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恩愛?情仇?
墨羽被柳雲龍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他正在着急,忽見一條人影橫空掠起,落在他面前一塊大石上。
墨羽看得清楚,那輛馬車離這兒至少有五丈多遠,而自車裏躍出之人,空中竟然沒有停頓一下。
他倒吸一口涼氣,定過神來方始看清那是個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袍的中年婦人。
一看到那兩道凌厲的目光,墨羽不由心頭一顫,打了個寒顫,只覺一股寒氣自脊髓冒了出來。
那婦人眼光停在幾個屍骸上,微微露出驚訝之意。
她飄飄落在黃土地上,細細地看了下那些被四大神通嫁禍海南和崎石兩島的劍手,所殺死的各派弟子。
她劍眉皺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怎麼四大神通會到了這裏?”
她看到折斷的樹枝以及那黃土坑的時候,驚詫地道:“有誰能具有這種強勁的勁道?莫非真的東方剛已經到了?”
墨羽躺在草叢裏,兩眼看着那高大婦人,暗自提心弔膽,生恐她會對柳雲龍一掌打下,而致死去。
因為他知道任何武林高手都不容許其他高手在自己眼前運功療傷的,而任何一個武林中人,在運功之際,都會選擇隱蔽之所的。
他不知道柳雲龍為何敢在草叢中公然運功療傷,不由為之捏了一把汗。
但是那婦人儘管兩眼四下觀望,卻好似沒有看到趺坐於地,運功療傷的柳雲龍,以及躺着的墨羽。
她身形平飛而起,似飛絮飄空,繞着樹林墳場躍了一圈,然後再看一下,便飄身躍走。
蹄聲陣陣,在潮濕的森林裏響起,很快地便消失在空中。
墨羽吸了口涼氣,忖道:“這中年婦人輕功好高明,躡行在樹枝上,竟然連一點白霜都沒墜落。”
他不禁為那婦人為何沒看到自己和柳雲龍而感到奇怪起來。
一眼望去,柳雲龍臉上泛着一層瑩光,剛才那股蒼白頹喪的神色,已經一掃而空了。
他詫異地看着四周插的錯綜不一的枯枝,摸不清那是為著什麼。
懷着滿腹的疑惑,他閉上眼睛,想到養一下神,看看是否能撞開被閉的穴道。
時間在寒風吹過白霜附着的草叢上,很快地滑過。
他頹然地張開眼睛,因為他沒能撞開被閉的“啞穴”。
柳雲龍的臉上,泛着一層紅潤,此刻,他已經渾然忘卻身外之物,處身在一種忘我的境界裏。
就在這時,一條白潔如雪的人影,輕巧地自密林深處飛奔過來。
墨羽中到草叢簌簌的聲音,眼光後轉,往那兒望去。
他全身一震,忖道:“怎麼天下有如此美的女人!”
在清晨淡淡的霧中,飄逸的長發輕盈的身軀,似是仙子凌波而來。
東方萍手提綠漪劍,自霧中穿出,浴着淡淡的晨光,神情焦急地尋覓着柳雲龍的所在。
但是空林寂寂,卻沒見到柳雲龍何在。
她眼中一陣濕潤,幾乎要掉下淚來。
似是迷途的小鹿,她惶急地喊道:“雲龍,柳雲龍!”
嬌柔如鈴的呼聲,深深打動着墨羽的心房,他妒忌地望了望柳雲龍。
但是柳雲龍卻依然靜坐不醒,似是泥塑木雕的菩薩一樣,根本沒聽到東方萍的呼喚,墨羽暗暗着急,他幾乎要喊出來,卻因為啞穴被點,不但不能出聲,連動彈一下都不能夠。
東方萍連喊幾聲,仍然沒聽到柳雲龍回答,她急得都哭出來了。
晶瑩的淚珠,一顆顆墜落下來,滾落在她的斗篷上,然後落在地上。
墨羽難過無比,他從未見過一個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過,那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他張開嘴,對着柳雲龍大喊,卻啞然無聲,這使他頹然地低下頭來。
他萬分詫異地忖道:“為何剛才那黑衣婦人和這美麗的少女,都沒看到我們?她們的目光雖然朝這邊望了望,卻好似這兒沒有人一樣。”
他的思緒急轉,倏地想到一事,不由忖道:“莫非我和他都隱身了?他會隱身法?”
