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搭夥過活

22.搭夥過活

很多年以後,虞姝還是經常會想起那片鋪天蓋地的紅葉,一樹樹的火樹紅花漫無邊際,一片片的火紅葉子紛紛而落,明明在不停地飄落着,卻彷彿永遠都沒有落盡的時候。岱梓風說得對,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有自己的貴人,一個,或者不止一個。

她不知道岱梓風會不會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二個貴人,卻知道,無論如何,左斯南都不是,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他們只是搭乘了同一班晚點的列車,可是列車儘管晚點,卻總有到站的時候。而現在,到站了,他們下了車,就應該迅速轉身,去搭乘自己的另一趟列車。不必留戀,不必感傷,只管在另一趟車上邂逅另外的人,由着新的列車帶自己駛向自己人生的終點。

她失去了一把紅傘,卻得到了一片紅林。虞姝想,也許,這樣的狀態也很好。

那日之後,虞姝與岱梓風之間似乎近了那麼一點點。對於岱梓風,虞姝談不上多喜歡,更遑論愛,但是至少,跟岱梓風在一起時候的感覺,她並不討厭。

虞姝決定,要主動約岱梓風了。

陳芝蘭在洛鎮還沒有回來。虞姝有一天打電話過去,電話那頭,陳芝蘭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有氣無力。虞姝心裏擔心,陳芝蘭卻在那頭笑了:“最近氣溫降得太突然了,洛鎮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媽的腿你又不是不知道,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轉手房子也不急這一時,您到祝市來吧,這裏比洛鎮乾燥暖和。”

陳芝蘭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她在電話那頭沉默半晌,突然問虞姝:“嬌嬌,這兩天跟小岱還好吧?”

虞姝點頭:“嗯,挺好的。”

“要不……”陳芝蘭的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頭突然變得有些嘈雜。大概過了半分鐘,嘈雜之聲散去,陳芝蘭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是你齊叔,他兒子這個月初八結婚,來我這兒送請柬來了。”

“媽,您和齊叔……”虞姝試探着開口。齊叔是個語文老師,為人儒雅而又風趣,對她們母女二人頗是照顧。虞姝原以為陳芝蘭是有意與他結合的,在此之前,陳芝蘭也跟她提過此事,要徵求她的意見。她知道陳芝蘭一個人有多辛苦,也知道陳芝蘭的心意和齊叔的為人,自然樂見其成的,可是直到如今,這事卻依舊沒有下文。

“這麼大年紀了,還折騰個什麼勁啊,怪沒意思的。”陳芝蘭笑道,“倒是你,嬌嬌,你和小岱什麼時候結婚?”

這話題轉移得如此之快而且突兀,仿似一道晴天霹靂,虞姝失笑:“媽,我們才處了三個月,哪兒那麼快結婚……”

“如果兩個人註定了要在一起,別說是三個月,三天也不算倉促。媽剛才就是想跟你說這事,要不你什麼時候把小岱帶來我瞅瞅?如果合適的話,爭取年前就把婚給結了。”

“等您來祝市了再說吧。”虞姝隨口應付。

“你要是同意,我明天就回去。”

陳芝蘭的話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虞姝再也無法淡定了,愣了半晌才回道:“那讓我好好想想。”

虞姝並沒有好好想。跟一個才認識三個月的人結婚,她總覺得像是在賭博。這樣不靠譜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有做過,她想,她得好好琢磨琢磨,還得找人幫她琢磨琢磨。

這個人當仁不讓,必是霍思瑤。

霍思瑤挺着大肚子,依舊健步如飛。虞姝看得心裏抖啊抖的,慌忙上前扶着她,笑嗔道:“怪不得向遠不放心你,你這心可真夠寬的,這人來人往的,走這麼急,也不怕被碰着?”

霍思瑤一臉的鄙夷:“阿姝啊,你就算看不起孕婦,也不能看不起我啊,想當年遇到你之前,我也算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懷個孩子算什麼,我霍思瑤依舊身輕如燕!”

虞姝失笑,看了看霍思瑤那與常人相比巨大無比的肚子,也不反駁,只是問道:“真不想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提前知道了多沒意思,”霍思瑤翻了個白眼,“反正看着這SIZE,估計不是雙胞胎就是龍鳳胎,管他是男孩還是女孩,生下來就知道了。”

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霍思瑤的肚裏,大概能盛得了一艘航空母艦。虞姝不再說話,拉着她坐下。還沒開口,又聽霍思瑤一本正經道:“再說了,萬一醫生給看錯了,最後生下來不一樣,還不把人嚇死。別再跟人報錯了孩子,哭都沒地哭去……”

敢情還有這顧慮,虞姝給霍思瑤倒了杯水,笑着問她:“想喝點什麼?”

