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慰問禮物

4.慰問禮物

神說,這世界並不總能如人所願。他在荒蕪里睜眼的第一天,就活見了鬼。——埃斯特《永無之鄉》

冷不丁看到那張湊近屏幕的臉,楚斯的瞳孔還是緊縮了一下。襯衫袖子被他翻折了兩道,露出的半截小臂上,薄削的肌肉肉眼可見地繃緊,轉眼又放鬆下來。

儘管他處理情緒很快,面色瞬間便恢復如常,但是旁邊的拖把還是注意到了。

他剛認識楚斯不到半個小時,絕對談不上了解。所以弄不明白楚斯這下意識的反應究竟是防備還是緊張,亦或是別的……反正不管是哪種,都讓他更慌了。

他清楚地捕捉到了那句“收不到回復”,於是壓低了聲音,戰戰兢兢地問楚斯,“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那個恐·怖·分子?”

楚斯卻並沒有回答。他眼珠一轉不轉地盯着屏幕,像是盯着一頭在近處溜達的獅子,手指挪到一個紅色按鍵邊,輕敲了一下,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話:“我回復了。”

拖把:“啊??”

他張了嘴愣了片刻,直到聽見屏幕里那個過分英俊的男人笑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楚斯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傳到了屏幕那頭。

那個男人“嗯”了一聲,挑了挑眉,又問道,“回了什麼?”

他說話似乎都懶得張口,聲音壓在嗓子底,聽起來低沉又有些漫不經心。

或許是“太空監獄”給人的固有印象太過妖魔化,又或許是楚斯先前的形容讓人心慌。這男人明明長得跟“窮凶極惡”沒有半點兒關係,說的也是很平常的話,拖把卻硬是聽得有些緊張。

他無意識地捏了捏手指,轉頭等着楚斯回答。直覺告訴他,楚斯絕對不會說出什麼讓對方愉悅的話。

“忘了,挺多的,建議等收到了自己去看。”楚斯面不改色地說。

拖把:“……”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位在睜着眼睛說瞎話。

楚斯頓了一下,又平靜地補充道:“不過看起來連宇宙超訊號都繞着你走,或許得再過上27年才收到也說不定。”

這話剛說完,屏幕那頭就清晰地傳來“叮”的一聲。

那個男人略微直起些身,摸出一個通訊器偏頭看了一眼。他一手還撐在屏幕邊緣,另一隻手握着通訊器劃了兩下。

他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起來,舉着通訊器在屏幕前晃了晃,“一個句號,挺多的?”

拖把:“……”

被戳穿的楚斯絲毫不在意,“包含的意思挺多的。”

男人:“比如?”

楚斯:“比如祝你早日重回監獄。”

“……”拖把想了想,默默順着檯面縮回地面,這種境況下,他着實不太想露臉,他還想多活幾天。

屏幕前後的兩位,一個撐着屏幕,一個撐着操作台,都朝前傾着身子,微垂着目光,姿態隨意而放鬆,看起來就好像一對老友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敘舊。

但是這敘舊的說話方式……讓拖把聽得臉都綠了。

不過拖把在檯面之下癱了一會兒后,又覺得有點奇怪——那男人也不知費了多少勁找過來,拽着監控器聊了半天,卻半點兒沒有要靠近別墅的意思。

他琢磨了片刻,沒有想通,又忍不住偷偷探頭瞄了眼。

屏幕上,那個男人已經站直了身體,一邊用牙咬着一隻黑手套的尖,一邊解着另一隻手套。他微微偏了頭,目光從眼角瞥下來,朝下看着鏡頭,含混道:“你真的不來看我一眼么,趁着我還沒把控制器擰斷。”

楚斯挑了挑眉,“不。”

說完,他按了一下操作台上的電源鍵。

“林外監控系統關閉,進入節能模式。”機械的電子音說完的同時,牆面上大大小小的屏幕同時一黑,影像消失。

“關了?!你就這麼——”拖把嘴角一抽,指着那些屏幕,“就這麼把他扔在那裏?”

