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星星
和上回決定下鄉幫外公種田,而與朋友們作告別不同,這一次候創意走得靜悄悄的,一點消息也沒透露。她先提着小行李箱到了沈南基地的附近找了間酒店小住,等找了長住的地方,這才回家將夏季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帶了過來。
候母不放心她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趁着下班，與候父一同到她住的地方視察了一番。是居民樓，周圍也有學校、市場,而這個地區也不是外來務工人員的選擇之地,相較而言沒有那麼混雜，這才放了心。
候創意對於不打招呼便跑了過來的父母很是無奈：“爸、媽，讀書的時候家裏離學校遠,你們寧願搬家也不讓我住校,說怕我在學校被欺負,我可以理解；大學你們說本地的院校也很有名,讓我選本地的院校方便周末回家，這我也可以理解；可如今我也不是剛出社會的雛鳥，你們就對我的適應、生存和自衛能力稍微有一點信心好么？”
“我就說你媽瞎操心！”候父嫌棄地說候母。
“什麼瞎操心,我經常看見有新聞說什麼單身女子獨居,被人尾隨……”候母想起那些新聞便似乎要發表長篇大論。
候創意不知道她母親又在朋友圈看了什麼,但是她想起小舅舅尾隨的事情,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我知道了,媽,你說到尾隨的話題,我懇請您回去好好跟小舅舅談一談。我知道他着急着找媳婦結婚，我也知道他喜歡岳敏，可能不能請他用正常一點的方式？別越到那個歲數就越——”候創意頓了一下，“猥瑣。”
候母瞪了她一眼：“怎麼說你小舅舅的？！那件事還記在心裏呢！行了，我會回去跟他說的了，你就注意些，照顧好自己……”
父母回去后，候創意躺在那張還散發著長久沒人居住過的氣息的床。她看着那有一條細微的裂縫的天花板，有些悵然。這裏不比外公家，在這裏，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然而也是她斬斷所有的枷鎖，讓自己奮力向上的地方。
第二天，她起來將房子剩餘還沒打掃的地方的猥衛生都打掃了一遍，末了，才拿出手機嘗試給岳敏電話。她幾乎一天一通電話給岳敏，可岳敏要麼不接，要麼給掐斷了。
她打電話給岳敏，除了要給她道歉直到爭取到原諒，還想嘗試着拉下臉去主動了解一下岳敏，也算是給岳敏的回應，可岳敏每回都給她掐斷了。她想了想：“算了，一天一通電話都拒聽，我也沒必要再糾結這件事。”
岳敏頭一天的確是不想接候創意的電話，她希望自己能調理一下自己的情緒，也希望候創意給她電話不是為了拒絕她。可後來項目落實后，她的工作便更忙了，三天兩頭便是會議，要麼就要常常往農場跑。
候創意打來的電話要麼在她開會時間，要麼是她沒信號的時候，等她忙過來了，看着候創意的號碼，忽然又不想給她回撥過去了。
“我跟她置什麼氣呢！”岳敏回過神來，扶着額頭，復給候創意一個電話。
接通電話的時候，她聽見了那頭的嘈雜的聲音，便問：“現在在加工間？”
“嗯，在學習。”候創意應道，倆人就像沒有發生過爭執或不愉快，跟以往一般，開門見山。
“你到那兒報到也有兩天了吧，還適應么？”岳敏把玩着手中的筆。
“嗯，還好。”
“你除了這些應付的話就沒別的話了？”
候創意想了想，問：“那……你為什麼會給我電話？”
岳敏覺得好笑，難道候創意不該問為什麼沒有接她的電話嗎？她回答說：“因為我最近忙，忙完了，想起你給了我這麼多個電話看看你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就給你打了個電話。”
“我沒什麼急事。”候創意耿直地說。
誰問你是不是真的有什麼急事了？！岳敏惱，但是她知道候創意這是故意的。
這時，候創意那頭有人朝她喊話：“小候，來，我帶你看完剩下的幾號車間我們就吃飯去！”
岳敏聽出了是一把渾厚的男中音，也知道候創意剛過去，想必是少不了跟人聚餐互相增進感情的了，於是只道：“吃飯的時候如果酒桌上有領導或年長的人，那勢必是少不了要喝酒的。你少喝些，不想喝太多就可以借口去洗手間。”
候創意知道岳敏這是打滾那麼多年摸索出來的最笨拙卻也是最有效的法子，她應下了，才掛了電話。
