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夜談
“阿公，不怪我嗎？”候創意忐忑。
“為什麼要怪你，你會這麼想，又不當甩手掌柜就說明你有責任心。我不能因我需要人幫忙打理農田就留你下來的，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機會可以去闖蕩。你清姨跟我說你要過來幫忙的時候，我偶爾會擔心我們這麼做會不會令你脫離了原來的世界，會不會令你落下了你的專業，從而跟我們一樣在這裏碌碌無為……”
“阿公妄自菲薄了，您怎麼會是碌碌無為的呢？”
“哈哈！”外公爽朗一笑，“創意，我問你，你覺得我賣不賣田好呢？”
候創意略微訝異：“阿公聽了舅父跟舅母的話，有些心動了嗎？”
“心動什麼呀！”外公擺了擺手，“只不過是想到阿勝不肯回來耕田，你又要回去了，靠着我跟你阿婆兩個人打理着實會困難很多，不過想一想以前就是這麼過來的，也就釋懷了。”
外公又撓了撓小腿被蚊子叮咬處，說：“阿強跟我說，你跟華昱的人早就相識了，而且他說你來這兒不是為了養鼻子，而是跟華昱的人串通了，勸我賣田的。”
候創意的腦子一空，她猛地扭頭看着外公，使勁地搖了搖頭：“阿公，我……”這分明就是污衊啊！她何嘗做過這樣的事情？雖然羅少寬的確來遊說過她，可她也沒給他機會不是？還有岳敏當初接近她的確有那樣的心思，可是她可沒答應過幫岳敏。而且，為何舅父會認為她與華昱的人早就認識了？
外公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安撫了下來：“我知道這是誤會。你是我跟阿清叫來的，養鼻子也不過是我跟阿強夫妻說的虛話。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但是他們的話漏洞百出，信不過。最重要的一點，這些日子裏，你的心向著誰，我這雙老花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候創意滿腹委屈，外公、外婆信任她，並不代表舅父跟舅母不會繼續誤會下去。
“阿公，我的確在岳敏第一次登門之前就認識她了，不過那時候我並不清楚她是華昱公司的人。而她在我去找陳邊的時候幫了我的忙，我才能順利把收割機租下來。”候創意坦誠地說，雖然她不想解釋，畢竟那些事情是私事，她說了出來就像是將自己剝光似的，但若是不解釋，在她看來恍如自己是一個別有用心的人。
“嗯，我相信你。她來這兒的時候，她的一舉一動，她的眼神也不似作假的，證明她跟之前來的那些人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才說絲瓜田的事，彼此都放下吧！”
“阿公對她的評價看來挺好的。”
“說回這田，你覺得呢？”外公又把話題扯回到了轉讓田的事情上，這令候創意很是犯難，畢竟她的初心一直都是老人怎麼才能感到快樂，那她就支持怎麼做的。可眼下，外公說的話也沒錯，小舅舅不回來，她要離開。倆老的身體每況愈下，她怎麼還能看着倆老堅持耕種下去呢？
“我啊，就是不想賣，我想耕種到我死的那一天。”外公說。
“阿公，不許說死，快‘呸呸呸’。”
外公哈哈一笑，然後聽話地“呸”了過後，又說：“有時候大家都是打着‘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的旗幟、心思來勸別人做不願意但是貌似是正確的事情。我、你阿婆以前也做過不少這樣的事情，甚至你爸媽也曾對你做過這樣的事情吧？！”
“嗯，不過相互理解就好了嘛。”候創意頗有感悟地說。
“這不是嘛，相互理解。可是現在能理解我的人可不多了，你能理解，可是也會因為擔心我的身體而讓我別去耕種了，好好歇息吧！這手心手背都是肉，理解和理智相衝突，傷的都是自己。”
一席話，外公和候創意都有了答案，一時之間倆人都不曾言語。外婆走了過來，吆喝他們：“大半夜的在聊什麼呢？有空的話快回屋裏來幫我數一數錢！”
數什麼錢？候創意起身朝外婆走去，只見外婆在房間的抽屜地下抽出了一個膠袋，解開膠袋便見一團報紙，三層報紙裏邊包了一疊陳舊的紙幣。候創意知道老人家不喜歡把錢全部存銀行，可也沒想到會用這麼傳統的藏錢方式。
“這裏也不知道夠不夠七萬。”外婆用手指沾了沾口水，開始一張張地數。候創意便知倆老這是真的準備從自己的積蓄里拿錢出來給十公。
“阿婆，為什麼不存進銀行，然後直接劃到十公的賬戶上去呢？”
“這多麻煩呀！出入鎮子都麻煩，又要到銀行去排隊，人可多了！”外婆說。
候創意想數這麼多現金，而且一不小心還會被人偷了搶了，那才叫麻煩呢！她說：“阿婆，現在有自動存款機了，不用排隊，很快就能轉帳過去的。”
外公看起來也不太想數錢，便說：“對嘛，這樣吧，把錢交給創意，讓創意存進去然後轉給阿新。”
外婆想了想，這也是個辦法，然後繼續數錢，外公說她：“你還數，眼睛都看不清楚了還數。”
