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萬魔淵[捉蟲]

6.萬魔淵[捉蟲]

?按理說,即使關上了門,滌魂塔開啟產生的靈力波動,身為主人的謝山姿毫無所覺也是不可能的。但從他有條不紊地繼續為何又首徒鞏固靈台來看,不太像有回屋查看情況的意思。

所以問題就出在這裏。

三百年前,落霞宗掌門傷重。代掌門即現今已仙逝的大長老何又,以滌魂塔為謝禮,懇請凌霜君謝山姿出手相救。

說來也是湊巧,落霞宗派人來時,恰逢謝山姿難得心情不錯,因而允了救人。他前往玉蓮山,毫無意外地順利救回了落霞宗掌門。

掌門感激不盡,再三挽留謝山姿小住幾日。

謝山姿着急回洞府,有些不耐煩,正準備甩袖走人之際,察覺到了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熟悉氣息。

那氣息不知為何,十分薄弱,若有若無的,好似隨時都會斷了。謝山姿心急如焚,不顧阻攔,蠻橫又強硬地闖進了落霞宗的後山禁地。

禁地空蕩而荒蕪,雜草叢生,除了汪澄澈乾淨的湖水,別無他物。

重傷初愈的掌門,見謝山姿停住腳步,強忍着擦冷汗的衝動,敢怒不敢言地上前打哈哈:“後山禁地久無人打理,荒涼不堪,實在不是個待客之地。凌霜君還是同晚輩——”

落霞宗掌門的圓場還沒打完,就被謝山姿截斷了話音:“湖下是什麼?”

側身看向掌門,謝山姿居高臨下地冷冷問道。

掌門臉色當場劇變。

聞言,掌門身後其他幾位位高權重的長老,俱戒備地圍了過來,將謝山姿困囿其中,大有殊死一搏的意味。

謝山姿完全不將這些半截身子埋進土的糟老頭子放在眼裏,依舊聲音冷冰冰地追問:“你們認識謝朓?”

謝朓兩字一出,掌門便知道,事情瞞不住了。

“落霞宗開門立派之初,謝前輩曾經傾力相助,幫過大忙。”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掌門緩聲道出了祖輩淵源:“後來謝前輩不幸隕落,開山祖師為謝前輩設立牌位,責令門下弟子世代供奉。”

“這玉湖水底下埋着的,正是謝前輩的衣冠冢。”

大費周章地設了衣冠冢,又掩人耳目地埋在湖底,甚至將玉湖所在的後山劃為禁地,輕易不讓弟子進來。

如此前後矛盾,漏洞百出,向來剖根問底非要把事情弄個清清楚楚的謝山姿,卻沒有再多問。

人生在世,總是容易多方受掣。落霞宗只是個不大不小的門派,那些人當年連謝朓都殺得了,滅掉區區落霞宗,又是何等易如反掌。

落霞宗的開山鼻祖,特地將衣冠冢設在湖底,為的,也不過是希望在留下謝朓痕迹的同時,能保全門下諸人。

“好多年沒聽人提起謝朓了,”許久,負手背對着眾人的謝山姿道,“把你知道和謝朓有關的事情,說來聽聽。”

約摸是看謝山姿神情不像那些人,掌門遲疑了會兒,如實道:“謝前輩早年外出遊歷,遇見我派開山祖師。彼時祖師落魄蒙難,被魔修所傷,謝前輩慷慨解囊,不僅花光了身上靈石,還將一身道袍賣了出去,這才湊夠了靈石買迴轉丹。”

“祖師傷好之後,想找謝前輩當面道謝,奈何謝前輩早在前夜便不辭而別。祖師沒能找到人,甚至連謝前輩的名諱,都還是從他人嘴裏知道的。”

謝山姿聽着聽着,嘴邊罕見地浮出縷淺淡笑意:“的確是像他會做的事。”

“衣冠冢內埋着的道袍,乃是當年謝前輩為湊靈石賣出去的那件。祖師贖回來后,始終沒找到機會,還給謝前輩。”掌門苦笑着搖了搖頭,“謝前輩隕落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年,晚輩只聽聞過這些,其他的,就不甚了解了。”

“是一千七百八十三年六個月又十四日。”謝山姿反駁糾正道,他也不管眾人聽了是什麼反應,直接彎腰從玉湖裏撈了尾四鰭胭紅的鯉魚,“這條開了靈智的靈獸鯉魚,算作救你謝禮,我帶走了。”

被謝山姿帶回來的靈獸,正是日後躍龍門而化龍的小銀龍前身。

而所謂的靈獸靈智,壓根就是謝朓的元神碎片。

由於靈獸體內的謝朓元神碎片,實在過於微乎其微,擔心碎片會突然消散的謝山姿,持續餵了靈獸兩百年凝神草。

此外,為了防止發生奪舍情況,謝山姿還讓靈獸在滌魂塔里住了近百年,直到元神碎片穩固,才放靈獸出來。

靈獸出來后,因為與滌魂塔相處熟稔,每回被修羅傘煩得沒辦法,就往滌魂塔里一藏。

這也是此次滌魂塔開啟,謝山姿為何無動於衷的原因。

他以為被趕出木屋修羅傘“死性不改”,趁他不在,又偷溜進來鬧着要玩捉迷藏。

另一邊,位於滌魂塔內,沈煉剛剛適應了無邊無垠的黑暗。

四周安靜無比,沒有半絲風聲。喧囂人世,連同追求成仙永生之路的慾望,都在這靜寂安詳的漆黑里,不由自主地淡了下來。

沈煉緊繃的上身稍稍放鬆了些,他前爪落了地,以蹲伏姿勢趴在地上,沒過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

