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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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市武警醫院的領導們最近一周可忙翻了天。

尤其是腦科主任高祥,天天三趟地往住院部跑,沒有辦法,副院長特別關照過,第三住院部301的病人必須上心照看,詳細記錄回報病情,主任來回跑,連帶着相關的醫護人員也要跟着跑,連帶着第三住院部都變的熱鬧起來,也有不明所以的病患家屬們忖度着:301住着什麼人呢,這麼勞師動眾的。

聽說是傅家的人。

哪個傅家?

C市名聲赫赫的還能有哪個傅家?

嚼舌根的人一般說到此也就噤聲了,不願再八卦下去,免得麻煩找上門來。

高祥每次來查房都是轟轟烈烈跟了一堆的人,今天也不例外,情況還更甚。

因為301的那位剛動完腦科手術的嬌客醒來了,病房剛剛傳來的消息。

蘇茶睜開眼睛,腦袋上還纏着紗布,她躺在病床上,雙眼望着天花板有幾分茫然,鼻翼間依然纏繞着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令她不適地皺了皺眉頭,等到她徹底恢復神智,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一個目測四十來歲的白大褂馬上伸手來扶她,邊問道:“好些了嗎?腦袋清醒不?還有沒有哪裏不適?”

發問的是她的主刀醫生,叫高祥,也是國內外享有盛名的知名腦科主任。

蘇茶緊張地將手抽回來,揪緊了白白的被子,沙啞着嗓子小聲說:“我的爸爸呢?”

病房內的醫護人員都嚴陣以待。

爸爸?她指的應該是傅明旭,準確地來說,傅老應該是她公公。

高祥耐心地回答:“住院部已經給過傅先生電話了,他馬上就會趕過來,現在你還有什麼不適嗎?頭還疼不疼?你可以先跟我講講,好嗎?”

但是蘇茶已經不說任何話了。

她一點點撈起被子裹住自己,耷拉着眼皮,木着小臉明顯沉默不願意交流,只將剛才的意思換了個句子重複了一遍:“叫我的爸爸過來再說,我想跟他單獨說說話,我現在腦子亂的很。”

高祥顯得很為難。

這位嬌客如此不配合,他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病情恢復的情況,沒有辦法跟院長詳細彙報交待。

好在她也不吵不鬧,就是整個人顯得懨懨的,也沉默不吭聲,縮在病床上一團,小小的,看起來十分可憐。

聽說是出了車禍送進來的。

哎,也是個苦命的丫頭。

高祥嘆了口氣。

傅明旭一接到醫院的電話,立刻就丟下手頭的工作趕來了,推開門就看到蘇茶披散着髮絲坐在床沿,她身上穿着單薄的病服,正望着窗外發獃,手上緊緊握着一本筆記本。

傅明旭見狀只覺心裏一酸。

“小茶,感覺好些了嗎?”他將帶來的蘇茶的外套給她披上,彎下腰眼神與她平視,溫聲問道:“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醫生說你不肯跟他說話,今天醒來還沒吃東西是不是,我打了電話讓人給你燉點燕窩來,你昏迷了好多天,需要補補。”

“爸爸,”

蘇茶哽咽着紅了眼眶。

“爸爸,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讓他放過我,求求你讓他放過我好不好……“她雙手捂住臉,將臉和手一起埋在腿上,悶聲啜泣起來,嗚咽着說,“他沒救了,他真的沒救了的,求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茶?”傅明旭被她這樣大的反應嚇到了,坐在床沿她的身邊,問道,“那天你們開車出去郊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阿衍說你不小心把車開到了河裏,他匆匆忙忙地打電話報警,我看得出來,他那時候真的是發自內心地恐懼,他的渾身都是玻璃碎片渣子他卻壓根沒心思關注,而你滿臉都是血,被卡在駕駛座上奄奄一息,他聲嘶力竭地衝下河救你……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你相信他的話嗎?”蘇茶猛的抬起臉,問傅明旭,“他跟你說郊遊,他跟你說意外,他跟你說是我開車開偏了導致事故的……他跟你說這麼多,說得繪聲繪色,你真的相信他的話嗎?”

