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馴馬(上)

5.馴馬(上)

見到那一匹通體雪白的雲中駒,沈令月興奮至極,歡呼着就要上前靠近,卻被皇帝壓低了聲音疾言呵住:“令兒且住!雲中駒性烈,饒是父皇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可近身,輕聲!萬不可驚擾了它。”

像是要附和皇帝所說的話一樣,那白馬哼哼了兩聲,從鼻孔出了幾聲氣,前蹄也有些焦躁地在地上來回踩着,呈現出一種急躁之態。

“陛下說的是,”薛成也在一旁心驚膽戰道,“御馬監劉大人方才就是被此馬踹斷了腰間的肋骨,差點就沒了命。公主,這雲中駒實在性烈,可要萬萬小心吶。”

沈令月的步伐就變得有些遲疑起來,她是聽說過這雲中駒性烈不假,只是連御馬監的肋骨都能踹斷,這……

她有些糾結地咬了咬唇。

是就此罷手,還是繼續上前?

沈令月自小跟隨在皇帝身邊,相看了無數名貴寶馬,自然一眼就看出這雲中駒乃是名貴寶馬中的名貴寶馬,以前的那些燕子翅飛星柳一類的也算寶馬,可與這雲中駒一比,就都被比到了泥地里,可見此馬之名貴。這麼難得一見的寶馬,怎麼能就這麼遠觀呢?

不行,好不容易才磨得父皇同意了讓她來看這雲中駒,總不能空手而歸,起碼也得試一試,要不然這心裏痒痒的,她回去也會睡不着的。

這麼想着,她就一步一挪地慢慢來到了雲中駒身旁,在皇帝不贊同的目光下小聲笑道:“沒事的,父皇,我已經仔仔細細地請教過赭師傅了。赭師傅說了,對付這種性烈的馬不能硬來,要軟化它,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父皇,你就讓我試試嘛。”

“不可。”皇帝一口否決,“那赭齊赫若當真有本事,在朕宣他來的那天就該將此馬制服了,何須等到今天?初兒,”他喚了一聲立在後頭的謝初,“你過來看看,這雲中駒你可有信心幫朕調/教好?”

謝初應聲上前,只略微打量了白馬一番,就蹙起了眉:“陛下,這雲中駒現下正處於焦躁之中,我們得先讓它平靜下來,才能——”

“讓我來!”沈令月差點就忍不住要去抓那牽着馬的韁繩了,最終還是在皇帝的瞪視下收回了手,訕訕笑道,“父皇,我就試一下,就試一下,好不好?”

“不行。”皇帝還是不肯鬆口,“就算是足足調/教了這雲中駒有十日之久的朕,也在剛剛差點被它給踢着了,你來?口氣倒是大,萬一你要是從它身上摔下來了,或是被踹着了,朕豈不是要殺了它給你出氣?不行不行,此馬乃是難得一見的寶馬,可不能就這麼被你給糟蹋了。”

“我哪裏就糟蹋它了!”沈令月跺了跺腳,見皇帝還是一臉不贊同的神情,便撒嬌道,“父皇,你看我騎裝都已經換上了,如果不能親自試一下這匹雲中駒,那我這身打扮不是白換了嘛?父皇,你就讓我試一下,試一下好不好?”

“不行,你若想騎馬,馬廄里的其它馬隨你挑,就這匹雲中駒不行。”皇帝道,“薛成,帶公主去馬廄,讓她好好挑一匹喜歡的馬來。初兒,你過來。”

薛成低頭應是,上前幾步走到沈令月身旁,彎腰笑道:“公主,還是隨老奴過去挑吧。陛下這是在愛護公主呢,這雲中駒性情甚烈,公主若是有個什麼好歹,陛下可是會心疼的。”

“這——”沈令月皺眉。

正當她想說些什麼來做最後一次嘗試時,皇帝卻忽然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你要試就試吧,薛成,你退下。”

“陛下?”薛成一愣,謝初也是一臉訝然。

“父皇,”沈令月則是一臉的興高采烈,“你改主意了?”

皇帝無奈地嘆了口氣:“能不改嗎?朕怕你今天沒試成,改明兒就挑了朕不在的時候來試了,到時其他人都得受你的連累,還不如今天讓你試一把,也好死了你的心。”他又揚聲道,“大內侍衛何在?都給朕出來,保護公主御馬,若是公主傷着了一根毫毛,朕拿你們是問!”

“父皇,謝謝你!”沈令月笑顏頓開,撲到他懷中仰頭笑道,“你對令兒最好了!”

