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紅燒豬肚
?衛若懷悶頭走到大門外,扭臉便看見路西面的杜家以及門口停着的兩架驢車。前一刻還在車上玩耍的孩子們,此刻已消失殆盡,只剩下兩頭驢在吃草?衛若懷陡然冷靜下來,身體像被突然定住,無論多麼想過去,愣是邁不出腳。
“咦,大哥,站門口乾么?等我啊。”衛若愉揉着圓鼓鼓的小肚子,從三妞家晃悠悠走出來,“嗝”一聲,“吃得好飽啊。大哥,你吃了么?”
“還記得我是你哥。”衛若懷一開口一股酸味,心裏咯噔一下,他這是怎麼了?對上堂弟“你發什麼神經”的眼神,衛若懷頓了頓,假裝淡定,“祖父幫杜伯父陪客,在他家吃飯,你去他們家幹麼?!”
“我也幫忙招呼客人。”衛若愉理直氣壯地說:“趙家來的人不知道把聘禮卸擱哪兒,還是我告訴他們呢。大哥,我猜你還沒吃錢娘子帶來家的肉丸子,比我在京城吃的任何一種肉都好吃。”說著,舔舔嘴角。
衛若懷一看他那動作,頓時覺得他簡直吃飽了撐得,居然羨慕堂弟和三妞一起吃飯。就這麼個吃貨有什麼好羨慕的,他可不是吃貨,“你沒發現衣裳有點緊嗎?若愉。”
“不,是有點緊。”衛若愉今兒穿的是下人趕製出來的童子服,摸着腰帶,“我的肚子好像有點大噢。”
“嗤,大?快成圓的了。”衛若懷幸災樂禍道:“再吃下去,等咱們回京城二叔和二嬸估計都認不出你來。”
“咱們什麼時候回京城?”衛若愉雖說巴不得離他爹越遠越好,而他畢竟年歲小,十天半個月還好,時間長了,小孩也知道想爹娘。
衛若懷說:“八月十五或者春節,反正我們回去也得趕在節前或者節后。”
“為什麼啊?”衛若愉不懂,“祖父說回鄉安葬祖母,祖母的骨灰前天不已經葬到祖墳里了么?”
說起火葬,亓國開國皇帝最初提倡火葬時百姓情緒十分激憤,但是他頒佈詔令,死者家屬前往官府登記火葬,其家中的兩畝地十年之內不用交稅。
一畝地一年交六十斤糧,兩畝地一百二十斤。在亓國開國皇帝統一華夏之前,百姓還是粗耕粗種,年景好的時候一畝地能收穫兩三百斤小麥或者大米。
詔令一出,不差錢的門閥士族不同意,架不住百姓欣喜,畢竟死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還得繼續生活。又因火葬不是強制性的,文武百官上表皇帝收回成命,卻連個站得住腳的理由也找不到。眼見鬧騰幾天無果,文臣武將也就歇了心思
熟料皇帝記着呢。哪位臣公的家人去世時選擇火葬,丁憂期滿,皇帝便召誰回朝。誰家陰奉陽違或者乾脆不為,那將永遠在鄉下待着。
百年過去,亓國從上到下都習慣了火葬。衛若懷聽到堂弟的問話,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祖父把他們帶在身邊是為了他倆好。
太子聰慧、仁厚,乃皇后嫡子,外家給力,皇帝信任,地位看起來固若金湯。可是太子的六七個兄弟一個比一個有才,偏偏皇后早逝,如今宮中最受寵的貴妃的長子又是素有賢王之稱的二皇子。太子稍稍大意便可能被“賢王”拉下馬,一旦太子有閃失,太子/黨一員的衛家首當其衝被清算。
這只是遠憂,近愁便像三妞說的,等皇帝開始忌憚衛家,衛家離滅族的日子也不遠了。為了多活幾年,衛相打定主意不會再踏進京城半步。衛若懷想爹娘也得忍着,畢竟衛家的將來是他和弟弟們的,老人家所憂所思皆為他們。