楚斯順手拿起操作台上的通訊器,一邊扔進西褲口袋,一邊道,“我只是為了省電。”

拖把:“……送電和送命裏面選一個,我選送電。”

“很遺憾,房子是我的。”

楚斯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牆邊的柜子旁,輕車熟路地打開了右下角的兩個柜子。

拖把還是有點慫,他默默摸了一下腳踝,道:“老實說,我有點腿軟。你真的關了不理他?不回信息都能炸了星球的人,這樣晾着他真的好嗎?我感覺我們在找死……”

楚斯仿若未聞,兀自在柜子裏挑了一會兒,翻了點東西出來,順手擱在身旁的一台冷凍膠囊上

拖把不好意思當著主人的面,對這些柜子好奇太過,只狀似不經意地掃了幾眼——

楚斯翻出來的東西是一盒消音耳塞和一副手套。

他戴上手套,從角落裏拎出了一個金屬盒。從盒子的大小來看,分量絕對不輕,但是在他手裏卻好像很是輕巧。

“這是什麼?”拖把眨了眨眼。

“一種古老的,平日裏派不上什麼用場的——”楚斯用拇指在鎖邊摸了一下,箱子咔噠一聲自動打開,露出裏面一排銀色的器具,“工具箱。”

“……”拖把感嘆道,“你一個工具箱居然搞得跟高精儀器密碼箱一樣,跟我常用的那個彷彿不是一個東西。”

楚斯動作一頓,瞥眼看他:“你常用的?”

拖把“哦”了一聲,撓頭道:“剛才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我還沒顧得上說,我是個飛行器功能維護技師。”

楚斯瞭然點頭,果斷把箱子調轉了一下,朝拖把面前一推,“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拖把一頭霧水:“你要幹什麼?”

楚斯沖他身邊那台冷凍膠囊一抬下巴,“把底盤拆了。”

“???”

自從遇上了楚斯,拖把覺得自己一臉懵逼的次數就越來越多。

“為什麼拆底盤?它做錯了什麼?”拖把問。

楚斯咬着一隻手套尖將它摘下來,又去摘另一隻手套,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每個膠囊的底盤裏都嵌有空氣置換機,三個,剛好夠用。”

拖把掃了他一眼,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楚斯的動作有些眼熟,但是沒來得及細想,就被楚斯的想法引走了注意力。

“我只拆過飛行器,沒動過這玩意兒,你如果會的話,最好——”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楚斯打斷道:“我不會。”

拖把:“那你拖出工具箱?”

“隨便試試,萬一拆出來了呢。”楚斯從容地答道。

拖把:“……”他算是明白了,眼前這位就是個專說瞎話的主,樣子還特別唬人。

幸好,被凍了47年,又流浪了3年,他的技術還沒完全荒廢。冷凍膠囊雖然總體適用智能系統,但在角落裏還給人工維修留了個入口。

整體剝離的速度其實很快,拖把摸索了幾分鐘便搞清了門道,轉眼便將膠囊的底盤卸成了七八部分。從最初起到現在一直沒吭過一聲的小拖把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熟練地幫他遞工具,時不時瞪着烏溜溜的眼珠看楚斯一眼。

楚斯似乎很放心把膠囊交給拖把折騰,他並沒有盯着拖把,而是兀自在他打開的另一個柜子裏拎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筒袋。

“好了。”拖把突然出聲,攤開手掌,掌心裏躺着三個卵石大小的黑盒,上面連着細細的管子。

“辛苦。”楚斯垂手拿起一個,非常自然地將那個非常袖珍的置換機掛在了耳後,彎曲的細管剛好掛住耳骨,從臉側延伸出來。

置換機被續了電,輕微的嗡嗡聲在耳邊響着,在臉邊孜孜不倦地工作。

拖把仰着臉,看着他拎着那個看起來很有分量的圓筒袋,又從擱在一邊的盒子裏拿了一對隔音耳塞出來。

“你幹什麼去?”拖把一臉茫然。

楚斯一邊朝門外走,一邊頭也不回地道:“去安撫那位恐·怖·分子。”

拖把:“……那你拎的是什麼東西?慰問品?”

楚斯一腳已經邁出了門,轉頭一笑,“R-72式火箭炮。”

拖把:“……”卧了個大槽你家安撫別人都用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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