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整治
地龍燒起來不多時,整個殿內都暖起來了。安公公也取了安永殿的銀碳過來燒着,順帶還拿了兩個暖婆子進來,遞給了景文昊。景文昊將暖婆子一個放在黎晰的腳下,另一個則放在他懷中,然後立馬又把人卷的嚴嚴實實的了。
而這時太醫院的太醫們也誠惶誠恐來了。一進門便齊刷刷跪下,叩頭齊呼:“皇上恕罪。”
景文昊小心將黎晰安置了,自己則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太醫,道:“都給朕小聲些,驚了皇后,你們都別想能脫身。”只是這一句,已經讓諸位太醫的背上起了一層冷汗,大家心中都是叫苦不迭。
“柳院判,你原先是跟着先帝上過戰場的,對着皮外傷應該熟悉一些,過來給皇后看看。”景文昊掃了眾人一眼,記起這柳泉的醫術確是不可多得的,便讓他過來看診。“其餘一干人等先去外室跪着,朕到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給你們的膽子,放着重症的皇后不管,一股腦跑到陳妃那兒獻殷勤了。”
柳泉答應一聲,顫顫巍巍起身,想着他們實在是冤枉,之前明明是皇帝自己不待見皇后,讓整個宮中都沒好臉給皇后的,如今哪知道他哪根筋不對,突然又怪罪起來。心裏默念道:果真伴君如伴虎,但面上還是不敢有疑,立即上前,給皇后看診了。
探問,驗傷,摸脈,一系列動作完了,發現皇后的癥狀並沒有他想像中嚴重,方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皇后的傷可有大礙?”景文昊幫黎晰整理好被子,見柳泉鬆懈下來,立即問道。
“還請皇上寬心,皇後娘娘的傷並不嚴重,只是皇后皮肉細嫩,才顯得這般血淋淋的。不過傷雖無礙,但畢竟破了皮相,可能是天氣冷又染了風寒,怕再晚些是要發熱的,臣先給開個方子預備着,若是發熱了,再吃,若是沒有發熱,自是最好。”柳泉診完病,復又跪下,答道。
“皇後果真無大礙?”景文昊見懷中人虛弱的模樣,難以相信,“聽說下午行刑的時候還暈了,柳太醫,你說這是為何?若是身子虛,就再開些不相衝的方子補補。”
柳泉聞聲抬頭,問道:“請問皇後娘娘可是長期鬱結在心?”
黎晰神色淡然,微微搖頭,道:“沒有。”
柳泉答:“皇后,心病還需心藥醫,皇后的脈象並無太大問題。不過平日裏怕是氣的不少,所以氣血不太通暢,今天會暈過去,大抵也是急上心頭。這心中有所慮,現在倒是無太大的問題,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望皇后平日多寬寬心才好。不然縱使有稀世奇葯也只怕調理不好皇后的病。”
景文昊聞此,想着大概是自己以前太不是東西,才讓黎晰受了這麼多委屈,伸手握住黎晰放在外面的手,輕輕捏捏,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尋求大人的原諒一般。黎晰感受到景文昊的動作,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驚奇的也不差這一件了,便也不再多想,任由他握着。
“皇上,臣還有一事。”柳泉見着皇上皇后和睦的樣子,知道自己本來是不該多嘴的,可憐醫者父母心,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
果然,景文昊冷言道:“說。”
“皇上方才可是給皇後用了和玉膏?”
“是又怎樣?”
“皇上,這和玉膏雖是良藥,不過性子太烈,而且是急性葯,初初用來止血療傷是可以,但是不可多用。尤其是皇后體質溫和,不太適合用這剛猛的葯。今日,明日用過就好,之後還是用臣開的方子才好。”柳泉無奈說完。
“若是如此,就下去好好把方子寫了,派人把該備的葯都備着。”
柳泉如蒙大赦,趕緊趁着寫方子抓藥的契機退下了。
景文昊將黎晰放在外頭的手又重新裹到被子裏,又將被子攏了攏,說道:“你休息一下,小心壓着傷口,我去把那班太醫料理了。”
黎晰並不說話,而是直接閉了眼。
外室里,除了剛剛僥倖走掉的柳泉,一眾太醫都是戰戰兢兢跪着。
“來,都給朕說說,今日皇後宮中派人去請太醫的時候眾位太醫為何都去了陳妃那兒啊?”景文昊坐在太師椅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肅殺之色。
眾太醫沒有一人敢答應。
“朕讓你們說。”景文昊怒吼一聲,“柳院判走了,王太醫,你倒是給朕說啊。”
王太醫嚇的五體投地,道:“回皇上,皇后差人過來之前臣等就全部被陳妃宣入幽蘭殿了啊。皇後娘娘的人後來是又來過一回,但是陳妃說她今日胎動不太正常,要我們都守着,臣等這才沒能來替皇后診治啊。”
“她一個妃子就把你們關住了?也是好大的膽子,這後宮到底是皇后做主,還是她做主?”景文昊掃一眼底下,又皺眉問道:“陳全為何沒來?朕的旨意說的可是太醫院所有太醫。”
“回皇上,陳太醫說怕陳妃娘娘再有不適,得守着,所以沒來。”
景文昊唇角向上一咧,冷哼一聲:“陳妃的胎今日可有何異動?”
