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市儈
候創意上了幾天這種令她提心弔膽的夜班后，也漸漸地習慣了這樣的環境，外公又給她放了兩天假。這回她回家后，拿到了清姨給倆老買的五十多寸、快遞迴來的電視機，候父送她過來時也將這電視送了過來。
候創意回到的時候恰逢舅父舅母在外公家門前坐着，他們看見這電視，又免不了打探一番。候創意按照清姨和候母囑咐過的話回答：“這是小舅舅買了寄回來的，讓我幫忙安裝起來給阿公阿婆看。”
外公外婆家雖然已經有一台電視機了，不過卻是很多年前的櫃式電視機，而考慮小舅舅的房子裏也沒一兩件像樣的家電，清姨便自掏腰包買了一台送給他。這事若是讓舅父舅母知道了，又難免會心生嫉妒，所以清姨和倆老串了詞一致稱這是小舅舅自己買的。
候創意是有些想不明白的，那舅父舅母的家裏也有液晶電視，傢具也齊全，他們卻來羨慕嫉妒好些房間連床都沒有一張的小舅舅？
“這麼大，得好幾千吧！”舅母盯着電視機直看。
“這個我不太清楚。”
外公瞅了他們一眼，說：“買點家電回來裝飾裝飾也好，以後他帶女朋友回來了也不至於會讓對方覺得寒磣。”
舅母的關注點登時便變了：“啊勝有女朋友了啊，什麼時候帶回來啊？”
“時機成熟了就帶了。”
候父怕他們又把話題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坐了一會兒便回去了。他走後，舅母又聊到了候創意，問她：“創意現在有男朋友了嗎？你還不打算結婚嗎？要不要我介紹一個給你？那個男的也才三十二歲，家裏挺有錢的，有房有車，一定很適合你。”
候創意笑了笑：“我不急，舅母你還是把他介紹給阿婧吧！”
“我們家阿婧才看不上呢，她以後是要找在機關單位上班的。”
“……”候創意語塞，敢情她就看得上了？
“你虛歲也二十六歲了吧，這個年紀村裡孩子都八、九歲的女人也很多了，何況你家裏你還是獨苗，不早點結婚，生兩個孩子孝順你爸媽怎麼了得？”
候創意饒是再好的修養和脾氣聽了這些話，都忍不住不顧親戚情面回了一句：“嗯，舅母說的是，所以我覺得阿婧的眼光這麼高也不是一回事，我看那個男人有房有車，阿婧如果嫁給他，一定能補貼補貼家裏的是吧？”
說完，候創意也不管舅父和舅母是什麼表情，扭頭對外公說：“阿公，我先回二樓客廳看看怎麼擺放和安裝機頂盒才合適。”
外公點了點頭：“去吧。”
候創意離開后，舅母嘀咕着說：“所以我說她眼光高，脾氣大嘛！我都是為了她好，她還不領情！”
“我們創意也有房有車，年輕又漂亮，你說的那個人憑什麼娶創意？”外公反駁舅母道，舅父拉扯着舅母，舅母才閉口不再提這事。
晚上，外婆不知又從哪裏得到了一些豬腦，用冰糖燉了它又讓候創意吃，她說：“你來這裏也沒吃過什麼補品，來，吃了這個補一補。”
“阿婆，我現在身體很健康啊，甚至連膚色都比以前健康多了。”候創意伸出她那條被太陽曬得有些黑的胳膊。
“多吃一些准沒錯。”外婆說，回過頭去把又在偷偷抽水煙筒的外公罵了一道。
候創意只好又坐下來吃燉豬腦，她想起今天舅父竟然沒去市場賣雞，而是和舅母一塊兒來了外公家，着實有些古怪，便問：“今天舅父不用去賣雞嗎，怎麼這麼有空過來找阿公阿婆聊天？”
“今天大隊召集了大家開會，說有一家什麼公司想讓我們把地轉讓給他們搞什麼農業什麼基地，從啟峰家那一塊的田開始，一直到北豐村，兩百多畝吧。說這是政府是支持的什麼利用農業的特色資源帶動什麼產業的發展的，我也聽不懂。”外公說著從一個菜籃子裏翻出了一份手冊給候創意看。
雖然候創意此前沒下過田，但是看新聞也有看過一些地方會利用農業與旅遊業相結合，打造生態農業園，以此來帶動經濟的發展，也算是一種好事。只是聽候母說以前村裡也辦過合作社，然而因銷路、技術、資金和人力資源等問題得不到解決，漸漸地許多農民便把地收了回去。
從手冊當中至少能看出這個華昱農業集團是一個從事農副產品、蔬菜水果及有機等種植、加工和貿易的大型企業，除了底下的眾多子公司，還在全國各地有十幾個種植基地。現在，他們又將目光放到了這裏來，若是得到這些地，除了大量種植蔬菜外銷，還會劃出一部分來建農業生態園。
只是這些田地是外公外婆一直不願意離開的原因，也是他們不願意過無所事事的養老生活的原因，讓他們同意，想必有些難。
