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世界失了焦距。霧蒙蒙像隔着斑斕的毛玻璃。
可可在看不清的東西面前沒有安全感，忍耐幾秒，道：“眼鏡還給我。”
那人倒沒有特別為難，收迴流連的視線，將圓眼鏡遞過來。
“聽我說。”他強自壓抑方才肌膚相觸的悸動，耐心同她言明事情緊要，“那隻貓屬於戴維斯太太，你不能偷走他。”
“什麼貓。”她戴好眼鏡，冷靜地把嫌疑往外摘，“我不知道。”
真是倔強。
他繼續勸：“喵星人在查。拿自己的安全冒險不值得。”
男人仍與她保持過於親密的距離，似乎不自知唐突，亦未覺察可可對他的印象並不好。
“……”
可可低下頭躲避他追逐的目光。
“換個地方說話，行嗎？”她終於鬆口。
金髮男人一喜，玳瑁色瞳中暈開的漣漪一圈套着一圈：“好。”
倘若不計較言行單單看臉，這個人的皮囊倒非常出眾。
可惜皮囊只是皮囊。
繞進攝像頭照不見的角落，可可低聲道：“你想我怎麼樣。”
“把貓送回去。”他顧慮逼她太緊，退而求其次，“或者告訴我，你帶走那隻貓要做什麼？”
“抱歉，拿個東西。”
她去挽着的布袋裏摸索，一如夜宴上鼓搗手拿包。
摸到魔杖，心中定了定，道：“我可以跟你說。”
男人急忙點頭。
可可不放心，囑咐：“但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我要被抓的。”
她這樣怯怯，更令他心生憐惜。
不由卸下最後一絲防備，柔聲應道：“好。”
小手從包里抽出，連帶深棕魔杖，橫在他跟前。
“其實我是……”
說話聲漸漸小如蚊蚋。
意識沉睡之前，依稀看見她微微地笑起來，唇瓣翕動，因對着他說，便每個字都是蠱惑。
睏倦來襲。
“一忘皆空。”
翌日。
可可起得早，昨晚與史蒂夫聊過兩句，回床后入睡得極快，一覺到天明。
貓起得比她更早。
小女巫睡眼惺忪從房間出來時，美短已在客廳來回奔跑了十幾圈。
銀灰影子滑過腳畔，半道繞回停住。
“早上好。”史蒂夫說。
美短的臉從俯角看真圓。可愛。
可可將亂髮抓梳到耳後，抬起眼鏡揉眼，慢慢道：“肚子餓不餓？”
“不會。”
“那你等一等。”茶色頭髮揉捲成低低的包子，她看看時間，道，“刷牙洗臉完給你做早飯。”
史蒂夫回答：“好。”
過去扒拉下沙發的抱枕，當沙包砰嗤砰嗤打。
可可搓洗小毛巾，雙手擰乾。
附着其上的冰冷徹底驅逐凈睡意，小臉離了濕巾，肌膚潤潤。
她看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自己模糊一片，如同被粼粼湖水斑駁的倒影。
“想吃什麼？書上說少給貓吃濕糧。”
可可出來問史蒂夫。
在超級英雄之前她沒養過貓，一切所謂的常識都來自書本。麻瓜世界裏貓咪養殖書目的泛濫曾讓她大吃一驚。
貓是巫師的主要寵物，也不見圖書館裏有多少專門寫貓的書籍。
又或者是她讀的書太少，想想不由汗顏。
後來從史蒂夫開始養，似乎又有新難題。
超級英雄本身不是貓，給喂貓的食物還是人的食物，每次做飯都要掂量。貓糧他們絕對不吃的。
真難。
“吃魚。”
史蒂夫想一想，跟着她進廚房，跳上流理台。
“烤小魚乾給你好嗎？”
可可看他沒有搖頭，魔杖點起廚具，洗凈小魚。
托尼還在大睡，便給史蒂夫獨做一份。
鮮嫩小銀魚落入雪白餐盤，頓成熱騰噴香的魚乾，皮表酥脆，挑動食慾。
史蒂夫每次旁觀她烹飪都嘖嘖稱奇：“簡直像夢境。”
常人可望不可即的幻夢。
“請。”她把盤子放在流理台，“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我不挑食。”美短低頭吃掉一條魚。
“唔。這個呢。”可可聽他這麼說，收起魔杖，揀出幾片嫩嫩的生菜葉，在水龍頭下洗凈了，遞到他嘴邊，“也吃？”
眼鏡片後頭灰瞳閃閃，難得狡黠，便令人移不開眼。
史蒂夫看她，貓耳動動，張嘴咔嚓咔嚓吃得很香。
菜葉吃到頭，他努力湊前咬最後一口，舌尖舔着可可的手指，略略停留，才將嫩綠捲入口中。
“說了不挑食。”
正在話間，小紅球骨碌骨碌滾進廚房。
談話戛然而止。
球來處，藍雙色布偶靠着廚房門框打呵欠。
托尼歪頭，貓眼中泛起些意味不明的波濤：“玩得挺嗨。”
可可直覺他在揶揄，但不懂為何揶揄，懵懵的沒說話。
史蒂夫則一赧，剛要懟他，動作被咚咚咚敲門聲打斷。
可可還未動，美短先滋溜竄過去，飛身扳住門板上小單杠，趴在貓眼看來者何人。
布偶貓感到沒意思，懶懶地在地板攤開身子。
靜悄悄。
史蒂夫回頭與可可對視，綠眼驚疑，無聲搖頭。
可可示意兩隻貓噤聲，緩緩走近，抽出了的魔杖背在身後，空出一隻手去開門。
史蒂夫仍貼在門上。
外頭沒有人。
然而如果把“沒有人”當做“沒有生物”理解，實在不夠準確。
左右如常，目光下移，陌生來客映入眼帘。
那貓外披着濃密的棕黑被毛，由鼻子到肚皮卻雪白雪白，四隻貓爪也如戴上白手套，優雅又美麗。
尤其金綠的一對眼，眼梢上揚，居然能把貓臉勾出些許風流神丨韻。
可可之前做過功課，認出這是挪威森林貓。
客人搖下尾巴，竟使托尼與史蒂夫不約而同生出股莫名的敵意，綳直脊背。
浪費表情。
人家根本不看他們兩個，只仰頭瞧可可。
看着看着，似乎意趣愈發濃厚，終於出聲道：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