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那雙黑湛湛的眼睛雖是依舊沒什麼波動的盯着人瞧,只陶茵卻覺出一股子咄咄逼人的氣勢……
總歸是她先挑釁在先,又見對方氣勢逼人,再開口難免有些底氣不足了起來:“你莫這般盯着我瞧,便是你口中這般歪理一籮筐又如何,總歸是你不對在先……你既這般狡辯我也不同你爭……反正……反正你就是個品行不端的……去年周公子來府中做客時,你敢說你未同人在後花園裏拉拉扯扯么?”憋了一年多的話,終於在這一次衝突里脫口而出。
初見周承安陶茵便生了些小女兒家的心思,奈何天人皆不隨人意。那周公子不大搭理她不說,自家娘親也不肯幫襯,只說周公子聖安世家出身,是瞧不上一個小小的商賈之女的,又勸她歇了心思,過上兩年一定在瀝城為她選個最拔尖的出來。
收的心思?她如何能輕易放棄,便是高門如何,憑她這般容貌還入不得么?再言若那周公子待她也動了情,屆時又是另一樁說法罷。
原想着再接再厲的,哪成想才重新燃起的鬥志,又發現自家表兄帶着她那心心念念的周公子招呼不打一個便不告而別了。
縱然在心裏將自家表兄顯揚埋怨個幾百遍,也是無果。
好容易才將自家心思平復一番,哪知又聽府里的一個婢子同自家說在花園裏也見過表小姐同那周公子似乎走的頗近。
依着她的性子聽了這般話是上趕着要去找人理論的,卻是又叫自家母親攔了下來,她不知道母親打的什麼主意,只瞧着她態度十分堅決才得作罷,一忍便忍到了現在。
陶茵這番話原是衝口而出,先頭還有些微的懊惱,哪知一會又覺得總算心裏不堵着這麼件事兒,又沒由來的輕鬆起來。
稍弱的氣勢免不得也漲了起來,只見她優美的下巴高抬,一雙美目杏眼帶些質問的瞧着阿夭,彷彿自家這個表妹如若不能給她一個完美的交待,便要立即發落了似的。
打聖安城裏來的周公子於阿夭而言此時不過成了樁陳年舊事兒,陶茵一提也只在腦海里過上一遍。
拉拉扯扯?她自心裏嗤之以鼻,這又算得了什麼,那般狂妄無恥之徒更甚的事兒也做的,雖然她也未叫人白白佔了便宜……
又瞧着眼前的陶茵,禁不住有些厭惡的想:倒是不知是哪個愛生事的,明知她這個表姐生來便不待見她,還要跑到人前去扯事非。
不過陶茵能憋到今天才來找她對峙倒是叫她有些刮目相看。
阿夭斂一斂眉像是低頭仔細想了片刻方才抬臉以陶茵道:“表姐所問之事,阿夭這裏也只一句話,那便是:樹欲靜而風不止。至於其它再無可奉告,若表姐實在好奇,不若去問了那告之於你的人,想必他是及清楚前因後果的。”
“你少往自家臉上貼金,你這般說無非想告訴我是那周公子主動招你的,你當我三歲小孩子好騙,若非你有心招惹,那周公子如何會注意你這般平庸個模樣的人,況且性子又般不討人喜……”陶茵自是不信,只越發越激動免不得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阿夭面色不變,只冷淡的同她再說一句:“阿夭生得平庸,比不得表姐如花貌美。且性情冷清,也比不得表姐天性可愛。既然表姐心中已有這樣的認知,又如何要來問我一問?”
“我不過過來求證一番罷了,怎麼表姐問你也問不得了?”
“既然表姐求證也求證過了,阿夭也且問且答了,若是表姐再無旁的事兒,那阿夭此時便要回去了。”
阿夭撂下最後一句,提步便走,理也不理身後依舊不肯善罷甘休的陶大表姐。
陶茵盯着那道纖瘦的背影,只恨的跺了跺腳,這會又沒有膽子伸手將人攔下,若是鬧大,吃虧的仍是她自己。
只心中仍不解氣,惡狠狠的掐了婢子千喜一把,才扯着帕子往回走。
心裏卻是想着方才阿夭口中的那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免不得有些惆悵起來。
誰是樹?誰是風?原是顯而易見的,只方才她那般說的篤定,又叫她有些不確定起來。
若那聖安城裏的周公子當真瞧上了自家這個長相勉強入眼,脾氣性格一點子也不討喜的表妹……那她之前做的種種,不皆數變成個笑話了么?
