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捉)
阿原希望我不要生他的氣。我是不高興,但他其實沒有說對不起的必要。男歡女愛,你情我願才是關鍵,要是一方不樂意,根本犯不着給另一方道歉,如果我今天真的有能耐把阿原給辦了,他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告我強/奸。
呃,我的意思是,我不該為睡不到阿原生氣,而阿原也沒必要給我賠不是。
我們的戀愛關係不尷不尬地繼續着,從那晚開始,我收斂了許多,因為我但凡對他有點念頭,他的那種“睡覺=結婚”的理論就會及時地從我腦子裏蹦出來,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
這場戀愛談的我有些崩潰。分手吧,時間沒到,原大主任忙的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我心裏明白,人家這是找各種合理的方式拉長我們戀愛的戰線。我呢,就是老樣子,在家裏搞搞衛生,做做飯,看看小說,健身運動,每天早上外出上我的美術輔導課,你別說,我現在完全能畫一幅像樣的水墨山水畫了。
除此之外,我偶爾還會串串門,給山水園才開始做家裝的業主提供一些室內設計方面的建議,免費的那種。
我可以自在,但不敢閑着,因為蛋會疼。
這天如常,阿原吃過午飯去上班,說晚上回來晚,要和朋友聚一聚。這件事他老早就跟我提過,還問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當他再次問我的時候,我依然回答說,我另有安排,你們玩吧。
我沒騙他。我現在確實另有安排,因為在這之前,我在雲城桃花鎮遇到的前男友阿鄭給我打了電話。
“蘇工,是我。”阿鄭說。
“你好,找我什麼事兒?”
我和阿鄭重逢以後的所有聯絡都限於業務和工作,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當年的幾個老同學想見你,讓我搭個線,我拍了胸脯保證,算是咱們同學聚會吧,敬請蘇工請尊駕光臨。”
“見我?....為什麼?”
“你還記得我們宿舍阿周嗎?他來同城了。”阿鄭跟我說。
阿周是誰?我顯然不記得。所以我哈哈笑了兩聲,遮掩過去。
不過阿鄭也沒在意,他不繞彎子,給我的解釋直奔主題。“他現在是西城設計院五所的所長。年後咱們母校要建新校區。阿周說這兩年高校新校區規劃最出彩的是廣城大學,我記得項目當時在夏總手底下運作,你是總設計吧?”
阿鄭問我,我想了想,那大概是前年的事情了,“沒錯,是我。”
“這就對了,咱可不能讓母校被比下去,......周所的意思是這回母校的設計方案想真誠邀請你加入。”
原來如此。
不過我拒絕了他,“阿鄭你應該知道,現在除了夏總,誰的活我都不接,給多少錢我也不幹。”
其實除了阿鄭,最近已經有好幾家以前合作過的企業或者單位通過電話或者其他方式聯絡我。只不過我自在慣了,又不用掙錢養家,所以一概婉拒。
這就是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優勢,多好。
鄭工沒轍,跟我討價還價,“我料到你會這麼說,我厚着臉皮跟夏總溝通過,想讓她請你出山,夏總說您老人家要出遠門,連她都沒空搭理。蘇工,這麼的,看在老同學的面上,不參與,好歹出來見見,大家合計合計,眾人拾柴火焰高嘛。再說了,咱們這一屆來了好幾個呢,一起坐坐,叫俺們大伙兒聽聽蘇工的高見唄。唉,說起來,你也是那些年我們追過的女孩,看在這份情懷上,憋跟老同學擺譜了!”
“哈哈哈哈,鄭工抬舉我了。”我給他最後那句話給逗樂了。
阿鄭很幽默,打的是懷舊牌,他在職場上混久了,舌燦蓮花。我不是油鹽不進的人,不過一頓飯的事情,關鍵還牽扯到我的母校,所以這頓豐盛晚餐,怎麼都得去吃了。
於是我說:“好啊,地址給我發過來。”
阿鄭那頭很高興,說,“蘇工給力!晚上見。”
“晚上見。”
我下午去游泳館遊了一個多小時,回到家又躺在搖椅上看了會兒小說,之後換了身休閑點的衣服,按照阿鄭發過來的地址去了同城一家高端飯館。
我進了包間,裏面已經坐了七個男人,趙錢孫李周吳鄭,看到我全部站起來了。他們都是我的老同學,有我們班的,也有別的班的,歲月無情催人老,鄉音已改發線退,我原本就不記得這幫人,這下更加認不出來了。
阿鄭一個一個給我介紹,說,“咱們這裏,只有蘇工沒變,上帝不公平啊。給了她才華,給了她美貌,還給了她長生不老。”
大家一片唏噓,各種表白說當年都暗戀過我,結果我眼高於頂云云。還有個直接問我說當年給我的那些情書不知道有沒有保存什麼的。
咳,情書什麼鬼?我留那玩意兒能吃還是能喝啊?
