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二哥
見沈令月發獃,皇后就笑着輕喚了一句。
沈令月回神,朝她笑道:“母后,這個你就別管啦,難道你就這麼希望女兒早早地嫁出去嗎?”
“又在胡說八道了。”皇后搖搖頭,幾分無奈,“母后倒是想多留你一點日子,只可惜女大不中留,不過就是在長林宴上見了一面,你就對初兒這般上心,死纏爛打地催你父皇給你們倆賜婚,到底是誰急着嫁出去?”
之前急還不是因為你們二老遲遲不肯下旨賜婚?沈令月腹誹,害得她還以為那謝初有什麼隱疾,這才火急火燎的,現在既然知道了原因,她自然就不急了。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她還是知道的,若是他人不情不願的事,她就算勉強了也沒什麼意思,所以那謝初既然對她沒什麼感覺,賜婚一事不提也罷。
反正只要慢慢來,一切就都會到手的,早一天賜婚,晚一天賜婚,又有什麼差別呢?
沈令月下定決心,要讓那謝初心甘情願地當她的駙馬,因此對於皇后的一問只一笑便把話扯了開來,再不提賜婚一類的字眼。
公主落馬是一件大事,不說震驚朝野,後宮皆知是起碼的,只是沈令月素日就愛玩鬧,少不了磕磕碰碰的,此次落馬又只是輕傷,且她嬌縱蠻橫的名號深入人心,一句話說得不好就有可能碰一鼻子灰,因此除了頭一天陸陸續續有不少公主來探望過、表示一下面子情,晚膳時分又有幾個不長眼的婕妤美人藉著探望她的名號在一同用膳的皇帝面前走個過場之外,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在自己的鳴軒殿裏過得萬分舒適,當然,她那個專門過來幸災樂禍的大哥不算。
雖說她只是擦傷了一點手臂,太醫令也一再保證沒有大礙,但皇帝愛女心切,還是免去了她的一月書學,皇后自然不贊同,但見皇帝主意已定,也只能作罷,告誡了她兩句養傷期間不可貪玩、不可落下學業之後就隨她去了。關於賜婚一事,也在沈令月的一番糊弄之下讓皇帝揭過了,也不知是真的被忽悠到了,還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皇帝甚至說了“你們多見見、多了解了解彼此也好”之類的話,讓沈令月驚喜不已,畢竟就算她計劃得再周到,那也都是建立在她和謝初有所交集的基礎之上的,如果連面都見不着,那還談什麼促進感情,還不如一道聖旨來得乾脆利落呢。
不過計劃歸計劃,傷還是要養的,謝初就在長安,跑不掉,但這傷可是實實在在地落在她的胳膊上的,頭幾天還要綁着繃帶過活,因此沈令月很是安分了一陣日子,每天不是去皇后那邊坐坐就是在自己的宮殿裏翻着畫集畫簿,偶爾心血來潮了,便畫上一兩筆,再不然就是和前來找她小敘的八公主沈卉說幾句話,倒有了幾分溫婉賢淑的模樣,讓皇后欣慰不已。
一日,她正執着筆猶豫不決,想着是該畫花鳥圖還是山水圖,便有宮人來報,道蜀王求見,喜得她當即就扔了手中畫筆,忙不迭親自出宮門去迎接。
蜀王本名沈蹊,與沈躍、沈令月一樣為皇后所出,是沈令月嫡親的二哥,因身患腿疾而常年蝸居在家,甚少出門,因此聽聞他今日來此的消息,沈令月是驚喜不已,尚未靠近那候在殿外的年輕男子,一聲“二哥!”就已經伴隨着一張燦爛笑臉脫口而出了。
“二哥,你怎麼來了?”她興高采烈地上前,繞到沈蹊身後,從下人手中接過輪椅,便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沈蹊往殿內走去,邊走邊道,“今兒上午母后和大哥才來過,我還遺憾咱們兄妹三個不能同聚一堂呢,沒想到你卻在下午來了,可真是巧。”說著,她喚來貼身宮女留香,“快去東宮請大哥過來,就說我二哥來了,咱們兄妹三個好好聚上一場。”
沈蹊笑着阻攔:“哎,算了。大哥身為太子,事務繁多,能抽空過來看你已經很好了,又怎麼能一直打擾他呢?二哥今日來就是為了看看你,若是為了此事叨擾大哥,倒是我的不是了。”
說話間,沈令月已經推着他來到了鳴軒殿內,早有宮女準備好坐榻墊褥,又奉上香茗糕點並幾盤子時令瓜果,待兄妹二人入殿之後便一一行禮退下。
“怎麼會呢,”沈令月一邊笑着在沈蹊旁邊坐下,一邊道,“大哥若是聽聞你來了宮中,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覺得我們打擾了他?”
