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捋毛
景文檄跟着安福全忙不迭走到了景文昊跟前。“皇兄,方才去太和殿安公公說你來了皇后這邊,皇兄可是還在為昨日之事惱怒?皇兄且放寬心,皇后他,可能只是一時迷了心竅……”
“昨日之事是朕魯莽,罰了你皇嫂,他破了皮相,朕過來看看。”景文昊打斷了景文檄的話。
“皇嫂?”景文檄咂摸着這兩個字,復道:“皇兄昨晚與我飲酒之時,不是還說那人德行不端,要把他廢了么?”
“朕何時說過這等胡話?好弟弟,你嫂嫂可還在內殿歇着呢,莫要胡言。昨夜弟弟怕是飲酒過量,不過這黃粱一夢也該醒醒。”景文昊隨手拿起本想摺子,連餘光都沒有給景文檄。
“那昨夜皇兄罰了陳全是為了給皇嫂出氣?”景文檄按捺不住內心的錯愕,問道。
“朕昨夜方才罰了陳全,皇弟今日剛下朝就來問詢,朕倒是不知道皇弟在這宮中的消息倒是這般靈通。”景文昊拿着支硃砂筆在摺子上圈點着。
“皇兄,這皇兄昨夜發火的事已經傳遍了,弟弟,弟弟也是聽宮人們胡亂說的。”景文檄見情勢不對,只得換了副姿態。
“昨夜這皇後宮中只有個貼身宮女伺候着,其餘的人都是朕帶來的。朕竟是不知自己身邊的人竟有這般不識趣的,妄論朕的私事。”景文昊抬頭看向安福全,“安福全,傳旨下去令宗人府徹查昨夜陳全被罰一事被泄之事,查出根源來的,仗斃。順便跟宗人府提醒一聲,讓他們把昨日懷孕那宮女看好了,三日後,朕親自提審。若是這幾日出了什麼紕漏,連坐。”
安公公跪地領旨,退了出去。
景文檄的表情此時是非常精彩。“皇,皇兄這是什麼意思?是怪臣弟逾越了么?皇兄平日裏不是,不是許了弟弟...”
“許了你什麼?是妄論朝事?還是干涉朕的家事?”景文昊再次打斷景文檄,完全不顧那個平日裏他最疼愛的弟弟此時是何等的錯愕。“先皇昨夜入夢,細細數落了朕的罪狀,朕方知自己是何等無知,辜負了良人。皇弟,朕平日待你如掌中寶,可是如今幡然醒悟,才發覺自己忽略了身邊人。最重要的是,你皇嫂這事,朕昨夜反覆思量,定是有人惡意構陷,這深宮之中,做出此等事來,實屬大逆不道。怕就怕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弟,你跟皇叔是朕最信任的人,但皇叔平日忙於政務,所以這件事,就只能靠你幫朕了。朕有意讓你幫着盯着宗人府那幫人,從旁協助朕徹查此事,皇弟,可願意?”
景文檄無奈,連忙收斂了自己的表情,向後撤一步,恭敬道:“為皇兄排憂解難,本是臣弟分內之事。”
景文昊滿意點點頭,道:“那就辛苦皇弟了。你皇嫂身子不清爽,朕就不留你了。”
景文檄此刻已是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道:“那臣弟先行告退,改日等嫂嫂好些,臣弟再來探望。”
處理完景文檄這等瑣事,景文昊心情大好,碰巧此時也到了午膳的時間,輕聲走近內殿,見黎晰已經撐着身子坐起來了,連忙快走兩步,上前一手攔了他的腰,一手拿過軟枕幫他墊着腰。
“醒了么?還痛不痛?剛好,我讓人傳午膳過來。”
景文昊傳了午膳,手拿件狐毛披風把黎晰給圍起來,伸手要去扶他,黎晰的手卻往後一縮,剛好躲開他,自己緩緩走到了桌邊。
“我看着你的傷好了些了,明日就讓柳太醫把葯給換了。這段時間若是痛,你就告訴他,再讓他給你開個調養的方子。這段時間外敷內用的葯不少,果茶不解藥性,你若是怕苦就多喝一些。有什麼喜歡的吃食,就告訴芝玲那丫頭,小廚房的火常備着,不要苦着自己。下午我讓安福泉去御花園選幾株紅梅過來,也解解這屋子裏的葯氣。”景文昊說著話,自己拿過湯匙,給黎晰盛了碗魚湯。
“這魚湯是我讓他們做的,你傷寒了,雞湯這類大補的東西太過油膩,這魚湯正反倒清爽,你嘗嘗,喜不喜歡。”
黎晰道一聲,“勞煩皇上了。”默默拿過碗,喝了一口。
“怎麼樣?好喝嗎?”景文昊沒有動一下筷子,目不轉睛看着黎晰喝湯,他覺得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人眉眼真是好看的打緊,就連這病殃殃喝湯的樣子也讓人看的痴迷。
黎晰抬起頭,正對上某人一副痴獃的模樣,咳了一聲,方才讓景文昊回過神來。
“皇上不必這樣的,臣知道皇上是顧慮先皇遺詔,但不殺不廢的約定,只有我兩知道。皇上若是想廢后,不用這麼大費周章的,想讓臣認什麼罪,臣認了就是。”黎晰不看景文昊,低着頭將魚湯往嘴裏送,心裏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這還是這麼多年那人第一次給他盛湯,卻是為了廢后,心中不禁嘲笑自己。
景文昊聽到這話,委屈的很,火氣立即上來了,道:“你這是病糊塗了不是?我何時跟你提過廢后這事了?再說,從昨夜到現在難不成你就沒有看到我一絲絲改變么?”
