元嬰。
要是吃完了,不就直接大乘歸去了么?
很久之後於渺才知道,要是她當時真的把魚全吃完了,便真的會歸去了,不過是爆體而亡。玉斑只能修復,卻不能幫她修鍊,過多的靈氣只會讓她再穿越一次。
不管兩個人怎麼找,卻始終找不到於渺出來的那條路了,這裏的桃樹雖然稀疏,卻似乎會移動一般,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迷局。
季寒霄沮喪的抱着小孩兒,毫無生氣的跟着於渺走着。
他找不到。他的母親,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還要找么?”於渺轉過身,眼神靜靜的看着他。其實她有,可是她不能這麼輕易的給出來。萬一他認為她還有而起了歹心,現在的她無力自保。
季寒霄堅定的點頭,作為兒子,他痴迷於求仙求道四處奔波,對母親虧欠許多,從不曾侍奉左右,這幾年來也不過是見了寥寥幾面,他絕不能放棄。
“你手中抱着的是桃花瘴氣,等你找到了,離開這片桃花林時,記得放了它。”於渺揮了揮手“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