而果然如岳敏所料，雖然候創意的到來並不代表什麼，但是公司也好不容易找了個歡迎候創意加入這個大家庭的借口來公款聚餐。候創意的上司也都在，於是好酒的人也都喝起了酒來，候創意喝了幾杯就開始向上司討教經驗。那上司見她認真好學，也就教起了她來，以至於沒人勸她喝酒。
後來上司喝醉了，候創意又借口去了洗手間，然後看時間也不差多了，有人開始散場，她也就一同離去了。也幸好她的存在感不高，而且有些人壓根不關心新來的員工到底是什麼情況，她才避免了遭遇之前在飯桌上遇到的種種尷尬情況。
候創意的酒量並不算好，白酒最多也只能喝一小杯，所幸這些人喝得都是啤酒，但是她喝了幾杯，也足以讓她有些想吐。從來喝醉的她都是意識清晰，只是身體忍受不住嘔吐的反應，吐了個昏天暗地。
這次回到住所后她也跑去了廁所吐，吐完后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是岳敏：“……”
“沒聽見有什麼動靜，這是安全到家了？”岳敏忽略候創意的沉默，問。
“嗯。”
“沒事就好。”岳敏本來打電話過來也不過是擔心候創意喝醉酒被人佔了便宜，如今她回到住所，自己也就放了心。
一直闔眼來緩解身體的這種醉酒的無力感的候創意忽然睜開了眼，她說：“這裏能看得見許多星星。”
候創意忽然就說了這麼句莫名其妙的話，任是誰都會想到她喝醉了。可岳敏並不覺得她是喝醉了，只是她也想不透候創意為什麼忽然要告知她，便說：“嗯，在颱風之前，我去過比你那裏更西南的徐聞，在那邊的荒野見過滿天星星。”
“小的時候，天上還是能看見許多星星的，可隨着污染越來越嚴重、霧霾越來越多，星星也就慢慢地消失了，甚至在阿公家也看不見多少星星。”候創意頓了一下，又說，“這邊的鄉下有很多黃槿，傍晚的時候成片成片地落。”
“那一定很美。”
“星空之物我喜歡星星，自然之間我喜歡黃槿花，在這裏，有我最喜歡的兩樣東西。所以，我覺得我會很喜歡這個地方的。”
“星空之物、自然之間，你還差一點東西。”
“什麼？”
“人世之中你還差一個陪你看滿天星、賞黃槿花的人。”
良久，候創意才艱難地說：“不，不差。只是那個人走了，去了一個沒有星空沒有黃槿花的地方。”
岳敏理解了這話，緩緩地問：“那你期待的那個陪你看滿天星、賞黃槿花的人，還是她么？”
“我不知道自己期待不期待，我只知道不再可能。不過或許知道不再可能，那就自然不會有期待吧！儘管如此，我覺得一個人看星空、賞花也是不錯的。”
岳敏沉默了挺長的一段時間，她知道候創意在跟她說上一段感情的情傷，也知道她這是再度拒絕了自己。她想了想，只道：“夜深了，早點睡吧！”
這一通電話后，倆人算是沒有再通過一次電話。
直到九月，烈日似火的高溫天氣里，候創意戴着草帽代替一位請假的同事去生產基地做果蔬農殘檢測。本來這項工作與她無關的，但是品檢的工作是入行的最基礎的工作，她作為一個新員工，在還沒完全接手加工工藝設計工作之前，只能先打打雜。
頂着烈日，她忙了一上午，才回到用移動板塊搭起來的板房裏找了杯水喝。正要去廚房吃飯，種植中心的主管就領着幾個人走了進來，候創意被太陽曬得有些暈，且這群人走在烈日之下，光線太亮，她看不清楚。直到他們走近了，候創意才看見那走在種植中心主管身旁的人——岳敏。
岳敏比起一個月最後一次相見，看起來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可似乎黑了一些。而這些膚色的變化又為她增添了一絲果斷的英氣。她一身防晒服，輕薄而透明的防晒服裏頭黑色的背心顯淺易見，而她身後的一干隨行人員皆有意無意地盯着她的後背瞧。
候創意顯然沒料到岳敏會出現在這裏，而更讓她沒料到的是岳敏跟種植中心的主管只是略略地看了她一眼，便直接從她的身側走了過去，連一個招呼都沒跟她打，似乎她就是一個不起眼的人物。
候創意的心情不得不說有些失落，但是她也明白這是她自找的。也對，既然自己拒絕人家拒絕的那麼徹底，人家又有什麼理由再繼續對自己友好呢？這樣自己也未免太不知恥了、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而且她本來就是一個不起眼的人物啊！候創意這麼苦中作樂地想着，讓自己別被這些事情影響了。
吃着飯的時候，候創意還是想知道岳敏為什麼會來這裏，她看見其中一個進來找吃的人是剛才跟着岳敏中的人之一，便湊了過去：“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