隨即,他很快地又被自己這無稽的想法而覺得好笑起來。
他望見一個臉容清瘦,長髯垂胸的中年儒生,悄然地飄身而來。
東方萍蹲了下去,掩着臉痛哭起來。
那中年儒生臉上掠過一絲憐惜的神色,默默走到東方萍身邊。
望着痛苦的東方萍,他輕咳一聲,說道:“怎麼啦?沒找到他?”
東方萍聞聲抬頭,看了着那中年儒生,搖搖頭道:“沒有,沒有看到他。”
那中年儒生微微一笑道:“沒有就該哭嗎?這麼大的大姑娘了,找情郎沒找着,就要哭起來?讓人家看到,多難為情啊!”
東方萍嘟起嘴道:“我不來了,庄叔叔好壞!”
金羽君庄鏞哈哈一笑,掏出一條白絹,道:“還不把你眼淚擦乾,不然讓柳雲龍看到,多不好意思,賢侄女,是嗎?”
東方萍點了點頭,接過手絹將眼淚擦乾。
金羽君庄鏞道:“你說他是決定往滅神島而去?我陪你去一趟,那兒,我在十年前曾經去過一次……”
他嘆了口氣,目光凝聚在遠處天空的盡頭,臉上有一種凄涼的表情。
東方萍拉了拉他的衣袂,道:“庄叔叔,你很想念那滅神島主?”
她當日眼見金羽君忍受着滅神島主的侮辱,後來還是受了那自稱滅神島主的少女暗算的一掌,方始受傷。
她知道金羽君與滅神島主之間一定有點關連。
庄鏞哦了聲,輕輕地又嘆口氣,自言自語道:“往事如雲似煙,追憶又有何用?”
他捋了下長髯,道:“太上忘情,匹夫不及於情,象我們這些人整日裏都是糾纏於情中,簡直不能自拔……”
東方萍哼了聲道:“庄叔叔,你又來了,什麼情不情的,真討厭!”
庄鏞苦笑一下道:“討厭?你剛才不是為了找柳雲龍不着而哭泣?嘿!如令尊天龍大帝都為情之一字,而不出江湖十多年,又何況我呢?”
墨羽聽得分明,不由心頭大震,忖道:“她竟然是天龍大帝之女,那麼柳雲龍所言不假了。他竟然能擋住天龍大帝七招之多……”
他吁了口氣,忖道:“但是為什麼會與天龍大帝之女認識,而且看來很有感情?”
這使他有點莫明其妙了。
就在他對柳雲龍感到神秘莫測之際,車聲轔轔,蹄聲急響而來。
金羽君肅然而立,凝望着那黑色的馬車飛馳而到。
他一見那馬車,神情一震,但是隨即他便看清那不是滅神島主的那輛綠色窗帘,金色窗欞的馬車。
“萍萍……”
一聲喜悅的呼叫里,車門一啟,黑衣長衫,一個高大的中年婦人躍出,朝東方萍撲來。
金羽君冷哼一聲,腳下如行雲流水,滑步移位,立在東方萍身旁。
他大袖一拍,狂飈翻飛,擊了過去,道:“你要幹什麼?”
那中年婦人劍眉豎起,道:“你要幹什麼?”
他們對話之際,已互對一掌,“啪!”地一響,氣勁向兩旁逼開,捲起草莖泥沙,直漫開數丈。
那中年婦人低低嘿了一聲,雙掌連出八掌,掌掌相疊,如同鐵壁壓到,毫無一絲空隙。
金羽君目**光,腳下未動絲毫,上身略移,大袖倏翻,已硬生生接下對方擊來的八掌。
他深吸口氣,喝道:“你也接我兩式看看……”
他袖影飛旋里,十指乍隱即現,神妙無比地連攻六式,那中年婦人哼了一聲,挫掌回身,詭絕凌厲地連出數招,似驚龍出壑,沉猛地迎了上來。
“啪!啪!啪!”
反掌相擊,發出密雷似的爆聲,如珠串落地樣響起。
兩條人影倏然分開,金羽君重重地哼了聲道:“西門嫘!你倒沒把功夫丟下,嘿!可喜可賀。”
羅剎飛虹西門嫘斜軒雙眉,罵道:“姓庄的,你倒沒被那狐狸精迷死?”
庄鏞知道西門嫘是說自己與滅神島主之事,他淡然一笑道:“半斤不要說八兩,你姓西門的也不見得多高明!”