“我都忘了這裏有多少錢了，不數夠錢給創意怎麼行？！”外婆回嗆道。
“你不是一直都有個小本子記着的嗎，怎麼會不記得了？”
“我就是忘了小本子擱哪兒了嘛，是不是擱你房間了？”
“錢一向都是你收着，怎麼可能擱我那兒了！”
在外公和外婆拌嘴的時候，候創意已經數完了這些錢，用橡皮筋扎在一塊兒交給外婆，又幫她用紙記了下來，一共有兩萬多。
“才兩萬多呀，我看看存摺還有多少。”外婆說著又去把好幾本存摺翻出來。
這時候創意接到了清姨的電話，候創意想估計是她母親把她要去面試的事情告訴了清姨，清姨有可能打電話來詢問了。她走到外邊去接電話，清姨跟她嘮嗑了兩句生活怎麼樣，候創意摸不清楚清姨是打電話來責問的還是另有打算。
隨後清姨問：“我聽你媽說你阿公打算從他的積蓄里把錢拿出來給你十公？”
“嗯，這不，正在屋裏數錢呢。”
“你給我按住他們，錢我已經給陳新打過去了。”清姨說。
“可，阿公是認真的。”候創意說，要是外公知道清姨給陳新打錢了，他說不準要生清姨的氣。
“我也是認真的，你只管按住他們就行了，錢都已經給了，他們氣一氣也就過了。”
候創意只好應下，清姨也沒什麼要說的了，就掛了電話。候創意愣了愣，清姨竟然沒問她關於要離開這兒的事情？收拾了一下思緒，她去跟倆老說這事，外公果然生了氣，罵清姨道：“她跟鍾振剛買了新房子，還有上百萬的房貸要還，小浩又要留學加拿大，那都是一大筆費用，她這是在做什麼呢？！”
“阿公別動氣，清姨這不是不希望你們動用省吃儉用了大半輩子的積蓄嘛！”
“這積蓄也是要花的嘛！”
“是要花的，那阿公阿婆當初是打算花在哪裏的，那就花在哪裏嘛！而且這錢也不會讓清姨全出的，我媽、舅父、瓊姨跟小舅舅肯定也不會不湊錢的。”候創意說這話完全是為了穩住老人，她對候母還比較有信心，相信她會把錢還給清姨的，可舅父就難說了。
不過她的心裏也有一個困惑，清姨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跟外公說，而是通過她？她跟候母打電話的時候，順口說了這事，候母笑了笑，說：“還能是為什麼呢？不就是怕被你阿公罵嘛！”
“可阿公後來不也打電話過去罵她了嗎？！”
“等你阿公給她打電話的時候，你阿公的氣都已經消了一大半了，哪還有剛聽到消息的那會兒那般氣惱？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知道你阿公疼你們這些孫兒輩的，而且這事與你無關，你阿公不可能把氣撒在你的身上吧？！”
候創意心想，清姨果然是“老奸巨猾”。
周五的早晨，候創意一如既往地起來巡田、餵雞、煮早飯，面試在下午，她也不着急。而且越是到了這種時候，她越希望做點什麼來使自己不要那麼迷茫。
“阿婆，吃早飯了。”候創意看見外婆的身影在房間裏忙活着，便喚道。
“哦，好！”外婆應了一聲。候創意見她還是呆在房裏不出來，便走了過去，只見外婆翻箱倒櫃地在找着些什麼。
“阿婆，您在找什麼呢？”
“我放在抽屜地下的錢哪兒去了，用報紙包着的。”外婆略顯慌張。
候創意愣了愣，指了指衣櫃：“您放衣櫃、疊好的那堆衣服下邊了。”
外婆聞言，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要緊的事情一般過去翻衣服，忙說：“對對對，是我前晚藏這兒的！”
候創意看見她又把錢拿出來數，滿腹狐疑，問道：“阿婆，您又數錢做什麼呢？”
“這不是要把七萬塊給陳新嘛，我數數夠不夠。”
候創意徹底愣住了，好一會兒，她才百味雜陳地過去握住老人的手，嚴肅地說：“阿婆，十公那兒已經收到了錢了，您忘了嗎？”
外婆困惑地看着她，愣了許久，記憶像是一道閘門被打開了才一下子湧出來：“哦，對，我記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回事。”說完，她又把錢藏回了抽屜里去。
“這老了，記性就不好了！”外婆嘆着氣，拉着候創意的手，“吃早飯去吧！”
“阿婆，下周一，我帶您跟阿公去體檢吧！”候創意想了想，倆老在這村子裏，不怎麼出去，若非有什麼病痛也不會去醫院，說捨不得浪費那些錢。而且他們最近一次體檢是在去年，清姨等人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勸去體檢了一回，但是檢查的項目也不全面，所以為了倆老的身體着想，她有必要帶他們去進行一次全面的檢查。
“好好的，體檢什麼呢？”外婆不以為意。
“阿婆您要是不配合的話，那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候創意說。
外婆朝她樂呵地笑：“我呀，巴不得你不走。但是你有心，我也不能不承你的孝心吧？！”
候創意知道她答應了，就去把外公找回來一起吃早飯，吃完了早飯，她又煮好了午飯，才出發去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