皇帝自小就把沈令月當成掌上明珠那樣寵着,對這個女兒可謂是寵愛非常,就比如此刻,饒是心中有再多的氣惱,也被沈令月這笑容給笑沒了,當下無奈地笑嘆了口氣,萬般寵溺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真是父皇跟母後生來的討債鬼,天生就是父皇母后欠你的。好了,去試試吧,不過可千萬要記着,一有什麼不對勁你就往後退,不要逞強,不然可有苦果子吃。”

“令兒知道。”沈令月說著就要拿過皇帝手中的韁繩,卻被皇帝攔住,“你毛手毛腳的,怕是還沒牽到馬場裏就能把它惹毛了,朕來。”

就這樣,皇帝慢慢地在薛成擔憂的注視下牽着雲中駒走到馬場之中,沈令月緊隨其後,謝初慢悠悠地跟在後面,最後則是一列的大內侍衛,一個個嚴陣以待地亦步亦趨,圍繞在他們幾人十步開外。

“陛下,”謝初原本打定主意作壁上觀,皇帝不點他的名就一直當木頭人的,直到沈令月從皇帝手中接過韁繩,看那架勢像是下一刻就要騎上馬背一樣,他才忍不住開口問道,“這馬鞍……”

“此馬性情甚烈,”皇帝道,“朕以及御馬監他們費了好大的功夫,也才套上了馬嚼,這馬鞍卻是死活也安不上。”他說著,似欣慰似無奈地笑嘆了口氣,“說來也是慚愧,朕閱馬無數,御下有燕子翅、飛星柳等名馬數匹,如今卻栽在了這一頭雲中駒上,當真是令朕意外不已,也許此馬當真是有靈性,無論朕如何使計,它總是不肯就範,朕也拿它沒辦法啊。”

謝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連馬鞍都沒安上的烈馬……這三公主是在玩命啊,她也真是膽子大,不怕死,這馬若是發起瘋來,別說那一列大內侍衛了,就是他的精兵在場,那也是救不了她的,除非一個接一個地撲上去當人肉墊子,那還得瞅准了,要不然也是白忙活。

“陛下,”他進言道,“還是先讓臣把馬鞍裝上,再——”

“用不着那麼麻煩。”沈令月打斷了他的話,一邊鬆鬆緊緊地繞着手裏的馬韁,一邊笑道,“我此前已經仔細打聽過這馬兒的情況啦,我可比你要對它的狀況熟悉多了,你要安馬鞍,無非就是想硬來,先把馬鞍裝上,再讓它自個撒野跑圈,跑到精疲力盡為止,是不是?這法子啊父皇一開始就試過了,沒用,它的精力可多了,父皇當初跟它耗了三個時辰,又讓御馬監他們看了一天一夜,都不見這馬有力竭的時候,後來還是父皇怕把它累死了,命人除了馬鞍才罷,所以說硬來是行不通的。”

“行不通?”謝初一笑,覺得她是在誇大其實,為的就是能夠親自馴馬,因此也沒有堅持,而是道,“那公主預備怎麼辦?”

沈令月沖他一笑:“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唄。寶馬有靈,它能察覺到我們的敵意,自然也能察覺到我們的善意,你且等着瞧吧。”

謝初一笑,並不答話,反而是皇帝被沈令月的這番話給說得心情大好起來,當下笑道:“好!令兒,這可是你說的,等會兒可千萬不要讓父皇失望啊。讓你表哥看看,咱們沈家的女兒不比男子差!”他本就性情豪爽,方才擔心沈令月時是慈父之心佔了上風,現在又放言讓沈令月去放手干,則是好勝之心佔了上風,總覺得虎父無犬女,自己的女兒自然也要跟自己一樣善於騎射、能文能武,倒是把一旁的薛成給說得心驚膽戰的,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去請皇後娘娘過來,畢竟這三公主要是有什麼好歹,他可免不了吃一頓掛落。

“好!”沈令月一口應下,轉過身,抬頭看向正不時從鼻子裏噴氣的雲中駒。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那馬兒眼睛一眨,前蹄一踩,又噴了一聲短促的氣。

沈令月稍稍放鬆了手中的韁繩,另一隻手伸向一旁,輕聲道:“拿乾草來。”

立刻就有侍衛抱着一捆乾草上前,她從中取了一把,緩緩伸手遞向雲中駒。

那馬兒低頭看了一眼,張開嘴巴咬住了乾草,開始嚼起來。

“好……慢慢吃,我們往前走……”見它吃了乾草,沈令月心中一松,開始輕聲念着,一邊念一邊緩緩對着手裏的韁繩施力,在施力到一個頂點時,雲中駒猛地動了一下前蹄。

“令兒!”皇帝低聲急喊。

謝初也是心頭一跳,忍不住升起幾分緊張之情。

“沒事,沒事……”沈令月有些心虛,但既然開了頭,就沒有半途放棄的道理,更何況這雲中駒也只是動了一下前蹄而已,並沒有要發飆的勢頭,她便強壓着心頭的緊張,一點點地伸出手去撫向那雲中駒的臉頰,順帶附上一個略微有些僵硬和小心翼翼的討好笑容。

不知是在專註於嚼着自己口中的乾草,還是感受到了那所謂的善意,這一回雲中駒沒有動,就靜靜地站在那裏,讓沈令月觸摸到了它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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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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