西門嫘冷哼一聲,不屑地道:“當年不知哪個在我弟弟的‘冥空降’絕技下,連吐鮮血,險些斃命的?你還有臉說我?”
金羽君庄鏞臉色一變道:“你那弟弟縱然自稱幽靈大帝,卻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專會暗算別人,哼!他不是也在東方剛面前敗北而去?”
西門嫘手腕一振,雙手已迅捷如電地握着兩柄如月牙的彎刃兵器。
她一抖之下,弧光幻起,似水流泄。
金羽君臉色一驚,道:“你要與我動兵刃?”
隨又冷笑道:“你也試試我‘金羽漫天’之技!”
他們針鋒相對,直聽得墨羽心中發寒,他沒有想到江湖絕頂高手卻會在自己眼前出現。
那一向從師父那兒聽來的這幾個神化了的人物,竟然仍舊在世間。
而剛才的那幾記絕技的顯露,使得他更是嘆為觀止。
他自愧地忖道:“以往我還以為自己劍法不錯,但是現在才曉得實在差得太遠了。”
且說東方萍愕然地看着金羽君與西門嫘吵起架來,她喊道:“嬤嬤,你幹麼又要動刀動槍的?以前你不是說過以後再不這樣了嗎?”
西門嫘一直與金羽君鬥氣,一時倒沒想到問及東方萍。
這下她一聽,方始想到自己出谷就是為了追回東方萍的。
她問道:“萍萍,你怎麼跑出谷來?你好大的膽子!走,現在跟我回去。”
東方萍搖頭道:“我現在不回去。”
西門嫘詫異地大聲道:“什麼?你現在不回去?你不知道你爹和玉兒也都親自出谷,到江湖上來找你?”
東方萍悄聲道:“我知道。”
隨又堅定地道:“但我現在不能回去!”
西門嫘睜大眼睛道:“什麼?不能回去?天下有誰敢留住天龍大帝之女?”
她心念一轉,恍然道:“噢!我知道了。”
東方萍詫異地望着她,問道:“嬤嬤,你又知道什麼來哉?”
西門嫘揚聲道:“是不是為了那柳雲龍?”
東方萍喝了一聲道:“你又怎麼曉得他?”
西門嫘哼了一聲道:“這小子膽大包天,不但敢跑到天龍谷里引誘你出來,而且還敢將西門錡我那侄兒打傷,天下除了他之外有誰敢同時與天龍大帝和幽靈大帝為敵?”
墨羽躺在草地上,聽得心頭直打顫,他移開視線望了望柳雲龍,心中湧起一絲敬佩之意。
他忖道:“本門雖為九大門派之一,但被七玄魔君逼得幾乎不能存身江湖,誰知這下會出了這麼一個年青高手,竟敢惹上武林至尊的二帝,這下可不怕七玄魔君了!”
西門嫘怒氣沖沖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倒底是什麼出身?有什麼硬的後台?”
金羽君笑了下道:“柳雲龍技藝很雜,連我都摸不清他倒底是何來歷,他彷彿各門各派的技藝都懂……”
西門嫘道:“難道他不是柴倫的徒兒?”
金羽君笑道:“你說得好,天下有誰敢同時惹上二帝?柴倫縱然七藝在身,也不敢與二帝為敵啊?”
他頓了頓道:“據我那日所見,他不但會中原各派之藝,而且連柴倫兄和千毒郎君丁兄的絕藝都會,只怕羅剎飛虹不是他的敵手!”
西門嫘怔了一下,怒道:“姓庄的,你不要以為你唐門暗器高明,老娘不怕你!”
金羽君淡然笑道:“你大有機會試試本門暗器功夫,但現在請收起兵器。”
西門嫘雙手一攏,兩柄弧形劍套合起來,放回肋下革囊里。
她問道;“萍萍,你現在倒底要上哪兒?”
東方萍道:“嬤嬤,我要去滅神島。”
西門嫘皺了下眉頭道:“那個地方怎是你能去的?”
她側首對金羽君正容道:“庄鏞,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怎能帶萍萍去呢?”
金羽君歉疚地一笑道:“她一定要去那兒,我有什麼辦法?況且我這條命還是柳雲龍和她救的呢?”
西門嫘揶揄地道:“你還要人救?堂堂金羽君!”
