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良苦用心
霍思瑤走後不到半小時,虞姝家裏的門鈴響了。虞姝把門打開,只見一個臉頰通紅的小夥子拎着一袋子不知什麼東西,正站在門口跺着腳震掉鞋上的雪和泥。
聽見門響了,不待虞姝開口,他便立即站直了身子,像站軍姿一樣收腹提臀挺直腰桿再彎下,伸直了胳膊把手中的袋子遞給虞姝,嘴上恭恭敬敬道:“虞女士您好,這是剛出鍋的清蒸鱸魚,還是熱乎的,請您簽收。”
虞姝狐疑地擰起了眉頭,“是不是送錯了,我沒有叫外賣……”
“沒有錯,是霍思瑤女士讓送到這裏的。”來人一動不動地抬着手,面露苦澀,“虞女士,您還是快點簽收吧,我還要去別的地方送貨,不能呆太久。”
既然連霍思瑤的名號都報出來了,虞姝也便不再猶豫,抬手便接下了袋子,笑道:“謝謝你了。”
虞姝進屋,陳芝蘭遠遠地問她:“誰呀?怎麼不進來?”
“送外賣的。”虞姝提着袋子走進廚房,將竹籠的蓋子打開,一股鮮香味便撲鼻而來,聽到陳芝蘭的腳步聲,她也沒回頭,只是笑道:“之前跟斯南分手之後,瑤瑤就給送過一次,說這個味道好,我肯定喜歡。沒想到今天又送來了,也真是的,前腳剛走,魚後腳就送來了,怎麼不多留一會兒一起吃了再走呢?”
話音剛落,虞姝的眼神便突然凝結了。她清楚地記得,當時霍思瑤賣寶似的提着魚過來,跟她說:“阿姝啊,我吃遍了祝市,深深覺得這清蒸鱸魚是人間美味,世間難求啊。你快嘗一嘗,特地讓廚師又給你做了一條。”
霍思瑤吃的東西有多貴虞姝不用想都知道,當下推辭,霍思瑤卻得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怎麼?怕我花錢啊?阿姝啊,我告訴你,這一次可是我敲詐瘋子表哥的,我難得能敲詐他一次,你一定要把它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嗯?”
“那樣……會死的吧?”
虞姝常常從霍思瑤口中聽她提到“瘋子表哥”,卻從來未曾想過,原來這個“瘋子表哥”,便是與她幾乎朝夕相處的岱梓風。
那個瘋子表哥聰明睿智腹黑毒舌,而她認識的岱梓風沉穩孝順溫柔體貼,怎麼也不像是同一個人。
陳芝蘭抬步上前,見虞姝一動不動,立即便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笑道:“來,媽再炒兩個小菜,一刻鐘后開飯。”
待二人吃完飯,虞姝要起身收拾碗筷了,陳芝蘭按着她的手臂讓她坐下,這才把方才吞進肚子裏的話重新吐了出來。
她說:“阿姝,你覺得這魚真的是瑤瑤送的嗎?”
虞姝的身子明顯一僵,“對啊,之前我跟斯南分手,她也送了這樣的魚過來,一模一樣的味道。”
陳芝蘭抬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她,“你覺得,那一次,全是瑤瑤的心意?”
虞姝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媽,您想說什麼?”
“瑤瑤說小岱的父母人很好,聽說了咱們的情況,一點都沒有嫌棄的意思,”陳芝蘭看着虞姝攥緊的手,攤開手指覆了上去,“嬌嬌,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斯南他媽那樣。”
虞姝嘆了口氣,“可是媽,我們兩個是雲和泥的區別。”
“你其實也是喜歡他的,是不是?”
虞姝沒有答話。
次日天氣晴朗,碧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彷彿纖塵不染。虞姝早早去了公司,陳芝蘭換了件衣裳,看自己臉色不好,還特地塗了些粉。
走至門口,她突然又折返回去,從床頭櫃的最裏邊拿了些什麼裝進口袋裏,這才出了門。
她要去的,是致遠集團的總部,要找的人,是岱梓風。
計程車上,司機時不時地會通過後視鏡看一眼,這看着看着,就變了臉色,“你還好吧?”
陳芝蘭慘白着張臉,五官都快擰巴成了一團。彷彿使了很大的力氣,薄薄的聲音才從她口中吐出來:“沒事兒……”
可是看她那個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沒事兒。司機都怕了,“要不我直接把你送到附近的醫院?”
陳芝蘭搖了搖頭,一手使勁地抵着肚子,一手從口袋裏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個藥瓶來。她吞了片葯,朝着司機勉強地笑笑,“老毛病了,沒事兒,去致遠集團。”
司機不放心地從後視鏡里看了又看,粗着嗓子叮囑:“要是實在疼的話記得喊一聲,我帶你去醫院,再要緊的事也比不上身體要緊。”
陳芝蘭雙手捧腹,使勁地抵着肚子,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雖然天氣晴朗,到底是冬天,計程車裏沒開空調,氣溫明明很低,可陳芝蘭的額頭上水光閃閃,分明是出汗了。
待司機師傅將陳芝蘭載到了地方,陳芝蘭已經差不多緩了過來。付了錢,虛浮着腳步下了車,她找了個能坐的地方坐了一會兒,又理了理衣服,這才起身進了致遠集團。
前台小姐抬眼打量了她半天,皮笑肉不笑地說:“見總裁?”