傅明旭臉色變了變,說不出話來。

蘇茶咬咬牙,將手上捏出印子的筆記本遞給他:“您自己看吧,他的病根本就沒有好,他需要繼續接受治療,也許電療會對他的病情有所助益,您不該阻攔的。”

傅明旭接過那本厚厚的筆記本,只是隨便翻了幾頁,便已經震驚到無以復加。

阿衍的病根本就沒有好。

只不過在長年累月中,他變得更加聰明,更加會掩飾,他身體裏的那些“租客”們學會了他的所有言行舉止,“他們”最會的事情就是裝模作樣,令人看不出半點端倪,可是蘇茶不是別人,她是他的枕邊人——傅衍患有重度精神分裂的事情,瞞得過全世界甚至瞞過了傅明旭,但是卻瞞不過蘇茶。

“你什麼時候發現這本筆記本的?”傅明旭將本子還給蘇茶。

那上面五顏六色的,都是各種各樣的“討論會話”,傅衍體內的“租客”們,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相互制衡相互博弈的,上面記錄的“商議事件”,小到早上吃什麼,中餐還是西餐,大到怎樣預防老婆出軌的政治立場表態,應有盡有。

“跟他結婚後的一周,我就在他的枕頭下面發現了這個。“

”你早就知道了?“傅明旭吃驚,不贊同地皺起眉頭,“小茶,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從來不曾跟我商量,我記得兩年前,還是你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說阿衍已經沒有問題了,說他現在一切如常,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求我不要再勉強他跟醫生接觸。”

蘇茶很羞愧:“我、我……”

她是怕。

她怕那些白大褂判定她的老公有嚴重精神病,怕他們將傅衍關進精神病院裏出不來,那她怎麼辦?

她老公一向慣着她的。

要不是這次出了這種大事,蘇茶恐怕一輩子都會替傅衍守着這個秘密——因為他對她真的太好了。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好到極致是什麼樣的體驗呢?

蘇茶絕對有發言權。

刷不爆的白金卡,用不完的奢侈品,出門豪車接送,回家傭人成群……傅衍在業內絕對是神話般的存在,他長相俊美身材極佳,雖身處娛樂業的食物鏈尖端卻寸花不沾,這麼多年連半絲花邊新聞都沒,而且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別說黃賭毒了,他就連抽煙喝酒都是沒有的,難怪在他身邊共事的人都忍不住私下憤慨:這簡直是完美到變態啊,也不知道哪個女人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會入得了這位天神的尊眼。

好多人都知道傅衍是已婚的,但是見過他老婆的人屈指可數。

嫁給傅衍之後,蘇茶簡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她看上的東西,他二話不說買買買;她要做生意,他一條龍服務給她包辦好,她輕咳了一聲他都會噓寒問暖照顧有加,她一個電話他就是遠在天邊也要立刻飛回來,更何況他們在床上還是那樣的合拍……可他偏偏是個有病的。

我的命真的是好苦。

蘇茶難受極了,回憶過去,不停地用手背抹眼淚。

傅明旭瞧着她這哭哭啼啼的樣子,也是揪心,就問道:“是什麼情況你好歹跟我說個清楚,小茶,除了這本筆記本,他平時還有什麼行為不對勁嗎?畢竟你跟他住在一起,他有不對勁你應該能感覺得到的。”

“平時都是好好的,也沒有什麼不對勁,指除了偶爾他會……”

“會什麼。”

“會變得怪怪的。”

傅明旭問她哪裏怪。

她又是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絕望地抿着嘴巴不說話,最後搞得傅明旭都有點氣了,還是拿她沒轍。

怪在哪裏呢?

她的老公有時候會變成“別人”。

蘇茶清楚的記得,有一天她回到家中,發現她老公正端正的坐在沙發上看新聞,她高興地叫了聲’阿衍’,衝上去吊著男人的脖子就要撒嬌,卻被對方反常地輕輕拉開,他跟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用那種很禁慾很深沉的語氣說:“小茶,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老是這麼毛毛躁躁的怎麼行,仔細以後嫁不出去。”

嫁?

可她已經嫁出去了啊,已經嫁給你了。

蘇茶頓時覺得很古怪,試探着叫道:“阿衍?”

換來男人皺緊了眉頭。

“真是沒規矩。”男人訓斥道,“叫爸爸。“

叫爸爸……

說實話蘇茶當時有點被嚇到了,她起初以為是老公跟她的惡作劇,畢竟兩個人調-情的時候,有一些特別的角色安排她也是很樂意奉陪的,女王與奴隸,總裁與秘書什麼的……可是這讓她叫他爸爸這種事情,未免也太過重口了吧,而且他還演得很投入的樣子。

誰知道這只是剛開始。

以後他還變成了她的哥哥,她被戴了女帽子的老公,她頑劣不受待見的孩子……蘇茶平靜逍遙的生活被顛覆了。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嫁了個神經病,可她自欺欺人抱着“他肯定已經好了”的僥倖心理,在刀尖上撈食,最終久走夜路撞鬼了。

也別怪她,她也是沒法,自己人弱心慫,又貪圖享樂吃不得苦,離了老公的庇護,她活不下去。

可是如今,她老公發病,開車將她撞進河裏險些丟了命。

蘇茶被嚇着了。

她開始考慮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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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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