她劍眉一蹙,道:“萍萍!我和你哥哥一塊出來的,剛剛我已經馳過這兒,直到大同府城,碰到玉兒留下的記號,說這方圓三十里之內他都查過了,沒有見到你,所以我又倒回來。”
東方萍問道:“我哥哥去哪兒啦?”
西門嫘嘆了口氣道:“他已越過太行山,到山東境內去了!萍萍,你想想,他和你爹奔波江湖,為的是誰?”
東方萍眼眶立時潮濕起來,她輕輕道:“但是我不放心柳雲龍,他會被爹爹殺死的!”
西門嫘道:“象他這樣膽大之人,還怕天龍大帝?”
東方萍點頭道:“他現在還不是爹爹的對手,但是用不了三年,他一定能領袖武林,打敗二帝三君。”
“哼!”
西門嫘叱道:“象你這樣的女兒,你爹爹幸虧只有一個……”
東方萍彷彿沒聽到西門嫘之言,她夢幻似地道:“我相信他能,因為……因為他蘊藏有一種神奇難測的力量。”
西門嫘冷哼一聲道:“你少自我陶醉了,那倒希望那小子活上三年那麼久。”
她叫道:“來吧!上車去。”
金羽君也勸道:“萍萍,你還是隨她回天龍谷里,滅神島你確實不能去的……”
他微笑道:“放心好了,遇到柳雲龍時,我會叫他去天龍谷的!”
東方萍想了想,默然地點頭道:“我這就回谷去,你遇到雲龍,一定要他來,我在谷里等着他,不管一年或二年,甚至五年!”
她的話聲嗚咽,說到最後,淚水奪眶而出。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仰首望天,幽幽道:“秋天就這樣冷,雲龍,冬天我會很寂寞……”
她這兩句話說得凄涼無比,柳雲龍若是運功時能聽到的話,他一定會不顧自己身上有多重的傷,躍將起來,奔到東方萍面前,向她訴說自己的思念……
然而,他卻瞑目趺坐,精神已至忘我之地,不聞不問,不知不覺了。
墨羽感到心頭一酸,眼淚不由得滾落出來,他真恨不得能高聲喊叫,告訴東方萍,說柳雲龍就在他面前不足八丈之處。
但是他連掙扎的力量都沒有,更不用說站起來。
他不敢眼見一個那麼美的女孩子,臉上儘是哀傷悲苦,他閉上眼睛,任由眼淚緩緩流出。
美的力量是最感人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墨羽聽到耳邊有人對他說道:“你很傷心?我實在不該點了你兩個穴道這麼久……”
墨羽睜開眼睛,便見到柳雲龍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看到柳雲龍那玉潤的俊俏臉孔,以及那微含憂鬱的眸子,不由愕然忖道:“昨晚的他,與現在相差好遠!”
他倏地想到那楚楚可憐的東方萍來,待他目光一轉,卻見空林蕩蕩,叢草依依,沒有一個人停在附近。
柳雲龍伸手點出,飛指解開墨羽被困的穴道。
他胸前沾上被天龍大帝震傷的血漬,仍自鮮明未乾。
低頭望了望胸前的血印,他淡淡地笑道:“我本想不點上你的啞穴,但我運功之際,絕對不能受到外物干擾……”
墨羽穴道被解,還不能站起來,他仰首望見柳雲龍一笑,那淺笑中的一抹哀愁,使得他的心弦都不由一跳。
他暗自忖道:“象他這樣的笑容,我都忍不住為之心動,何況女孩子,怪不得東方萍以天龍大帝之女的身份,也會對之依依不捨。”
他站了起來,望見柳雲龍仰首凝望空中浮雲,他輕輕咳一聲道:“師叔。”
柳雲龍聞聲應了一聲道:“你現在承認我是你師叔了?”
墨羽跪下,叩頭道:“師侄去年見到靈光師兄時,並未聽他講起過師叔,故而冒犯師叔,尚請師叔恕小侄不知之罪。”
柳雲龍雙手托起墨羽,淡然一笑道:“我上崑崙至今不過三個月,當然你不會聽靈光告訴你。”
墨羽驚道:“師叔僅上山三個月?”
柳雲龍頷首道:“本無大師兄代師收徒,所以我就是先師藏空的關門弟子……”
他沉聲道:“本門輕功與內功,都名著武林,然而劍法上未免有不足,我看你輕功還可以,但內力就不大行了。”
墨羽想到昨晚與柳雲龍對上一掌之事,他不由問道:“師叔你已經恢復了?”