陳芝蘭點了點頭,“可以嗎?”
“請問您是?”
“我……”陳芝蘭張了張口,卻突然語塞。前台小姐見她說不出什麼來,也不再跟她消磨時間,臉上雖依舊掛着笑,語氣卻不再客氣了,“阿姨,總裁不是想見就能見的,您有什麼事?我給您看看找誰合適。”
“那……”陳芝蘭想了想,轉口道,“你知道你們總裁的家在哪兒嗎?”
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前台小姐笑眯了眼,不過須臾便微笑着回復道:“很抱歉,這個我們無法告知。”
陳芝蘭盯着入口看了半晌,又問:“你們總裁幾點下班?我在門口等着行嗎?我不影響大家出行,就在最邊上等着……”
前台小姐面不改色,“是這樣的阿姨,我們總裁日理萬機,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您在這兒等也是白等……”
“要不,你給上頭打個電話?就說我是陳芝蘭。”
這名字聽都沒聽過,前台小姐不再說話了,但是從那勉強的笑容里,陳芝蘭便知自己被拒絕了。
虞姝說,他們倆是雲和泥的區別。
說的,大抵就是這般情形吧?
陳芝蘭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開,突然靈光一閃,趕緊給霍思瑤打了個電話。
掛斷電話不過五分鐘左右,一個幹練好看的女人便已經站在了陳芝蘭面前,恭敬而溫柔地笑着:“是陳女士吧?總裁有請,請跟我來。”
二人剛從電梯裏出來,身邊的女士便撥通了電話,“喂,小舟,我們已經出電梯了。”
行至總裁辦公室門口,外間的秘書已經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朝着陳芝蘭行了個禮,“陳女士請稍坐一會兒,先喝杯水,總裁馬上就忙完了。”
陳芝蘭依言坐下,不過三五分鐘,總裁辦公室的門開了。陳芝蘭只以為是岱梓風出來了,忙站起身來,不想抬頭一看,竟是個青春靚麗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長得很好看,好看得竟有點像她家嬌嬌。
小姑娘從她身邊走過,目光彷彿還在她身上落了片刻。陳芝蘭來不及想什麼,便聽到小舟接了個電話,然後便笑着領她進了辦公室。
岱梓風西裝革履,笑容和煦,分明還是她之前認識的那個小岱。但是陳芝蘭看了一眼辦公室的佈局構造,還有一眼望去,岱梓風身後的那片城市街景,便知道,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小岱了。
虞姝說得不錯,這是站在雲端的男人,與她們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
陳芝蘭心思百轉,岱梓風心思千回,一邊讓她坐下,一邊已經開了口:“是不是虞姝……”
陳芝蘭忙搖了搖頭,“不是,我瞞着她過來的。小岱啊……不是,岱總……”
岱梓風笑了,“阿姨,您叫我小岱就好。”
他的眸子裏滿含笑意,那種親近而不做作的感覺,不像有假。
“好,小岱,”陳芝蘭的眸光閃爍了片刻,很快便定在岱梓風的臉上,“我這次來,是想要你一句話。”
“您說。”
“如果你娶了嬌嬌,會一輩子對她好嗎?”
“當然。”岱梓風不假思索,他的眼眸向來深邃,此刻格外悠遠,“阿姨,您大概不知道,我十年前就見過虞姝了。如果她過得幸福美滿,我一定會像十年前一樣,絕不打擾。但是她過得不好,阿姨,我想讓她過得好一點。”
“那我就放心了,”陳芝蘭微微舒展了眉眼,“小岱,你是大人物,說話總該是算數的。”
“謝謝阿姨相信我。”
“我就嬌嬌這一個女兒,她從小被我嬌養到大,小岱,我不指望你也能一輩子嬌養着她,但是,你一定得對她好,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是死了,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陳芝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把最後幾個字說出來,頓了半晌,又忽而笑道:“我知道你不會信這些鬼神之說,但是小岱,我也是將死的人了,就算死後不能真的化作厲鬼來報仇,我的詛咒也能讓你有所忌憚,是不是?”
岱梓風溫順地聽着,聽到後面不由心裏一抖,震驚地看過去,“阿姨您……”
“我家嬌嬌命不好,沒有靠山。等嫁過去,我會讓她向孝敬我一樣孝敬你的爸媽,但是咱們背景差異懸殊,她要是哪裏做得不好,還請你們多擔待一些。要不是我等不起了,我真捨不得就這麼把女兒嫁給你,可是現在……小岱,我用我餘生所有的運氣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