我多少有些尷尬。大家叫我來吃飯,原因是多方面的。環城領導班子大換血的風聲在阿夏離開同城的三天之後放出來了,最新的動向可能這些人有所耳聞,幾位在建築界佔有一席之地的老同學在這個節骨眼上邀請我,用意深遠。當然,我有才華和聲望毋庸置疑,否則今日也不會站到眾位老同學面前。除此之外,我們確實曾在同一所學校度過了我們最年輕最單純也最值得懷念的時光,有歡笑,有淚水,有付出,有收穫。
在座的男人都已成家立業,大家聊聊家常,話題就轉到正事兒上,西城設計院的周所是同城這家高端飯館的設計者,他的專業水平和造詣令人佩服,當下我們就母校新校區的規劃各抒己見,我自然知道他有意請我加入,不過我可不會鬆口。
期間,服務員進來上菜,阿鄭從窗口望過去,貌似看見了對面雅間裏坐着的熟人,“我滴媽!猜猜我看到誰了?!”
他伸手一指,眾人齊刷刷望過去,“我去!這不就是當年西城醫科大的校草嗎?這小子化成灰我都認識!嘿!冤家路窄,巧了!”
我聽見校草二字,腦子一個激靈,也順着大家的視線扭頭去看。
天神神,我居然看到了阿原!
阿原和他的幾個朋友坐在隔着一條走道的正對面的雅間裏談笑風生。
“哎呀,我必須過去打個招呼,這小子當年打架可跟我下狠手,太特么狠了!”阿周站起來,端了杯酒就要走過去。
阿鄭勸他,“周所,咱一把年紀了,怎麼著?還想來一架?”
阿周還沒來得及回話,對面卻有人走進我們這個包廂,“我就說怎麼這麼眼熟?原來真是西城交大的人吶。諸位兄弟混得不錯嘛,好多年不見,還記得我們哥兒幾個么?”
對面除了阿原,也來了七個男人:馮陳楮衛蔣沈楊。
阿原站在旁邊,他看到了我。原來他參加的是同學會,這點我是真沒想到,因為他對我完全隱瞞了曾在西城醫科大上過學的事實,他只告訴我他的大學,碩士乃至博士都是在斯坦福念的。
兩撥人面對面站着,互相斥責很多年前的一場恩怨。
當西城醫科大遇上西城交大,時光恍惚倒退,青春肆意張揚,兩撥少年在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里混戰一場,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景象?
“姓顏的,你還記得不?我那胳膊都給打骨折了,你牛/逼呀!”阿周指着阿原,咄咄逼人,似乎要討回公道。
“他不姓顏,姓原!”
醫科大立馬有人出來糾正。兩個學校的十幾號中年人都有些激動,阿原沒說什麼,還保持着溫和的表情,我是無論如何都想像不了當年的校草到底暴戾到什麼程度,但根據西交大所描述,原校草當年是風雲人物,有錢有范兒,橫着走的那種。
“好吧,姓原的打傷我們西交大好幾個兄弟這我不可能記錯!”西交大的一眾畢業生憤憤不平。
“當然記得!”阿原旁邊的人站出來了,“你們掄起來圍毆,把我們老原打個半死,這事兒我們兄弟也沒忘!”
雙方看起來劍拔弩張,但今天未必會再起衝突,不管是學醫的,還是學建築的,大家都是混社會的成年人,該有的分寸還是得有。只不過,這回憶青春的開場白卻不怎麼令人舒坦,所以我只好站起來說,“能說說,到底.....為什麼打架?”
“——為你!!”