柳雲龍一笑,知道墨羽此刻所想,他右掌輕飄飄地一拍,沒聽見勁風急嘯之聲,便見距此二丈外的大石,“嘩啦”一聲,碎裂散開。
墨羽倒吸口氣,這才相信柳雲龍確實與天龍大帝對過掌的,因為他忖量自己的師父水月大師根本無法如此瀟洒地在這遠的距離將那巨石擊碎。
柳雲龍道:“這是本門失傳之藝‘般若真氣’。”
墨羽問道:“師叔,你在地上插的是……”
柳雲龍道:“那是我所布的陣法,你若站在外面將會只見到一層淡淡的白霧……”
“哦!”
墨羽驚叫道:“怪不得他們不能看見你……”
柳雲龍問道:“你說是誰?”
墨羽道:“金羽君,羅剎飛虹西門嫘,還有天龍大帝之女東方萍……”
“什麼?”
柳雲龍目射寒光,他玉指似電,抓住墨羽的手臂,問道:“你說萍萍……哦不,東方萍她到了這裏?”
墨羽只覺手臂上痛得全身微顫,他呼道;“師叔,您放手!”
柳雲龍歉然地放開手,墨羽就將剛才發生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訴他。
柳雲龍痛苦地悶哼一聲,右掌一揮,將地上擊開一個大坑,他大喝道:“你剛才為何不說。”
墨羽道:“她說要在天龍谷等你,希望你能在冬天趕去!”
他頓了下道:“我幾次要叫你,卻因啞穴被點,喊叫不出……”
柳雲龍抓着自己的頭髮,痛苦地叫道:“哦!萍萍……”
他腦海里思緒飛旋,由東方萍那美麗的臉靨,想到在滅神島上的柳文軒。
眼前彷彿浮現一張滿臉鬍鬚,憔悴焦急的蒼老臉孔,他嘆了口氣道:“爹,我這就去救你。”
他很快地鎮定了自己的心神,也作了一個決定,於是他側首問道:“你這次為何會替宮中護送一劍一戒給幽靈大帝?”
墨羽道:“聽說幽靈大帝有個女兒要一柄寶刀,所以大內侍衛就邀請華山、武當、少林、點蒼、峨媚各派,派弟子護送……”
他赧然道:“師侄我因為與武當一個弟子熟,所以也被他邀作一道,其實我是想看看名震天下的幽靈大帝,沒想到四大神通會施計冒充海南、崎石兩派劍手,來向我們挑戰……”
柳雲龍點頭道:“你現在該回崑崙,不要在江湖上闖,拜謁掌門之後,專修本門劍法,等我回去,我會另傳授給你一套劍法。”
他歉然道:“現在我沒空了!在崑崙再會吧!”
他話聲一了,拉着墨羽,閃出了枯枝所布的陣式。
待到墨羽定過神來,已不見柳雲龍人影了。
望着幽幽的荒林,他不禁為自己這一夜所遇而感到有點恍恍惚惚。
凝立了好一會,他輕嘆口氣道:“江湖上奇人異事如此之多,我也該再回山去苦練一番。”
那些倒卧地上的屍骸,已被泥沙亂草掩蓋,但是血跡依然可以看清。
他目光移轉在點蒼棲霞子身上,那僵硬的屍體使他有一種人事無常的感覺。
他嘆道:“還是任他們如此吧!也許他們會覺得如此才會心安。”
他悄然步出叢林,悄然穿行於草叢。
秋風起,白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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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了,天黑得早。
晚霞滿天,茫茫的四外,是一片蕩漾的河水,波光粼粼,映着艷麗的霞光,海面泛起一層彩虹。
一隻大船,扯滿着帆,戴着滿空的晚霞,航行於海中。
回頭望着沿海的點點漁帆,柳雲龍撫着肋下長劍,緩緩坐了下來。
靠着艙門,他默然地低下頭來。
無盡的相思,似江水萬千在他心底激蕩,他不能忘記啟己與東方萍在一起時的每一段時光的度過,儘管那是有着許多哀愁摻雜在快樂中。
船行海中,泛着霞光的海水,漸漸退去了彩色。
天暗了,一彎眉月自河的邊緣升起。
柳雲龍深吸一口潮濕而微帶鹹味的空氣,抬起頭來。
瑩潔的皓光,灑出淡淡的銀輝,落在船艙和船板上。
他看到船老大坐在船頭吸着煙,那長長的煙桿伸出老遠,一點火星時亮時滅。
在蒙蒙的夜色里那結實的身軀現出了明顯凸現的輪廓。
柳雲龍想道:“象他們整日泛行海上,又何嘗不是與命運搏鬥,經過了無限的風浪,而不能倒下去……”
他撫着新買的長劍,自言自語道:“人生就是這樣,每一天都是搏鬥,與命運,與環境,與自己心中的**而搏鬥……”
海面平靜,縱然有風,但並不很大,故而船很快地航行於茫茫的大海里。
浩瀚無邊的大海,帶給柳雲龍一種開朗愉快的心情。
他在沉思之際,船老大拿起大煙桿,走了過來。
他站了起來道:“老丈,你好。”
船老大呵呵笑了下道:“公子你是第一次出海吧!覺得還好吧?”