霍思瑤止住了話頭,盯着虞姝的目光格外炯炯有神:“說吧,今天叫我出來幹嘛?”

虞姝本已到了嘴邊的話卻全吞了進去。她這是在幹嘛呢?無非就是想多幾個人告訴她,她這次的選擇沒有錯,這樣即使以後出了什麼問題,她也不至於太過責怪自己。

她什麼時候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給自己增加底氣了?愛情這種東西,向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婚姻又何嘗不是呢?要結婚的是她,要跟岱梓風過一輩子的人也是她,無論岱梓風在別人眼中是怎樣的人,都跟她沒什麼關係。

這條路無論平坦還是崎嶇,她都要自己走下去。

那天下午,虞姝與霍思瑤聊了很久,其間自然也提到了岱梓風,虞姝卻隻字未提陳芝蘭跟她說的話。待二人告了別,她一個人走在燈火通明的街上,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獨。繁華的都市沒有四季,除了路旁的行道樹一年四季換着裝,再沒有任何痕迹。她當時為什麼會留在這個城市呢?

十六歲那年,陳芝蘭為了讓她考上好大學,把她轉到了祝市的重點高中。她就是在這裏遇到了左斯南。彼時的她,性子孤冷,初來乍到的,並沒有多少朋友。

那個時候的她,大概還沒有所謂的青春期的悸動。那些扮酷耍帥的毛頭小子,她只覺得幼稚。那個時候的她只信奉“學海無涯苦作舟”,那些個讓少女紅心果果的粉紅信箋,她向來視而不見。直到收到了左斯南的。

虞姝不得不承認,剛認識左斯南的時候,她真的對這個人無甚好感。左斯南的情書紛至沓來,把她的世界折騰得烏煙瘴氣。她視若無睹,拒而不收,左斯南卻攔住她的去路:“沒關係,你可以選擇不收,我也可以選擇天天送,直到你收下為止。”

她不勝其煩,終於停下腳步:“說話算數?”

左斯南笑了:“那當然,我左斯南說到做到!”

於是虞姝抬手,從左斯南手裏抽起那粉色的信箋,終於抬眼看他一眼:“好,我收下了,可以走了吧?”

那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當事人的面把情書扔進了垃圾桶里。

男孩子大都愛面子,虞姝以為,經此之後,左斯南肯定不會再來糾纏她。然而故事卻並沒有朝着她的預料發展下去。左斯南在她身邊出現的頻率不減反增,情書依舊一封一封地遞到她面前。她冷着臉,依舊不正眼看他:“我已經收過了,你就是這樣說到做到的?”

“別生氣呀,我不遞就是。”左斯南收過手來,在虞姝抬步離開之際拆開了信,一邊自言自語:“不能遞,我念就是了。”

虞姝還沒走上兩步,便聽到左斯南朗聲開口:“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親愛的虞姝同學,我是高二五班左斯南……”

詩經里那班浪漫的句子,此刻被旁人大庭廣眾之下大聲讀出來,虞姝再找不出任何美感。周圍駐足的同學越來越多,虞姝只覺得自己成了馬戲團的猴子,無從藏匿。她猛地回過頭去,一把奪過左斯南手中的情書撕了個粉碎,狠狠地砸在左斯南身上,幾乎是在向他嘶吼:“你鬧夠了沒有?”

虞姝的指甲留得有些長,在奪信的時候,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她撓到了左斯南的手。而左斯南卻絲毫不惱,只是好脾氣地笑着看她:“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歡你。”

這人是個瘋子。她想。她愣愣地看了左斯南半晌:“這就是你喜歡人的方式?自作多情可以,但是請不要這樣強人所難。”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虞姝定定地看着他,“我想安安靜靜地考個大學。”

“那等考上了大學呢?”

“……到時候再說。”

左斯南真的再沒有糾纏過她。

直到她考上了S大……

虞姝緊了緊手臂,要不是因為左斯南,她大概不會留在祝市。不過前因早已不重要,她已經習慣了這裏一成不變的四季,也習慣了兩個人一起的日子。而左斯南,早已不是她的了。

如果就要這樣在這一成不變的城市裏生活下去,她總該找個人搭夥過日子,不過是遲早的事。

虞姝撥通了岱梓風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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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時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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