“祖父年齡大,禁不起來回奔波,他留在杜家村頤養天年,順帶陪陪祖母。”衛若懷說:“你若想回去那我告訴祖父,清明過後就送你回去,我留下來陪他。”
“我,我哪有這樣講么。”衛若愉癟癟嘴,“不準告訴祖父,我,我才沒要回京城,我…我還等着吃三妞姐姐做的好吃的呢。”
衛若懷渾身一僵,登時不知道該憤怒還是該揍他一頓,“三妞和咱們家沒關係,別整天不拿自己當外人。”
“呵,祖父早幾天剛說,三妞是我姐姐。”揚起下巴,衛若愉很得意道:“後天二丫姐姐回門,三妞姐姐讓我去她家吃,還說給我做酸酸甜甜的肉。大哥,我跟你講,別在祖父面前告我的狀,我分你點嘗嘗。”
“不稀罕,錢娘子會跟三妞學。”衛若懷轉身回去,小孩一見他哥不入套,頓時急了,“大哥,大哥,不止這個,還有很多很多噢。”
衛若懷的回答是猛地停下腳步,“閉嘴,寫功課去。”
“啊!”衛若愉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他身上,腦袋懵懵的,晃晃頭,反應過來他哥說什麼,大驚失色,像火燒着屁股一般往書房裏跑。
衛若懷看着小孩的背影,輕哼一聲,急匆匆向廚房走去。
正月三十上午,巳時,二丫哭哭啼啼,很是不捨得告別父母坐上花轎,丁春花抹掉眼角的淚就喊杜發財收拾豬和羊。
杜家嫁女沒有亂七八糟的要求,趙家將心比心,送來的聘禮也特別實在。布匹和酒除外,兩頭豬和一隻羊的肚子都沒扒開。
昨天晚上送走趙家的人,收拾好桌子刷洗好已將近戌時。二丫得早早起來開臉化妝,丁春花找塊紗布把豬羊蓋上,一家人就早早地睡了。
三妞跟在她身後說:“把豬和羊抬門口糞坑旁邊。若愉,我記得你家院裏有水井,還有水嗎?”
村裏有兩口井,一口在村子的西南,一口在村東頭,村裡人吃水就去這處挑水。衛家早年自己打口井,可他們家上次用水是去年清明。
錢娘子道:“可以用,三妞要挑水?叫我家小子給你挑。”
“不不不,我們自個挑。”三妞往周圍看了看,“四喜。”
“三,三姑奶奶。”四喜正想溜,一聽到她的聲音,心臟猛縮,緩緩轉過身,期期艾艾道:“我,我得去縣裏幹活。”
“天快晌午了,誰還要你。”三妞瞪他一眼,“趕緊滾過來。”
村裡誰家辦事,沒出三服的親戚抽得出空都會過去幫忙,而出服的人家一支會使喚一兩個人過問問,要不要幫忙。
村長和四喜家一支,他兒子和三妞爹一樣是泥瓦匠,今兒和村裡人一塊去上工。其中包括四喜的三個兄長,因為他們都成家了,得賺錢養家。
早上村長過來的時候路過四喜家門口就把他喊來,一來確實沒什麼閑人,二來四喜早些天惹怒三妞,過去幫忙做事,三妞看在他勤快的份上,二寡婦那個不省事的再惹到三妞,村長也好和稀泥。
四喜“嗖”一下跑過來,衛若愉“噗嗤”大樂,“三妞姐姐,他好怕你啊。”
“是他做了虧心事。”三妞說:“挑水。”
“噢,好。”四喜的爹死的時候他十一歲,那時他三觀已定,雖然有個不着調的娘,只要二寡婦不在跟前瞎嚷嚷,四喜還是個懂事、老實的好後生。
三妞前世混到經理級別,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她便是清楚這一點,上次才放四喜走,獨獨攔下二寡婦嚇唬她,“大伯,你把豬下水放這個盆里。”指着一旁的大木盆。
“你要豬下水幹麼?”圍觀群眾·衛相上下打量她一番,“別告訴豬下水也能吃?”