柳雲龍回頭望了望,已不見那出海捕魚船上的漁火,他點點頭道:“嗯,很不錯,象這樣的一個晚上,確實是很愜意的。”
船老大吸了口煙笑道:“等到刮大風的時候,海浪比山還高,船象要飛上天空,搖晃得檣傾楫摧,人都摸不清東南西北時,可不能說船上愜意,那時真恨不得從來不會掌舵……”
柳雲龍應道:“那麼我是太幸運了?”
船老大道:“在東海附近,群島羅列如星,公子你說的滅神島和七仙島兩相對峙,其他尚有羅公,崎石,等等較大的島。”
他敲了敲煙桿,道:“若非最近崎石、七仙、羅公三島聯合起來,共同保護附近這段海面,我可不敢承諾公子,出海到滅神島去。”
柳雲龍哦了聲道:“莫非那崎石、七仙、羅公三島都有善良之人,他們保護你們打魚!”
船老大苦笑一聲,還沒作聲,便聽到前面船頭一陣吆喝,道:“有三艘大船向這邊馳來。”
船老大苦笑道:“抽利錢的來了,只不知他們為何要出動三艘大船。”
他對柳雲龍道:“公子,我跟你要四十兩銀子,實非得已,他們要抽去二十兩,再加上什麼放行的錢十兩,一共要三十兩,所以……”
柳雲龍雙眉一軒,道:“哦!原來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船老大匆匆往前走去,柳雲龍忖想一下也跟着往前面船頭行去。
他剛走到前艙之處,便聽到一聲低沉的喝叱苴:“你們好大的膽子,晚上敢航行在這條海道上?”
柳雲龍一見那說話之人一臉彪悍之色,兇狠地喝道:“前日開始,海外三島二洲會盟於滅神島上,嚴禁一切船隻航行此處,你難道不知道?趕快回航!”
柳雲龍忖道:“又有什麼三島二洲?他們之會莫非又與大內有何關聯?”
他喝道:“朋友,我雇這艘船,是要到滅神島去,我是應滅神島主所邀。”
那漢子目光一移,在柳雲龍臉上轉了一周,問道:“你是何人?”
柳雲龍淡然一笑道:“在下柳雲龍。”
那漢子傲然笑道:“沒聽過這名字,中原的無名小卒太多了!”
柳雲龍臉色微變道:“閣下何人?”
那大漢道:“本人崎石島‘千鱗快劍’洪鋒……”
他一拍胸膛道:“我早就想到中原去會會各派劍手,喂!
你是那一派弟子?”
柳雲龍見這人傲慢自大,與當日自己看到的南海劍派的破石劍鄧舟一樣粗暴無禮,他淡然笑道:“我是崑崙弟子……”
話聲未了,“嗆”地一聲微響,寒芒一縷,迅捷如電的襲向他的胸前。
來劍飄忽,卻毒辣無比地指向他“鎖心”大穴。
柳雲龍低嘿一聲,在劍尖剛剛觸及衣衫之際,飄風而起,似一片飛絮,吊在劍尖上。
千鱗快劍臉色一變,吐氣開聲,劍式幻變,點點鱗光灑出,凌厲詭奇地逼向柳雲龍。
柳雲龍長衫飄起,身形回空旋了一個大弧,落在艙頂,他冷冷道:“蠻荒之人一點禮儀都不知道,難道見面之下,便要殺人?”