不成,決計不能這般放任。若是阿夭口中當真說的不假,說不定那周公子突然離府同她也脫不了干係,待尋個機會一定要問個清楚。
“阿茵……”她才想着,便聽身前傳來自家二哥陶清澤的聲音。
一抬道便見他皺着濃眉一臉不贊同的盯着她:“半大的姑娘家了,怎得走個路也這般心不在焉的。平日裏學的規矩禮儀盡數還給夫了么?”
因着同這個二哥是一胞所出,倒是同長兄更來的親近。
她將手裏的帕子放置袖籠,這才有些嬌嗔道:“長兄才去聖安,好容易得了清靜,你便莫再接了擔子這般嚴苛的同我說教一番。”
她這般撒嬌也管叫這個同齡的哥哥沒有別的法子,誰他最吃一套的。板著臉瞬間便回了暖,又笑着搖了搖頭:“你呀你,都叫母親慣壞了,平日裏瞧着也只有長兄能管得了,這回好了,長兄一走,你倒是成了出了五指山的孫大聖——無法無天了。”
不說還罷,一說這陶茵又想起方才同阿夭的那一樁來往,免不得撅起小嘴俏臉一板反駁一句:“什麼時候明月小築里住着的那拖油瓶離了陶府,我這裏才算真正過得順遂,她那裏一日不走,便總礙着我的眼!”
阿夭?陶清澤將才放下的濃眉此時又擰了起來,也不知為的什麼,打阿夭來了陶府,自家這個平日裏還算可愛的小妹,便總像打了雞血一般——勢要同人爭個長短。
又想着往後或許更近一層,便開口同她勸一句:“你是陶府的大小姐,莫要總這般拖油瓶長拖油瓶短的在背後喚人。若叫有心的人傳到祖父祖母那裏,焉有你的好果子吃?這般大的個人了,也該忌諱着點才是。再言阿夭不過是平日裏待人冷淡了些,也未見有什麼待人不是的地方,你也反省一回為何總盯着人不放?”
前面那些話還好,也叫陶茵聽的入了心,只最後那句卻是叫人瞬間炸了毛,再說的出話便有些尖厲起來:“家裏的長輩同長兄那裏護着她便也罷了,怎麼二哥如今也是這般如出一轍。分明二哥先頭也如我一般厭惡那張死人臉的,怎麼現在倒是說起人好了。難不成陶錦光在陶府下了什麼蠱不成,竟叫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向著她說話?”
“混說的什麼,二哥這不是勸你忍讓些么。姑母那般境地,祖父祖母那裏更是心疼,姑母性子倔強不肯接陶府里的好,祖父祖母沒法子也只能待阿夭更好些。你我同為小輩,若不能為其分憂,也不該再添新煩才是。”陶清澤耐着性子再同她開解兩句。
卻是陶茵一股子怒氣已經燒了起來,又哪來的心思聽他一言。粉袖一甩便帶了些哭腔:“我不管,我不管,憑什麼上輩子的疙瘩要我來承擔,當年的事兒干我何事兒,又是為得什麼她一來,我便要處處忍讓……什麼好的都要緊着她選,我這個堂堂陶府的正頭小姐倒是成了個多餘的……”陶茵只越說越激動起來,掩面轉身便跑了出去,只打算去陶大夫人那訴一訴委屈……
陶清澤瞧着也只能無耐的搖搖頭,又想着阿夭……只在心裏嘆息一句,若自家妹妹有朝一日知曉他要同阿夭定下婚約,不知又要如何生事呢。
一說陶茵那裏哭哭啼啼的跑去梅院找自家母親哭上一回委屈,再言拎着枚碧玉鐲子回了房的阿夭,只從床下拉出素里擱物件的木頭匣子,前幾日新得的那一枚此時便安靜的躺在那匣里,她盯着手裏這個瞧了瞧便又扔了進去。
將才想把個匣子合上,餘光掃見那塊血色玉佩,伸手拎了起來。
殷紅如血的玉佩躺在素白的手心裏,莫名覺得的灼人,阿夭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
復又扔了回去當真是物隨其主,同樣是個不能叫人省心的。
她再冷冷瞧了那匣子裏子裏的血玉一眼,才伸手合上了木匣子。三年期限過半,那人這物很快便再沒了干係……
鬱鬱蔥蔥的院落里,有自家娘親忙碌的身影,她彎了彎嘴角,清冷的黑眸帶出個新月的形狀。書案上有新寫的一方方三指寬窄的小木牌子,一個個花名躍然居上。
總見過來買花看草的顧客,遇見那未見過的一來便問東問西,母親那裏難免辛苦些,她便想了這般法子,將名字寫在木牌正面,背面再寫些介紹屬性,對號入座的插在那花盆中。
再來往的客人只要識字便能省去自家娘親許多功夫。若是遇見那不識字的,再勞動一回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