三妞呵呵一笑,“我爹說可以吃。”
“你這丫頭。”杜發財無奈地看她一眼,“我們春節殺了一頭豬,下水沒扔,雖然味道不怎麼樣,的確可以吃。”
“什麼東西?”衛若愉一聽到吃,三兩步跑過來,“三妞姐姐,現在做飯?”
“你才吃過早飯。”衛相滿頭黑線,朝他小腦袋上拍一巴掌,“回家看書去,吃飯的時候我叫人喊你。”
衛若愉一動不動,直勾勾盯着三妞。
三妞不由自主地想到第一次見到他,那時以為這小子是個小色/鬼,誰知是個小吃貨,“今兒的飯得過午時,若愉餓了就讓錢娘子先給你做點吃的墊墊。”
“不餓,不餓,我的肚子留給三妞姐姐。”衛若愉連連搖頭,“祖父,我走啦。”說著話跑兩步,又不放心的停下,“三妞姐姐,別忘了啊。”
“不能。”三妞哭笑不得。
衛相倍感丟人,“我這個小孫子啊。”
“挺好的。”三妞說:“和你大孫子,一個安靜,一個活潑,有他們在跟前,不太鬧騰您也不寂寞。”
“說起若懷啊。”衛相捋着鬍鬚,又煩惱又欣慰,“哪哪兒都好,就是太安靜,我真怕他將來變得古板不知變通。”
“怎麼會呢。”三妞見過衛若懷幾次,沒說上幾句話,她也發現衛若懷很靦腆。一想到衛老頭官至太傅還能全身而退,這樣的人怎麼不用心教導承擔家族重任的長孫,“我覺得可能是衛小哥剛到這兒,跟我們不熟,不知道該怎麼交流。”
衛相捋鬍鬚的手輕顫一下,混沌的雙眼精光一閃,嘆氣道:“這你可猜錯了,我們還在京城時,他下學就回家,休沐日也在家裏,有段時間大家都懷疑我那個孫子是個女娃。”
“女娃?”聽老相爺說話的眾人瞪大眼,“衛小哥白白凈凈,是很俊俏,怎麼看也不像女娃啊。”
衛若懷比他妹妹小兩歲,兩人長得差不多,濃眉大眼,鼻樑高挺,六歲之前整個人胖乎乎,小臉紅彤彤的像個散財童子,一度被外人懷疑他是個女娃,然而那時衛若懷還沒去國子監上學。
衛相說得半真半假,“話是這樣講,可是男孩子沒他那麼安靜的。”頓了頓,突然轉向三妞,“回頭你家插秧,要若懷去給你們幫忙。”
“這可使不得。”眾人嚇一跳。
“使得,使得。”衛相說:“若懷如果能考中進士,將來做官,為任一方,總不能連麥苗和稻穀也分不清,你們說是不是?”
“也是哦。”鄉親們一想,竟然沒法反駁。可是一想到一品大員的孫子下田,眾人又忍不住皺眉。三妞看着想笑:“不認識就去看看唄。”
“對,看看就好。”杜發財接到,“四喜挑水回來了,三妞,讓開點。”
三妞說:“爹,讓四喜幫你洗,”
四喜不懂,“乾乾淨淨的,洗什麼?”
“洗豬的腸子肚子心肺肝。”三妞話音落下,四喜手裏的扁擔噗通掉在地上,驚叫道:“洗什麼玩意?”
三妞渾然不受影響,“你幫忙,我教你怎麼做着吃。”
“讓我家廚娘幫你。”衛相指着錢娘子,“去,好好跟三妞學學。”
“我,我洗。”四喜一見開口的人是衛老,直覺豬下水當真能做出美味。又想到豬油做菜是三妞搞出來的,蹭一下蹲到杜發財身邊,邊擺弄豬大腸邊問:“這玩意能做什麼?”
“干煸大腸、爆炒豬肝、紅燒豬肚,你想怎麼吃都成。”三妞說著,轉向嫌豬下水臟躲到一旁的親戚鄰居們,似笑非笑地問:“你們想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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