沈蹊道:“高興是一回事,打擾到他又是一回事。你若遣宮人前去傳話,大哥必會放下手頭諸事前來探望你我二人,心裏也定是開心的,可他會因此而延誤正事也是不假,若是遭了父皇責怪,更是我們兄妹倆的不是了。”
“好吧,”沈令月有些失落,但依舊聽從了沈蹊的意思,“那就先不叫大哥過來了,等得了空,我再和大哥去你府上好了。”
沈蹊微微一笑,拿起几案上的茶盞就品了一口,道了一聲“好茶”后道:“不用這麼麻煩,你想見二哥,便派人來跟二哥說一聲,二哥立馬就會來宮中見你。你一個姑娘家,成天在宮內外跑來跑去的,何成體統。”
沈令月嘻嘻一笑,毫不在意:“我本來就是這麼不成體統,二哥,你不會到現在才知道吧?”
沈蹊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真是被父皇慣壞了。”
“父皇他偏寵我,我又有什麼辦法。”沈令月明快一笑,帶着一點得意和理所當然,“難不成要我和母后一樣,時常勸父皇不能專寵我一人,也要分點心思和目光給其她幾位公主么?”
沈蹊道:“這就是母后的聰慧之處了,只要父皇喜歡你、疼愛你,便是勸了又如何,還能博得一個好名聲。”
“我不要。”她道,“萬一勸出來一個淑妃,我可不得慪死。”
沈蹊微一垂眸,放下手中的茶盞,淡聲道:“怕什麼,天子寵愛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得的,別人想得,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福氣。”
沈令月哼了一聲,知道她和二哥在這一點上是不可能達成一致的了,便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轉而問起他今日怎麼會想到這裏來。
沈蹊就抬手摸了摸她的發心,神情一派溫和:“你都落馬了,我怎能不來看望?只可惜前幾天我的腿疾又犯了,疼得實在厲害,便沒有過來,還請妹妹見諒,不要怪罪二哥。”
沈令月自然不會怪罪,她和沈蹊沈躍都是一起長大的,又是同父同母,情分非比尋常,聽沈蹊說他腿疾又犯了,當即擔憂不已,連聲詢問情況。沈蹊已經習慣,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就帶過了,轉而輕咳一聲,微微笑道:“妹妹,說來也巧,我今日進宮,正碰上了一位故人,你猜是誰?”
“故人?”沈令月的第一反應就是謝初,但轉念一想,沈蹊常年閉門不出,與才回長安半年的謝初應該沒什麼交集,更稱不上故人,便搖了搖頭,道,“我猜不出來,是誰?”
沈蹊笑道:“果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你落馬,擔心的可不止是我們這些親人,還有別人。”
沈令月就是一愣:“……顧審言?”
沈蹊挑眉,似有調侃地道:“原來妹妹還沒有忘記他。”
“我怎麼會忘記他呢,”沈令月啞然失笑,“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朋友呀。二哥,這麼巧,你就和他碰上了?”
“也不盡然。”沈蹊轉了轉手中的聞香杯,將如何偶遇顧審言一事和沈令月詳細說了。
他雖說得簡潔,但沈令月還是聽出了其中意思,“哦”了一聲道:“二哥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要和你遇上的?”
“然。”沈蹊道,“你可明白這是為何?”
沈令月只略微思索了片刻,就想明白了原委,當下笑道:“這還用問嗎,顧審言這個人吧,雖然看着冷冰冰的,但其實很為他人着想的。他此番與你相見,必是想詢問一下我的情況,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我已經有駙馬人選了,他不好再和我貿然相見,所以只能這般迂迴問之。”
沈蹊笑道:“你對他還真是了解。不錯,他的確是來特意詢問本王你的情況的,只不過很可惜,本王也是今日才得以入宮探望你,所以關於你的事情,本王一概不知。”
“……二哥,你不會對他說了‘若想知曉公主近況,顧大人不若親自前往一探’之類的話吧?”
“知二哥者三妹也。”沈蹊道,“若我說了,你待如何?”
“二哥!”沈令月就有些急了,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把當初對帝后二人並沈躍說過的話拎出來又翻來覆去地說了一遍,見沈蹊還是那樣笑着,似乎覺得她這些話只是託辭,心中無奈,本想就此不理會他,任他誤會去,但轉念一想,若是她今日不把這事解釋清楚,讓她二哥以為她和顧審言之間當真有情,使得他也來一個“成人之美”可就慘了,遂一咬牙,道,“二哥,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和顧審言之間真的是不可能的——他早就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