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怎麼樣?”溫行儒擱了筆,朝賀之初問道。
賀之初回答:“枝條柔韌挺健,花朵繁縟熱烈,欣欣向榮,天真爛漫。”
溫行儒朗聲大笑起來:“欣欣向榮,天真爛漫,說的好啊,說的好!”
早先他畫梅花,寥寥幾筆,簡略得很,如今越是上了年紀,也越是喜歡熱鬧了。
“天真爛漫?”溫禾照片拍的差不多,又過來湊熱鬧,“爺爺,你天真爛漫?”
“滑頭,”溫行儒笑着瞪她一眼,“你看看這幅畫怎麼樣?”
“我?”溫禾聽話的看了一眼,“挺好呀,天真爛漫。”
剛聽了三言兩語,知道這個詞肯定沒錯,但要她再說點別的,她可就說不出來了。
溫行儒哼了一聲:“不學無術!”
“哪有?”溫禾趕緊反駁,“我只是不會畫畫而已,阿初會畫不就好啦?”
“嗯?”溫行儒反問,“阿初會畫,跟你有什麼關係?”
“……”一句話把溫禾給問到了。
在以前,她覺得,賀之初的,就是她的。
可是現在,她也明白了,他們兩個就算再好,那也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畢竟是兩個個體,各自有各自的意識,所以又有誰能確定,他們兩個能永遠不分開?
算起來,他們兩個其實已經算分開了吧,她把之前的那個他,已經給弄丟了。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站在那裏,看上去有些失落和沮喪。
“你看看,你看看,”溫行儒指着溫禾,對賀之初說,“還不讓人說了。”
“就不讓人說!”溫禾嘟囔。
“你呀……”溫行儒的手指換了方向,“你進屋去,讓你福伯找人把案收了,今天天兒好,讓他們把茶具擺出來,我們爺孫倆再嘗嘗你的泡茶的手藝。”
“好。”溫禾應了一個字,朝屋子裏跑去。
院子裏一時間只剩下兩個人。
溫行儒收回了目光,朝賀之初看去。
那個氣質卓然的男孩子,微微帶着笑,站在那裏,就像是那一株紅梅,開得再熱鬧,卻還是有幾分清冷在裏面。
“我聽說,”他轉過身來,面對着他,“你從老大家搬出去了?”
“是。”賀之初收了笑,低下頭,站得更直了一些。
“這是做什麼?”溫行儒笑起來,“以為我要訓你?”
“……”不會嗎?賀之初抬起頭,本以為,多少都會被說上兩句的。
年裏搬家,他現在想想,自己做的的確不夠妥當。
生恩大,養恩同樣也大。
他從小在溫家被養大,衣食住行從來沒有被苛待過,所以雖然他有自己的理由在,但那樣的舉動,或許仍然會讓外人覺得,他很沒有良心。
他並非沒有良心,只是在當時,情緒有些激動,沒能控制住自己。
“過了年就十八歲了,”老爺子接著說道,“到了該對自己人生負責的年紀了,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我相信不管你做什麼選擇,都有你自己的理由。”
“……”賀之初沒有答話,他知道老爺子說一不二,既然這麼說了,心裏就一定不會怪他。
他一向來公允又正直,從他住進溫家,就沒有把他當過外人。不管對溫禾,溫錦麟,還是對他,嚴厲又慈祥,完全一視同仁。
“小禾那個孩子,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溫行儒又道,“因為是女孩,往日裏難免驕縱了一些。我聽說之前因為你搬出去,她還鬧了點小脾氣。你不要生她氣,那個孩子啊……主要還是捨不得你,怕你搬了,心也就遠了。”
“不會的。”賀之初回答。
他不會因為這種事就去生她的氣。
“時間過得可真快,”溫行儒望着那株紅梅輕嘆,“一個個的,都到了有心事的年紀了。”
心事……賀之初心裏想着,是有些無可奈何,力不從心的事。
“你們在說什麼?”溫禾又從屋裏跑了出來。
“唉,”溫行儒看着她,搖了搖頭,“這麼大了,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的!”
賀之初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朝她彎出了一個笑容。
溫禾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朝身後看去。
福伯領着保姆,搬出矮桌,板凳,還有一整套的茶具。
把這些都安置在了梅樹下。三人在桌邊落坐。
溫禾是茶道高手,去年學生會才藝考,她在這一項上拿了滿分。
完全是因為爺爺喜歡,才去學習練習的。
時不時的就為爺爺服務一把,所以這一手也從來不見生疏。
她的凳子格外寬大,上面還鋪着軟墊。她人跪坐在上面,溫行儒賀之初坐在她的對面。
爐上水微沸,泛着水泡。
溫禾提起壺,將水注入紫砂的壺和青花瓷的杯子裏為壺和杯子升溫。
她坐的很端正,手勢又准又穩。
挺直的背脊,天鵝一樣的脖頸,白皙的皮膚,瑰麗的容顏,另外還有從天而降,零星的紅梅花瓣。
賀之初目光緊盯着她,一瞬也沒有移開。
他喜歡她。
他很早就明了了這個事實。
並不是家人一樣的喜歡。是很明確,有一些想要獨佔的情緒。
為什麼會喜歡,這倒是不怎麼能說的明白了。
作為同學或者作為家人的朝夕相處,想要不喜歡上她,那才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她性格可愛,更何況她還這麼漂亮。
她還在成長,時不時的都會讓人感到更驚艷。
他覺得,現在的她,就比昨夜的她要美的多。
儘管她現在並沒有化妝打扮,完全都是素顏。
可是她很專註,並且這是極少展示給別人看的專註。
他喜歡她,喜歡着招人喜歡的她,但在喜歡當中……也有點討厭。
溫禾有感覺到賀之初在看他。
常常會有,他以前就沒怎麼收斂過他的目光。
可是現在她的心情變了,感受也就有點不一樣。
從前,都是坦然的,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相視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現在呢……緊張不安,又有點雀躍,她的心臟,好像都快要跳出來了。
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她努力的按捺,直到把茶壺裏的茶水分到杯里,又把茶杯遞到了他的面前,這才抬頭看他。
祁門紅茶,茶香濃郁高長,賀之初端起茶杯,首先輕嗅茶香。
他的手指修長,茶杯在他的手中顯得格外小巧玲瓏。
其實他的皮膚也很白啊,然後他的頭髮,因為她說喜歡有劉海的男孩子,所以他的劉海略長,垂在額前。
她看着他,有些期待,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聞茶香,觀湯色,然後他小啜一口。
“怎麼樣?”她問道。
賀之初抬眸,黑曜石的眸子朝她望去,漾出了笑意:“很好。”
溫禾也笑起來,又沖了第二泡茶,分別遞給他們。
溫行儒喝了第二杯,放下了杯子,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老頭子有些乏力,進屋去休息一會,你們兩個小傢伙乖乖待着,等一會陪老頭子吃了午飯再走。”
“爺爺。”溫禾賀之初都站起身來想要扶他。
“我自己可以。”溫行儒擺了擺手。一個人拄着拐杖,悠悠然的朝屋子走去。
進了屋,福伯迎了上來:“您怎麼回來了?”
“我休息一會。”
“這好好的,怎麼要休息了呢?剛才畫畫太耗精力了嗎?”
“還沒不中用到那個地步。”溫行儒哈哈笑起來,又立刻壓低了聲音,“我是給兩個小傢伙創造機會呢。”
福伯朝門外看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來。
“我們禾苗啊,”溫行儒一邊說著一邊往裏走,“大概因為之初要搬家的事,所以開竅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