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鬼上身8
大概上帝造物是公平的,總會給出一些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的權衡。湯臣天生身體不好,膽子卻很大,從來不畏鬼神,所以他才敢於沒有忌諱地租下死過人的房子。可是在看到監控錄像之後,他還是被嚇得不輕,從頭冷到腳。
這種感覺太詭異了,哪怕他在屏幕里看到個往外爬的貞子,都比這個感官要好。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湯臣深吸一口氣,拿過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葉醫生。
“怎麼樣了,昨晚有錄像么?”葉醫生開門見山地問。
湯臣剛要開口說話,門鈴卻故意湊熱鬧地同時響起。
“葉醫生,稍等一下我給您回過去。”湯臣掛斷手機跑去開門。
通過門上的貓眼往外看,門外站着的人讓湯臣十分意外,竟是昨天看到的林斯妮的經紀人,那個被稱呼為陳姐的女人。
湯臣打開門,還不等出口詢問,陳姐已經一個健步跨進來,頗有些鬼祟地往身後張望幾眼,然後順手帶上門,像是完成了某個高難任務的國際特工,扒皮一樣將身上的墨鏡假髮圍巾等偽裝除掉,露出一個貨真價實的林斯妮來。
“哎呀,想擺脫那些狗仔可真不容易,幸虧我和陳姐的體型差不多,不然還不知道該怎麼脫身呢。”林斯妮長呼一口氣,看到一臉訝異的湯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不速之客的身份,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對不起啊,沒有打聲招呼就來了,你不介意吧?”
湯臣昨天拍廣告時整個人是睡過去的,只遠遠瞧見了陳姐和林斯妮的身影,後面發生什麼都不知道了,林斯妮對他來說可謂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請進。”湯臣往後退了一步,有點拘謹地將林斯妮讓進屋。
林斯妮奇怪地看了湯臣一眼,“你今天……看起來和昨天不太一樣。”
“是嗎?”湯臣原本就比林斯妮小几歲,此時穿着兜帽衫的家居服,翹着剛睡醒的頭毛,的確和昨天那個人模狗樣的“湯臣”判若兩人。
林斯妮原本從進門起就不太敢囂張放肆的下巴,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揚起來。如果說昨天的湯臣在林斯妮面前猶如一座需要仰視的高山,今天的湯臣就化身為袖珍小盆景,林小花只需要動動手指頭,就能將其戳個倒仰。要不是兜里揣着的那張紙條還冒着熱乎氣,林斯妮都要以為昨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她憑空幻想出來的。
“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這個。”林斯妮嫌棄地在客廳里打量一圈,一屁股坐在布藝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將一張紙條拍在茶几桌上,“你什麼意思?”
湯臣茫然,想把那紙條拿過來看一看,卻又畏懼於林小花強大的氣場,不敢擅自伸手,最後選了個折中的辦法,默默隔着茶几把腦袋湊過去,想憑藉自己明察秋毫的眼睛看清紙條上的字。
林斯妮有輕微強迫症,在進門時就已經注意到湯臣那兩搓戳起來的頭毛,此時隨着這顆腦袋的靠近,她那恨不得佔了半張臉的大眼,終於再也容不下沙子,忍無可忍伸出手,在湯臣腦袋上擼了一把。
湯臣無故被順毛,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林斯妮。
林斯妮本來為自己的唐突而懊悔,可是和那雙標準的烏黑烏黑的杏眼一對上,居然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又面無表情在湯臣腦袋上擼了一下。
湯臣:“……”
林斯妮被看得臉上熱氣翻騰,氣急敗壞撕扯下偶像劇女星的麵皮,一爪子拍向湯臣腦袋,吼道:“喂,學姐摸下你的腦袋,不行啊?看個屁!”
湯臣:“……”
林斯妮也是電影學院畢業的,算起來,兩人的確是同門師姐弟。
在林斯妮兇狠的瞪視下,湯臣很慫地縮回了脖子,笑了笑。
林斯妮這回是真的疑惑了,納悶昨天看到的那個讓自己春心萌動的神秘男人,怎麼變成了眼前這貨,她一邊控制不住想要再去摸一摸那手感不俗的腦袋,一邊敲打着茶几擺出學姐威嚴,將紙條推到湯臣面前,“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昨天給我寫的這張字條是什麼意思?”
湯臣這回終於看清字條上的字,愣了愣,才問:“這是……我寫的嗎?”
林斯妮又是一瞪眼,“不是你寫的難道還是我寫的?”
湯臣將那上面的一行字看了兩遍,小心試探着問;“學姐,昨天……我還和您說了什麼嗎?”
