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農活
候創意怕蛇還得從她小時候說起，她有一個姑姑嫁給了候父的同學，然而那同學的老家也是在村子裏的，逢年過節就得回老家去。候創意的姑丈家境不錯把房子裝修得也很好，奈何村子裏破落的地方多了去了，也就容易滋生蛇蟲。
有一回姑姑的小姑子要嫁人了，候創意便跟着父母去姑丈家裏喝喜酒。大人們忙着聊天喝酒玩樂，小孩子則玩到了一塊兒去。那村子裏的孩子膽子大，帶着候創意他們到無人居住的房子裏去玩，然後在那房子裏，幾個小孩子便看見了一條渾身黑褐的眼鏡蛇正在吞食老鼠。
面對多出來的人，那眼鏡蛇絲毫不畏懼，慢吞吞地將老鼠吞入肚子，才揚起腦袋對着一眾小孩示威。其中一個小孩子故意叫嚷引起了慌亂，其餘小孩便爭相恐后地跑了，候創意也跟着跑，奈何踢到了石塊而摔倒了。
當所有的人都跑了，四周又是荒涼無人的環境，面前還有一條正吐着信子的毒蛇，無助的候創意嚇懵了。事後雖然那蛇沒傷着她，可她也算是落下了心理陰影，對蛇這一生物的恐懼到了看圖片也會嚇得跳起來的地步。
候創意又被蛇嚇了一跳，這下可一個下午都未能緩過勁來，但是為免倆老擔心，她也不敢表現出來。
夜裏，候創意便夢見了滿屋子的蛇圍着她，嚇得她冒出了一身冷汗，還從夢中驚醒了。醒來后，她湊到窗邊去把窗給關緊了，又環顧了房間發現並無蛇的蹤影才鬆了一口氣。睡意全無的她，喉嚨乾渴便去客廳里倒水喝。
忽然一股卷着絲絲涼意的夏風從陽台處吹來，候創意看見陽台外有一縷昏黃的燈光，走出去一看，卻是外公起床去巡田了。
雖說在村裡，沒有什麼貴重物品，但是仍然有不少宵小之輩，要麼偷菜偷果子要麼偷家禽偷電器。所以夜裏總得要起床看一看籠子裏的家禽，又去看看有沒有人偷瓜。
外公穿着解放鞋，提了手電筒就要去巡田，抬頭看見候創意睡得房間亮了燈，便張望了一會兒，然後看見了在陽台的人影。他眼睛不好使，陽台的燈也沒亮，他看得不太清，只能問：“是創意嗎？”
“是我，阿公。”候創意應道。
“怎麼醒了，是不是睡不習慣？”
“沒有，渴了起來喝杯水而已，阿公這是要去巡田嗎？”
“是啊，你歇一會兒就回去睡吧，晚上霜重露寒的。”
“……好。”
候創意本想跟着外公去巡田的，可是一想到夜裏田間黑漆漆的一片，有蛇鑽過她可能都不知道，萬一遇上了蛇……思及此，她便把跟着去巡田的想法給吞回了肚子裏去。
“我還是辦不到啊……”候創意的心裏打了退堂鼓，心頭亂得很。
早上六點左右，淺眠的候創意便醒了過來，早晨的氣溫並不高，甚至有些涼意，她披了件單薄的外套便去洗漱。稍晚些時候，外公外婆也起來了，外公坐在老房子門前的板凳上納涼，外婆則要去餵豬，而候創意也沒忘記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便主動要去幫外婆做這事。
換了雨靴戴了手套便去老房子裏舀了些糠出來，又從新屋裏打了水和一下昨天留的隔夜粥，便倒在槽里。餓了一晚的幾頭豬便一下子圍了過來哼哧哼哧地吃了起來，外公納完涼便趁機到裏邊去清理一下豬糞，當化肥用。
候創意做完這些去洗手，外公出來說：“過兩天就不用餵了。”
“為什麼？”
“已經養到這麼大了，是時候殺了、賣了。”外公說，眉眼間隱約有一絲憂慮，“大隊開會時說了，因為那什麼豬流感，鬧得人心惶惶的，那些人都擔憂自家養的豬不安全，鬧着不給自家養的豬流入市場了。雖然咱們也有將豬送去檢疫，但是手續也多也麻煩。賣了這四頭豬就不養了，反正也沒那個精力養了。”
候創意並不了解這些政策，只是老人都這麼說了，她也沒有插嘴的地方，更何況於老人而言，養不養都只圖找點事做而已。
“你餓了嗎？餓了就去煮粥吧，我們平常都是十點多才吃早餐的，而且用灶煮會比較慢，既然你在，那你去開煤氣煮吧！”外公又說。
“嗯，好。”候創意鬆了一口氣，若是讓她添柴加火還行，生火可不會。
外公說完，又去勞作了，候創意煮好了粥，和外婆就着一碟酸菜和鹽水黃豆吃了一碗粥，然後去田間將外公喊回來吃早飯。
“阿公，回家吃飯了。”候創意在離家不遠的田裏找到了外公，外公正將放在田埂上的竹竿安插在土裏，她好奇地問，“阿公，你在做什麼？”
“我在搭架，這絲瓜很快便會放蔓了，得在抽蔓前搭好它，你既然過來了，便也過來搭把手吧！”
“好。”
候創意看着自己穿出來的布鞋，踟躕了一小會兒便脫了鞋踏入了那泥濘的溝里，戴起放在埂上的手套拿着竹竿去給外公。搭架的功夫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外公年輕力壯時倒還好，如今體力大不如從前，也只能架好底下的竹竿，用繩索將關節處扎捆好等細活還得等候創意來。