慢慢的,周圍好像起了層薄霧。帶着涼意的霧如微微起伏的海浪,翻滾着擦過沈煉鼻翼,拂過他銀色的尾巴尖。

眼皮半耷拉着,小銀龍眉心靈台處元嬰,逐漸停止了旋轉。

元嬰與沈煉的肉身長得頗為相似,長發烏黑,鼻樑高挺,唇珠是恰到好處的勻亭。嘴唇與臉頰因為修為損失慘重,在連續幾日服用迴轉丹的情形下,縱使仍然顯露着勉力支撐的青白色,也並不有損散朗淑清的氣韻。

若不是眉眼間蘊藏的戾氣過於濃重,平添了幾分生人勿近的狠厲的話,他這相貌怎麼看,怎麼都是和魔修不沾邊的。

眼下,不着寸縷的元嬰胸口,狗皮膏藥似的緊緊黏附着團白色柳絮物。

那是靈獸原本的靈智。

不知何時,滌魂塔里開始起了風。風似有若無地刮著,吹得沈煉睡意深了許多。

意識昏昏沉沉的時候,帶着無盡凜冽殺意的罡風,突然毫無預兆地自沈煉上空斬落。

宛如紫電驚現天際,沈煉靈台內的元嬰結結實實地挨了這刃刀風。

沈煉痛哼出聲,混沌睡意幾乎是立竿見影地消失地無影無蹤,他當即就地打了個滾,險險避開了不疾不徐的第二刃刀風。

然而,慢條斯理的刀風,僅僅只是個開始。

間歇愈來愈短,來勢越來越猛烈的罡風,不停地切向元嬰與靈智的接觸處。

半時辰過去,被罡風追着砍了半天,差點滿地打滾的沈煉,發現了一件十分不幸的事情。

當然,這件事情,滌魂塔長華也發現了。

“月兆,你這是招了什麼東西回來?”長華懶洋洋的抱怨聲回蕩在塔內,“我切了這麼久,它反倒黏得更緊了。”

十分坦蕩地停下了罡風,長華繼續道:“恕我無能為力,我不切了,你找凌霜君去吧。”

說完,也不勞煩沈煉念口訣,滌魂塔自發變大,然後抖了抖,把沈煉抖了出來。

滾了小半圈才停下的沈煉,內視着深深滲入元嬰的渾白靈智,猶豫不過兩息,當真開門去找謝山姿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滌魂塔已經發現了沈煉體內異常,便也不用再試圖隱瞞了。

“與其等到滌魂塔告訴凌霜君,不如主動說明情況,或許還能換得一線生機。”

打着這樣念頭的沈煉,循着空氣中隱隱綽綽的熏香氣息,來到了後院。

異常乾燥溫暖的通房內,謝山姿收回靈力,對自聽聞何又死訊起,就一直不言不語的何又首徒元鳴山道:“再給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帶着你師父遺體出谷。”

僵硬如石頭的元鳴山,聽了這話,心裏那股悔恨忽然化成熊熊怒火,毫無理由地轉到了謝山姿身上。他偏過頭,魯莽又愚蠢地用近乎譏誚的口吻嘲道:“凌霜君能夠保持住千年如一日的冷酷無情,肯定沒失去過親人。”

“看在你師父剛為你而死的份上,我暫且不計較你這次口不擇言以下犯上。”謝山姿道。

“至於你剛剛說的話,”謝山姿轉過頭,不帶任何感情地看了眼元鳴山,“你以為我為什麼不飛升?”

元鳴山本能地心下一驚,來不及品味話中含義,謝山姿已跨過房門了。

“下次說話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方童子好心道,他從衣襟內掏出何又的親筆信,遞了過去,“你師父留給你的。”

元鳴山心急火燎,一把搶了過去。等他匆匆瀏覽完,才發覺方童子還沒離開。

為何又惋惜了聲,方童子道:“你還沒向我道謝。”

與此同時,重新和謝山姿回到裏屋的沈煉,三言兩語說清了自己的來歷。

端着茶杯,謝山姿原本可有可無的態度,在聽到三個字時驟然變了:“你說你生自哪裏?”

沈煉委實很有些驚惴不安,生怕傳說中壞脾氣的凌霜君一圈揍得自己坐地升天,是以不得不老實規矩地回答:“萬魔淵。”

砰的一聲,瓷器磕地的清脆聲響起,謝山姿手中茶杯不慎摔了個粉身碎骨。

兩千年前,劍修謝朓殞身之地,正是萬魔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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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就是不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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