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明亮的醫院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氣味,來往的人熙熙攘攘,一群身穿莫西學院制服的雌蟲穿過門,閑聊着離開。
“昏迷了也很帥氣啊。”
“醫生說還要睡一會兒,可惜啊。”
“……一睜眼愛上第一個看到的人這種事,你是童話看多了嗎?”
“滾滾滾。”
……
在他們離開后,一個身影從一側的門轉了出來。
他的步伐很快,面無表情地與這群雌蟲背道而馳,在他的手上還綁着白色的繃帶,隱隱有血跡滲出。
嚴景推開門,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秦簡之的臉色因為失血而蒼白,和床單的顏色近乎一致,偏偏他的頭髮又黑得驚人,看起來黑白分明,乍一眼看去跟水墨畫似的。
嚴景將手裏提着的籃子放在角落裏,這裏已經被花籃和水果籃擠滿了——他走上前,俯下身,細細地看着秦簡之的模樣。
雄蟲看起來好像睡著了一樣,一如每天看到的,但難得的帶上了一絲脆弱,嚴景看着他形狀美好的唇瓣,挺直優雅的鼻樑,還有那長長的,濃重的睫毛,他伸出手——
惡狠狠地按了一下秦簡之的眼皮。
這個還在昏迷中的人“嗷”地一聲彈了一下,用完好的手捂住了眼睛,痛苦地左右搖晃。
嚴景冷笑了一下:“哪個昏迷的人眼珠子還亂轉的,你當我是白痴?”
秦簡之眼淚汪汪:“我以為你要親我了。”
嚴景幾乎要氣笑了:“你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麼?”
“……明明是你不按套路出牌。”
秦簡之看嚴景又沉默下來,只是從一邊的水果籃子裏拿出一個蘋果,精緻的水果刀就在他手裏轉出了花。
薄薄的蘋果皮垂落下來,秦簡之眼尖地看到了他手上的繃帶:“你的手——”
嚴景掀起眼皮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秦簡之頓時萎了。
他明白嚴景的意思。他看到嚴景的傷口已經很是生氣,不知嚴景看到當時昏迷的他又是作何感想,更何況還是自己不聽命令擅自爬到了樹上,可以說是完全找死的行為。
秦簡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你們是在哪裏找到我的?”
他記得自己最後彷彿看到了一個人,從天空中撲了下來,但事後仔細回憶卻很是荒謬,那個人身後沒有翅膀,怎麼會出現在空中,更何況也不可能獨自殺了一隻大雕。
嚴景漫不經心地說:“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我們是在一棵樹上找到你的。”
“……怎麼可能?”秦簡之睜大了眼睛,“那隻大雕呢?”
“不見了。”
“不見了?”秦簡之咀嚼着這三個字,臉上一陣迷茫。他明明只是用匕首插入了那隻大雕的眼睛,在昏迷前它都還是生龍活虎的,怎麼可能突然消失了?
難道真的是幻覺嗎?
嚴景手裏的蘋果已經削出了完美的樣子,他找來一個盤子,將蘋果切塊放進去。
“大概是被直升機嚇走了。”嚴景將水果刀一扔,抱起了手臂,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秦簡之:“正好,我們來說說大雕的事情。”
秦簡之背後一毛。
嚴景明顯一直在壓着怒火,而今終於爆發了:“我記得我說過,嚴禁出現在樹梢之上——包括樹梢,你當我為什麼說這個?”
“還是你一直自以為厲害?我知道你一直比同齡人優秀,這個給了你日益膨脹的自信心?我都不敢獨自對上大雕,你當自己是開着高達的超人?”
“軍隊裏你這樣的我看多了,有點本事就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是獨一份,唯一一個,是天地的靈秀,上帝的寵兒,是電是光是唯一的神話,不聽從命令以為長官都是白痴,被熱血沖昏頭就不顧命令的傻逼。”
“其實不過是一個自以為是夜郎自大的蠢貨,這樣的人還不如那些普通的士兵,好歹人家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己有多小,就你這樣的,放軍隊裏幾天我就能讓你知道天高地厚。”
“……”balabala
秦簡之的自尊心受到了一定的傷害。
他很想說我沒有,不是的,但嚴景的話的確從某種程度上說對了。
別人都說秦家少爺是一個謙虛內斂的人,但他實際上是很驕傲的,但這驕傲一直被他很好的隱藏了——或者說,跟其他雄蟲比起來就顯得不那麼明顯。
身為一個雄蟲本來就值得驕傲,更何況他有着不俗的外表,良好的家世,即使拋去這一切,他還能與大多數雌蟲一較高下。
在他中二的年紀,他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天之驕子,是最特別的那一個,即使到了現在,這份驕傲也沒有褪去太多。
他不是謙虛,反而是驕傲地不屑與常人相比——以至於出現了一個李觀眠就讓他如此失常。
“——在我眼裏,你什麼都不是。”
秦簡之眨了眨眼,他看着冷笑的雌蟲,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真的這麼覺得嗎?”
他的態度太過順從,反而讓嚴景一怔。
本以為自己的話會讓他好好反省自己——順帶發泄一下自己的怒氣,但現在看來好像過了頭反而起了反作用。
秦簡之即使很優秀,但終究是一個被眾人捧着長大的雄蟲,自己方才一時間忘記了這點,完全當成了在新兵營教訓士兵……
但事到如今改口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硬撐着點了點頭。
秦簡之就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他失落得好像一隻大狗,叫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慰他。
嚴景幾乎也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軟。雌蟲的天性讓他無法對秦簡之的模樣視而不見,但他終究還是站起身——必要的警告必須要有,他實在不想看見嚴景的那副模樣了。
從嚴景發出求救信號開始,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這個森林是他挑選了很久的地點,除了大雕以外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威脅到學生,只要他們聽從自己的命令就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更何況還是秦簡之,若不是遇到了實在解決不了的困境,他絕對不會向外求助。
他當時動作太急,手臂直接被一塊鐵皮掛了一塊肉,血流了一地——但直到看到秦簡之的身影,他才感覺到痛。
他真想打斷秦簡之的腿。
“你……”
嚴景一抬頭,迎面走來李觀眠,他臉上一肅:“可以找你談談嗎?”
李觀眠看出了他的不同尋常,他怔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可以。”
……
直到終於看不到嚴景的背影,秦簡之低下頭。
他長到二十歲有餘,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種話,從來沒有人說自己是普通人這種話,一直都是聽着吹捧與誇讚,他也對自己沒有像別的雄蟲那樣無知和自大感到滿意。
今天才發現,原來都是一類人。
自己其實和別的雄蟲沒有太大區別——這真是一個令人感到羞恥的想法。
他嘆了口氣,或許真的該反省一下。自己差點就葬送在那隻大雕的腹中,幸虧沒有。
因為自大而犯的錯誤,一次就夠了。
他扭頭伸手去拿嚴景削好的蘋果,卻因太遠而夠不到,正想挪個窩去夠,下一幕就讓他愣住了。
那個蘋果盤晃晃悠悠地——緩緩地漂浮了起來——
他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可能腦子出了點問題。
下一秒,蘋果盤就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