也幸好這瓜田不大，爺孫倆忙到下午才初初搭好，候創意沒戴草帽出來，這夏日的太陽曬去將她曬得臉紅彤彤的，渾身冒汗。
“先回去吃飯，餘下的下午再來。”外公說。
“好。”候創意甩了甩胳膊，想，這活可真累……
剛才光着腳踩進泥土裏，有些小石子和瓷塊差點割傷她，也幸好那些東西都不鋒利，才免遭血光之災。可哪怕如此，踩着那些東西時，腳底的痛也都是真的。
提着鞋子跟外公回去，候創意看見那邊上長滿了雜草的水溝，忽然就想起了蛇來，她打了一個激靈，回到屋前便要跟外公說她想回家去了。可是看着外婆步履蹣跚地走出來，真要開口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是了，便一直沉默着。
吃了飯，又歇了會兒，候創意將那退縮的想法又暫時收了起來，睡了一個午覺然後繼續跟着外公去把餘下的架子給搭好。這回她穿了雨靴來，又抬了一張小凳子來將棚架頂部的竹竿給搭好。
棚架無需搭得太高，兩組竹竿交叉處也有一米七八高，不過屆時藤蔓繞上去了，結瓜了，以候創意的身高在裏邊走起來可能就不太容易了。
外公一邊搭架一邊跟候創意說以前的往事，包括以前還有種葫蘆的，葫蘆結出來后晒乾，開一道口，把裏邊的籽敲出來，裏邊便能裝水了。還有把大葫蘆分成兩半晒乾，加工過後可以當盛水的瓢的。候創意聽得竟覺得津津有味，不過遺憾的是現在時常沒有需求了，也就沒人肯種了。
候創意知道，外公家此時也不再似以前那麼窮了，他種田純屬是找點事打發時間，能賺錢自然是好，不能賺錢，這些蔬果種着自己也能吃。而依照清姨與她說的，她若是想要提成，那麼就不能聽天由命，得她用心培植這些蔬果，賣出好價格。
候創意喝了一口方才提過來的水壺裏的水，低聲嘆了一口氣：“我這是造的什麼孽？”
有了候創意幫忙，這幾分田的架子很快便搭好了，外公不知從哪兒摸了一支水煙筒出來，說：“明天估計就該放蔓了，得過來引蔓繞到竹架上，還得將一些側蔓摘除……”
“阿公，阿婆不是不讓您抽那麼多煙的嘛！”候創意投去質疑的視線，外公咧嘴笑了笑，那一排假牙看起來也有些發黃了，“就是她不在才抽一口嘛，我也只是偶爾抽一口，你就不要緊張了。”
回去的時候，候創意看見舅父家的田間有人扛着一小把釘耙在鬆土，看那高大強壯的身形便知是舅母了。心裏還想着要不要打招呼，尋思着若是那人問起自己在這兒做什麼要怎麼回答，那人便發現了她，她只好先開口：“舅母。”
“這是創意啊！”舅母放下手中的活，看着她，“什麼時候過來的呀，怎麼沒見你的車？”
往日候創意過來都會開着候父不要了的二手桑塔納，她如今過來幫外公幹活，一是沒有開車的需要，二是這鄉下地方被人偷了車也不知道去哪兒找。舅母見慣了她開過來的，如今沒車，人卻出現在這裏，這便很是耐人尋味了。
“她來我這兒住一段時間，開車來被人偷嗎？”外公搭腔道。
舅母聞言，神情馬上便變得有一絲警惕了，探道：“怎麼放着城裏的高樓大廈、舒服的屋子不住，到這裏來住啊？”
“城裏那些地方還能住人嗎，別說有霧霾，光是那些被污染了的空氣就能讓人惹一身病了。創意有鼻炎，到這裏來住一段時間看空氣好一點，對治鼻炎有沒有幫助。”外公說。
候創意的眼珠子轉了轉，心道雖然她的確有鼻炎，但是外公怎麼知道的？而且外公撒起謊來，面不改色的功夫絲毫不遜色於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清姨呀！或者說，清姨的那臨危不懼、面不改色的功夫是繼承了外公的吧？
“住那裏的人有幾個是沒有鼻炎的呀！”舅母說，忽然又問，“那你不用上班嗎？我聽說你又辭職了，還沒找着工作呢？”
這下候創意更不知如何開口了，她向來不擅長應付刨根問底的人，更別提舅母這種為了爭家產可以到處碎嘴說倆老偏袒的市儈小民了。
“你還能不能再回國企上班啊？我家阿婧去考公務員了，現在在機關單位上班呢！”
候創意知道她的二表姐陳婧去考公務員了，但是公務員哪有那麼容易考，她考了兩回，第一回排名四百多名，第二名倒是進了前一百，奈何人家只要八個人。她考不上就去了某單位當個臨時工，雖然是臨時工，但是她也頗有手段，結交了不少人……
當然這些都是候母跟她說的，像她這種性子的人是從來都不會關注這種事的，也正因為兩耳不聞窗外事，才會有今日這麼一遭，也算是她的果報了。
笑了笑：“阿婧她認真努力，我自然是比不上的。”虛偽、太虛偽了！候創意也不明白這話是怎麼從自己的嘴裏說出來的。然而她對這些親戚都沒有惡意，哪怕聽了候母說的那麼多八卦，她依舊只當自己置身事外，便不會用任何的負面情緒去應付他們。
不過，應付他們好累，她想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