黎晰心想,這人大概是被自己說中痛腳了,便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抬了頭,不卑不亢對上景文昊的眸子。“臣當然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才會這麼說。先打一巴掌,再給顆棗,皇上這御心之術了得。對二皇子如此,對臣亦是如此。不過皇上真的不必為臣費這麼多心思,昨日臣沒有認罪,是臣一時糊塗,三日後皇上提審,臣自會認罪。”
景文昊恨恨問道:“你當真想認罪?”
“臣說道做到,絕不食言。不過也希望皇上答應臣兩件事。”黎晰心底一笑,果然如此。
“你說。”
“一是,皇上要廢后,或是做其他懲罰都好,不過臣不離宮,哪怕是被貶為奴也不能離宮。二是,臣的母家,臣之罪雖萬死猶難平聖心,不過臣還是希望皇上保全臣的母家。不貶官,不發配,讓臣的兄長留在這京中,替臣盡孝。”
景文昊前一刻還在委屈,聽到黎晰這兩點請求后,卻是覺得自己真是這天下間最壞的負心人了。黎晰這兩點要求,明着是在為自己謀出路,實則哪一點又不是在為他景文昊。
景文昊站起身來,走到黎晰跟前,一手扶着他的肩頭,一手摸着他的頭,把他往懷裏帶。
“你是傻了么?”景文昊撫着黎晰的頭髮,“我要提審宮女是為了還你清白,這事有人害你,昨日是我不分青紅皂白打了你,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不過你放心,沒有下一次了。你跟景文檄哪裏一樣了,我用的着打一巴掌再給顆棗?我給你的都是真心想給的。之前那些年,我對你不太好,我知道,所以你才這般看我,我能理解。我也知道若是現在跟你說讓你信我,無異於痴人說夢。但是你放寬心好不好?就算是把我對你的好當作是在演戲,你也且看看,我能不能演一世,好不好?”
黎晰本以為這是一場附條件的談判,只要姿態夠強硬,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結果被景文昊這麼一鬧,他反倒成了無理的那個。感受着那人環着他的手,感受到那人若有似無的輕撫,剛剛的那些委屈,那些猜測,頃刻間煙消雲散了。黎晰心中雖不知這是發生了什麼,面上神色也是淡然,但心裏卻是喜歡的很,恨不得就一直被景文昊這麼抱着。
景文昊感覺到黎晰身子軟了下來,還借力靠着他,心中也是歡喜的很,正準備再接再厲的時候,外面通傳:“陳妃娘娘到。”
陳妃直接走到了內殿,步履緩緩來到景文昊跟黎晰跟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請皇上皇后安。”
景文昊見着陳妃心中不快,道:“你來做什麼?”
“臣妾聽聞昨日皇后挨板子還暈過去了,想來看看皇后嚴不嚴重。”陳妃說話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芝玲,拿張軟墊來,扶陳妃坐下。”黎晰見着陳妃的樣子,知道她的心思。
陳妃款款坐下,也不看黎晰,只對着景文昊說:“皇上,臣妾昨日胎動的厲害,才宣了太醫來臣妾宮中。哪裏知道皇後身為男子卻那般柔弱了,二十杖的刑罰都能暈了過去。臣妾不過是想着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怎麼也得穩妥些的好,卻不知怎麼就惹惱了皇上。昨夜連夜宣走了太醫不算,還,還將臣妾的弟弟。。。”
陳妃說的越來越委屈,到後來竟是哭了起來,梨花帶雨的樣子,我見猶憐。“臣妾以為皇后定是傷的很了,還特地帶了祖傳的藥膏來,可是現在看來皇后的精神倒也是好的很,並無大礙。皇上臣妾的弟弟真是好生冤枉。”
“住嘴。”景文昊心中不快,心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將黎晰的毛給捋順了,讓他不把作昨日的事情放在心上,這陳妃一來倒好,全給兜出來了,當下氣的要命。
“皇后的傷是朕親眼瞧見的,輪不到你多嘴。倒是你,肆意妄為,越了自己的份位,攔了皇后的太醫,朕本是念在你有了身子,才不罰你,誰知你竟是這般無理取鬧。你這樣的德行何以為人娘親?”
“來人,給朕送陳妃回宮,禁足三月。”
陳妃大驚,這皇帝平日裏可是連重話都不曾對她說一句的,更別說罰了,可如今。正想着要糾纏上去,卻只見景文昊一把抱起凳子上的黎晰往床邊走去,連個眼神都不曾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