林斯妮其實堪稱美人,沒整過容,沒抱過大腿,可惜入行以後運氣一直不大好,剛入電影學院那會兒就簽約了業內龍頭大秦傳媒,卻一直不溫不火,女演員最好的幾年眼看着就要蹉跎過去,林斯妮在傍金主和歪門邪道之間選擇了後者,經朋友介紹,從香港請了個小鬼回來,用自己精血養着,供了大半年,果然時來運轉,一飛衝天。
養小鬼這種事在娛樂圈內不算新聞,但到底不能光明正大,輕易不會讓外人知道,就連林斯妮的經紀人陳姐都是瞞着的,所以當湯臣一語點破,林斯妮心裏着實慌了,迫不及待打聽到湯臣的住址,想知道他什麼用意。
林斯妮準備好了一肚子的虛與委蛇,哪想到卻對上了湯臣的一問三不知,倒叫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說這小傢伙是裝傻充愣吧,未免演技太好,可是如果說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那昨天那番神神道道的樣子,難不成是被鬼附身?
“小學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或者那張紙條是別人讓你給我寫的,今天我也沒時間了,這就走人。你如果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就打這個電話吧。”林斯妮見湯臣實在是半天打不出一句話,沒了耐心,只瀟洒地給他簽了個號碼,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有大姐頭氣場地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都是同門,學姐嘛,總是要照顧學弟的。”
潛台詞就是,以後跟姐一條心,姐就罩着你,好自為之吧。
送走了林斯妮這樽大神,湯臣將她提供給自己的信息,拼拼湊湊,描畫出了另一個“自己”的模樣。
湯臣沒有得精神疾病的經驗,但是用常識來想,不管是精神分裂,多重人格,還是夢遊症,患病者只是性格和思維方式會產生較大變化,這可以從深層次的隱藏心理找到源頭。但是固有的知識儲備和技能是不會變化的。文學和影視作品裏那種分裂人格支配下主角日天日地的,純屬基因變異。
所以問題來了,為什麼在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湯臣會說古語,會寫繁體字,好像……還會給人批卦看相?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精神疾病,而更像是……中邪。
湯臣重新打開監控錄像,裏面的“湯臣”正與他四目相對。那本是湯臣自己的眉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屏幕熒光的反襯,顯出幾分陰鬱和森然。
身體不受控制地被人操控,說著他不會說的話,做着他不會做的事,就像一個活在千萬年之前的人,藉助於他的身體,重獲新生。
“喂?葉醫生嗎?是我,我是湯臣。沒事了,我聽您的建議在家裏掛了攝像頭,一切正常。嗯,讓您費心了,可能是我最近精神有點緊張,把夢境和現實弄混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生病了可以求醫問葯,但是碰到靈異事件,找醫生就明顯葯不對症了。湯臣給葉醫生重新掛了電話,報了個表裏不一的平安,然後深吸一口氣,打開網頁,在搜索欄里打下三個字——
鬼上身。
半個小時以後,湯臣出現在了薊城有名的神棍一條街。
這還是經過本市熱心網友指點,在諸如“七孔插大蒜”“找個陽氣盛的男人行不能描述之事”等一眾餿主意里稍顯靠譜的一個。
“樓主,去那條街上,一定不能去那種裝修豪華的店鋪!”
“對!高人都在民間,你就找那種在犄角旮旯擺攤,對路過行人愛理不理的。”
“長得像個叫花子那就是最好了!要是有個眼瞎腿瘸之類的毛病,那就百分百可信可靠!樓主加油!被鬼附身不可怕,只要方法得當,興許還能陰氣內吸,達到強身健體的目的。”
湯臣腦袋裏胡亂塞了七嘴八舌的建議,按着標準在神棍街上來回逡巡幾圈,終於瞄到街角一個品味可與濟公論高下的人,當即將之劃歸為“高人”範疇。
“請問,您這裏有驅鬼的方法嗎?”湯臣站在那人攤位前問。
“高人”臉上蓋着一頂破氈帽,裹着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破棉襖破棉褲,四處竄棉花,一動不動團在一疊半人高的黃紙后,老遠看去,像個被貓撓花的舊沙發。
聽到有人問話,“高人”沾着泥的大腳趾,從棉鞋的破洞裏蠕動兩下冒出個頭來,往那一堆黃紙上點了點。
“啊,原來您是畫符的!”湯臣忽然福至心靈,掂量地瞅了瞅那疊黃符紙,拿出錢包翻了一卷鈔票,“麻煩給我稱兩斤!”
高人:“……”
這哪來的買白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