千鱗快劍一咬牙,道:“我要殺了你!”
他身形如急矢躍起,帶着一片劍光,沉猛犀利地射了過來。
柳雲龍怒叱道:“象你這等兇殘之人,留之何用?”
他五指穿過對方的劍鋒,準確無比地將射來的劍尖捏住。
“哼!”他一抖手腕,長劍嗡嗡直響,斷成數截。
千鱗快劍全身一震,手中只剩下一截劍柄,他這才想到眼前來自中原的英俊青年,技藝較自己實為高超。
他立時懊悔自己不該在劍會未曾舉行時,而預先賣弄一番,以至惹上這個強敵。
但是他這個念頭還沒完全轉過腦際,柳雲龍低嘿一聲,駢五指,斜揮一式,在一個剎那裏,劃過空中……
“啊……”
那沉重的一擊,落在他雙眉之間,頓時使他頭骨裂開,鮮血流滿臉上,慘叫一聲,仰天倒下。
柳雲龍呼了口氣,有一股懊悔的思潮泛過腦海。
船舷上一陣紊亂,那三艘大船上躍上七個勁裝漢子。
夜色深沉,船舷旁站着的人齊都嚇得躲了開去。
船帆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搖晃着的油燈,發出昏黃的光芒,映照着船板上的一切。
柳雲龍雙足如鐵樁似地站立在船艙上,他的衣袂飄起,健壯的身影在海風中,毫不動搖。
船上,七個持劍的漢子,默默地逼向船艙而來。
柳雲龍望着三艘大船,和那些身着羊皮縫製成的緊身衣裳的大漢,突地有了一種懊悔的感覺。
他認為自己不應該就如此殺死一個人,雖然是自己生命受到威脅。
但是他還沒想到現在要怎樣之際,已見到一個大漢撲了上來。
眼前劍風嗖嗖,劍芒閃爍,柳雲龍悶哼一聲,身形一閃,移出四尺。
他雙掌一分,已將自側面躍上船艙的漢子劈下,就在這時,他聽到船老大慘叫一聲,跌入海里去了。
他微吃一驚,移目一看,已見船上水手齊都被那些大漢追殺。
頓時之間,一股深深的歉疚自他心裏升起,他沒想到因自己一時之氣,船老大便被殺死。
他眼中露出一絲殺氣,那鬱積的情緒,已凝聚成殺意在眉宇間。
眼前又出現了閃爍的劍形,悄無聲息的襲到,柳雲龍大喝一聲,平飛而起,剎時之間,他掣劍斜劈,劍刃擊在那襲來的長劍上。
一點火星飛起,那支長劍被他無匹的內力擊得從中截斷,劍刃飛在空中。
劍芒閃動里,那個大漢臉上閃現一片恐懼與絕望的神色。
他身形用勁一挪,卻未能閃開柳雲龍有如電光掠空的一劍。
“啊!”他慘叫一聲,眉心滴血,頭部被劍尖劃開,跌落艙板上。
“噗!”地一下,人體墜地聲中,柳雲龍橫空跨出四步,如大鷹展翅,劍刃自四個部位切出,顫出一蓬凄迷的劍影。
一連數聲悶哼,四支長劍落入海中,那幾個大漢驚惶地向四外躍開。
柳雲龍冷酷地一哼,“嗤嗤!”之聲響起,劍式疾轉,劍尖劃開了四個驚惶逃遁的大漢臉上的“眉沖穴”。
他們手掩額頭,全身顫動,慘叫聲中,仰天跌倒,鮮紅的血液自指縫流了出來……
柳雲龍雙眼露出炯炯的神光,凝視着那畏縮地站在船舷的一個漢子。
他緩緩地收回長劍插入鞘中,輕嘆一聲道:“你是那一個島上的?”
那大漢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
柳雲龍淡然一笑道:“原來你是啞巴!”
他揮手道:“你走吧!我不殺你。”
那大漢欣然地朝柳雲龍作了一揖,便往右側那艘船上躍去。
柳雲龍俯首望着船板上倒着的幾具屍首,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寥落的垂下頭來,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孤獨之感襲上心頭。
想到剛才與自己傾談的船老大,此刻已經死去,這種世事無常的感覺,在海船之上,尤其在他現在失去了東方萍之際,更是感觸良深。
他思緒流轉,良久,方始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