眾人齊心協力,異口同聲。
“......”
我一臉懵逼,在眾人的炯炯目光之下毫無羞愧之心。看着阿鄭欲言又止,終於後知後覺,原來阿鄭當日在桃花鎮說的事情,都曾經在我不知情的時候發生過。
我很無奈,對着這麼一大幫人,攤攤手,“所以.....怪我咯?”
“......”
“不怪你,”阿原說,“怪我們那個時候太年輕,如果時光重新來過,我絕不會冒然出手。”
我笑笑,從桌上拿起酒杯,對着各位好漢鄭重說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先干為敬!”
劍拔弩張的結果最後變成了這樣:西城交大和醫科大畢業多年的十六號人湊在一起,換了個更大的包間,把所有的菜都擺在一張桌子上,推杯換盞,大快朵頤。既暢談過去的歲月,又展望未來的人生,如果我不是親眼見到,真的很難相信醫生和建築師居然有這麼多共同語言。
阿原的同學都混的不錯,他們來同城附醫參加學術研討會,所以有幸聚到了一起,而我的同學混的也不錯,兩撥人你恭維我我恭維你,各種套近乎,什麼你們醫院住院部大樓可是我們設計院周所的傑作,什麼你們設計院老院長的心臟移植手術可是我們原教授親自操刀云云。接着眾人互相遞交名片,弄得跟親兄熱弟一般,不分彼此。
也不知誰說了一句,“當年大家為蘇珊爭得頭破血流,結果嘞?哥兒幾個結婚生子,蘇大美女還孤身一人,哈哈哈。”
“不止她一個,我們鑽石原老五還沒成家呢。不過據說有了女朋友,不容易啊,千年鐵樹總算開花嘍。”
有人問,“真的?感覺你當年對我們學校校花痴情的一比,還說此生非蘇不娶,這臉打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一旁:“.....”
阿原特意坐在我身邊,說給這幫瞎子聽,“珊珊,你沒告訴他們,我們現在在一起嗎?”
阿原的舉動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我打個哈哈,說,“沒來得及說嘛,真是。你們一幫老爺們兒,在那兒叨叨叨叨,我哪有說話的機會?”
阿原的幾個同學,聞言激動了,“老原,你修成正果了?兄弟我為你喜極而泣啊,來來來,乾杯乾杯!”
我:“......”
那天晚上男人喝酒的其實不多,因為有的開車來的,有的血脂高不能喝,所以飲料,以茶代酒,倒是喝了不少。阿原的鐵哥們兒,好像是在風城醫院的這位,阿陳,就是說喜極而泣的,他喝的最多,最後喝高了。
今日同學聚會收穫豐厚,晚上九點多散場,意猶未盡的又組團去唱KTV,將人際關係學的應用發揮的淋漓盡致,僅有為數不多的,索性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婦兒。
我和阿原走一道,阿原去停車場開車,我站在酒樓門口等,我今晚喝了紅的,而他滴酒未沾,只好勞煩他載我回家了。
西城設計院的所長阿周站在門口跟我告別,“蘇工,很想再多聽聽你的高見,不過你忙,我也不敢打擾你,以後咱們常聯絡,多多指導一下我這個老同學,也不枉當年我為你折條胳膊。”
“哎呀,這是拿情懷逼我就範啊,”我沒好氣,“周所謙虛了,咱們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阿周慷慨激昂了幾句,轉身離開。大家都散了,只有那個喝醉的陳醫生,跑去廁所吐了一會兒,過了幾分鐘才出來,看見我在門口站着,走到我旁邊,感慨萬千,
“蘇工,你和老原在一起,我真的很欣慰。你大概不知道吧,他愛你都特么愛成傻逼了。我在現實生活中,從來沒看見過哪個男人能從十八歲開始,愛一個女人愛到現在。......十五年啦,老原不容易,打小他媽媽離得遠,他爸也不怎麼管,年少無知所以才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可你看現在,好的一點脾氣也沒有。”
我沉默無言,阿原在我那些關於青春的記憶里,從未出現過。
阿陳的酒意未散,說著說著,還上手狠狠搓了一把臉,“蘇工,就看在他這輩子非你不可的份兒上,不管任何情況下,都別拋棄他,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