候創意還沒問外公是持什麼態度，外婆便埋怨起舅父跟舅母，說他們聽了該公司許諾的錢后，便開始向錢靠齊，來勸他們將那些田地轉讓了出去。按照那家公司規劃的區域，外公家的十多畝田正好分佈在鄉道和省道之間，是該公司必須爭取的，而舅父家的田卻不在該公司規劃的區域內，而且是基本農田不能轉讓出去，舅父是占不到什麼好處。
分不了一杯羹的舅父舅母就想着反正小舅舅也不想種田，便慫恿倆老答應轉讓了田。他們雖打着以倆老的身體健康為幌子，想的卻是若是倆老把田給轉讓出去得了一大筆錢，那他們怎麼也能在他們百年之後分一筆財產吧？！
倆老雖然偶爾迷糊了，但是對這事卻看得清楚和明白，那舅父舅母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他們依舊能厚得下臉皮來做這事，着實讓外婆惱怒。
雖然候創意答應了倆老幫忙打理這些農田，但是若從實際出發，一方面她也考慮倆老的身體，若是轉讓了出去也好。另一方面，她在此處也遭受了不少非議，心裏難受，若是外公把田轉讓了出去，那她也可順理成章地離開這裏。
只是，她不能不考慮倆老的心情，面對自己守了一輩子的田地忽然沒了，他們就像失去了歸屬感一般難受，甚至會茫然無措。從這兒出發，她又不能勸倆老把田地轉讓出去，所以她乾脆閉上嘴巴，讓倆老去思量。
末了，候創意心道這華昱農業集團果然財大氣粗，一般人辦農場都是租地的，他一來卻是直接討論轉讓的問題。而它也精明，並不是通過政府的土地出讓方式參與競價獲得田地，倒是又省下了一大筆費用。不過，她怎麼覺得在哪裏聽過“華昱”這名字？
除了舅父舅母在討論這事，許多農田在規劃區域內的人家也紛紛互相串門討論了起來，有的人家本就不想種田了，那些田放着也是荒廢，倒不如轉讓出去了把錢拿在手裏才是實在的。也有的人覺得價格太低了，若是把田地轉讓出去了，日後升價了，豈非是虧了？還有的要麼便是與外公一樣，對土地有割捨不掉的情懷的老人也不願意轉讓。
村委會的幹部也到各家各戶走動起來，給許多分不清合作社和農場的關係的村民解釋清楚這兩者間的區別。候創意好幾回都看見村長與村支書領着那家公司的人到各家走動，有些以前加入過合作社，只入股卻不參與勞動的人以為也是這種模式，待整理明白后，心裏便不樂意地將他們都趕走了，那人帶來的禮物倒是扣下了。
後來村委會又帶着一些在村裏有威望，能起帶頭作用的村民去鎮政府處開會，學習農業、經濟發展的相關政策和綱領。
正當這附近兩三條村子的人為這事聊得十分火熱時，外公家裏卻一如既往地平靜，雖然外公也經常被請去開會，但是他回來后也總不會多談論轉讓田地的問題。候創意也是平日裏該幹活便幹活去，休息的時候便又接了同學所在的公司的外包業務，若不是那華昱的工作人員上門，她都該忘了有這些事了。
那日，候創意的同學找她稱因她多次接的外包單子完成的質量都很不錯，她的上司問她是否有意向去她們公司面試，候創意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便應下了。
應下后，她並沒有因為有工作機會而感到輕鬆愉悅，反而不知如何跟倆老說這事而感到心情沉重。為了紓解悶意，她決定去巡田當作散心，剛走到樓梯口便聽見樓下傳來的談話聲。
“陳老先生，您再考慮考慮，這價格相較於別家可是多出了許多。”一把陌生的男聲說道。
外公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然而卻有着不容置喙的決心：“我不懂這些，你不用跟我們說了，反正我們是不會答應的。”
“陳老先生，那我跟您的兒子談吧，他在嗎？”那人不依不撓。
“跟誰談都沒有用，你也真的不必在我這裏花那麼多心思了。按照你所說，你們計劃那麼大片田，少我那十幾畝又怎麼了？”
“陳老先生，我也不擔心您坐地起價，不瞞您說，您那十幾畝田雖然也是零散着的，但卻都在我們計劃的區域內，而政策規定這片田地里不允許阻隔常規生產的農田。您的田都在裏邊，您不答應，那我們能用的面積便大大的縮減了。”
“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外公抽着水煙筒，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