“回皇上,並,並沒有。”王太醫此刻已經大約摸清了今日的門路,知道皇上不滿意了,也不懼說出實話,反正今晚的形勢看來,要倒霉的並不是他。
“既然沒有,呵呵,倒是虧得陳全有心了,如此愛惜她的姐姐,不惜抗旨不遵,朕不成全了他的心意還真是說不過去呢。”景文昊又是一聲冷哼,“安福泉,宣旨下去,陳全抗旨不遵,但朕感念其護姐情切,免了他死罪,杖責一百,即刻執行。其餘太醫,尊卑不分,除柳院判外,一律杖責二十,扣俸祿三個月。”
“臣謝恩。”責罰一下來,眾太醫都是心有餘悸,幸好跑得快,若是方才在幽蘭殿中聽了陳妃娘娘的話留在那邊,今晚怕是連命都保住了,杖責一百不死也是個半身不遂。於是欣然退下受罰。
整治完太醫的事情,景文昊又回到了內間,上床之前在點燃的熏籠跟前將身子烘熱了,才敢又上了床,還是隔着被子將人摟在懷中。
“皇上方才為何罰的那麼重?陳全可是陳妃的親弟,還是家中最小的那個。”懷中人主動說話,讓景文昊一驚。
景文昊摸摸黎晰的腦袋,說道:“那些人尊卑不分,受些懲罰是應該的。至於那陳全,我的旨意都完全不放在眼裏,他既是要疼他姐姐,我便成全他。”
黎晰嘆口氣,道:“太醫們哪裏有得選,不過都是些看臉色過日子的人。在這宮中,皇上疼愛誰自然誰的話地位就高些。這本就不是他們的錯,何必為了這個罰的這麼重。”
景文昊有些遲疑,問道:“黎晰,你可是在惱我?”
黎晰不再說話,景文昊復又問道:“可是我剛剛聲音太大,吵着你了?”
黎晰漠然搖頭。
景文昊將他摟的更緊些:“睡吧,鬧騰了一天了,也不能好好歇歇。”
黎晰也是真的累了,靠在景文昊懷中不多時便睡著了。只是半夜,昏昏沉沉又被景文昊給搖醒了,睡眼朦朧,帶着些霧氣的眸子看着景文昊。
景文昊見黎晰這副樣子,心中喜歡的很,可是眼下卻顧不得其他,一手將黎晰摟了起來,一手端起了葯碗,送到黎晰嘴邊。
“你發熱了,我讓人熬了葯,快喝了,待會兒涼了。”
黎晰也不頂嘴,也不拒絕,就着景文昊抱着他的姿勢,乖乖喝了葯。退燒的葯里大約是加了黃蓮,苦的很,黎晰強忍着還是喝了下去。
“是不是很苦?”景文昊將碗收下去,又將黎晰扶着趴在床上,“柳泉說,這葯吃了不吃得蜜餞,蜂蜜類的東西,解藥性。現在太晚,若是吃些東西,又怕你積食,不利於散熱。你且忍忍,我讓人備了粥,明天一早你就能食了,好不好?”
黎晰都沒意識到自己是發了熱,只覺得被吵醒后渾身都不利索,現在也還是困的厲害,便又閉眼睡下了。只是這一夜都沒有能睡的踏實。每逢他正要睡熟的時候,景文昊就會幫他翻個身子,怕把他壓着,這一翻又得過很久,黎晰才能睡得着。黎晰心中也是不快,但是每逢他想發作之時,景文昊的手就放在了他的背後,摩挲着,安慰着他,就是這樣一整夜他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也不知多久,安公公進門,小聲問道:“皇上,已經寅時三刻了,皇上今日要上朝嗎?”
景文昊一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手放在黎晰額上,感覺已經不太燒了,小心翼翼講他的頭放在軟枕上,悄悄下了床,輕聲道:“伺候朕更衣。”
復又對芝玲道:“趁皇后沒醒,去趟內務府,讓他們今天之內選些得力的宮人過來伺候着。小廚房的火不準斷,各式點心,只要是不跟藥物相衝的,都長備着。再過一個時辰,扶皇後起來喝一次粥,再吃一次退熱的葯。皇后若是怕苦,多備些果茶,若是沒有就傳朕口諭,只管讓內務府的人送來。今日若有人過來請安,鬧騰,一律趕走。讓皇后好好休息。”
芝玲趕緊小聲謝恩,下去忙活了。
這頭景文昊收拾完畢,又看了床上人一眼,轉身出門上朝去了。
景文昊剛早,黎晰就睜了眼。方才景文昊的話他都聽進了耳朵里,從昨晚到現在,景文昊已經一次次顛覆自己的認識了,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去,想着這些緩緩又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