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綠唧唧

2.綠唧唧

?>>楔子>>

井城廢墟。

這裏是被稱為鬼城的禁區,方圓百里只有一個十人的守備基地。被丟進基地里的,不是犯了錯的將官,就是如衛圻一般的鹹魚。

鹹魚衛圻是個孤兒,且是個沒有精神體的低等哨兵。在軍隊混了十年,剛僥倖混了個少尉軍銜就被調任到了這個井城守備基地。守備基地里除了三個老兵油子,其餘都是被扔來“歷練”的貴族子弟——而且個個都有精神體。

於是衛圻頂着基地指揮官的帽子,毫無意外地再次成為了食物鏈的地基。

基地里倒也沒多少事兒,最大的任務不過是定期清理井城廢墟邊緣的垃圾,所以井城守備基地又被叫“垃圾站”。

這天,垃圾站的站長開着基地唯一的一台P型機甲——還是退役的——進了井城廢墟,執行例常的清理任務。因為最近聖星似乎有大事,所以對門面功夫格外注重。即使他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被要求要“徹底”清理一次。

於是衛圻這天就走得深入了一些。

衛圻一直走到了井城的邊緣,然後他就聽到了那個聲音。那彷彿是人說話的聲音,又彷彿是誰在輕哼着不知名的曲調,聽來格外舒心。

衛圻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聽清,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朝着井城深處走去。

最後,當衛圻回神的時候,就看到一截樹樁刺透了機甲的合金和駕駛艙,從他的胸膛穿過。那帶血的、參差不齊的樹樁斷裂截面上,冒出了一顆翠綠的嫩芽。嫩芽發著幽幽的熒光,顫巍巍地從樹樁上剝落,掉進了他被樹樁撕碎的胸膛里。

>>正文>>

衛圻睜開眼,頭痛欲裂。

他記得自己死了,雖然他還沒搞清楚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千真萬確,他死了。

可是現在,他還活着。

衛圻忍着頭疼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卧室里。這間卧室很大,裏面的一切擺設都華麗得不真實,是那種衛圻只在電視裏看過的裝潢。

這是哪兒?

衛圻有些疑惑,但頭痛卻愈演愈烈,讓他無暇思考。然後突然之間,疼痛毫無預兆地拔升了一個等級,簡直像是有十幾把細小的電鑽,正刺透了他的顱骨往腦仁里鑽。

“啊!”衛圻毫無防備,抱着腦袋慘叫了起來。

劇痛之中,衛圻只恍惚聽到周圍一陣兵荒馬亂,然後他被人按住了手腳,脖子上被扎了一下,冰涼的液體淌入血管,驅散了疼痛的同時,也讓衛圻的全身肌肉都放鬆了下來,連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衛圻只能無力地癱在床上喘息,他的腦袋裏嗡嗡直響,聽到的聲音都彷彿隔着一團棉花傳來。

“卡麗妲,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頭疼癥狀已經緩解了嗎?”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帶着不耐煩的躁氣。

“夫人,這是藥物的成癮症,還有這次手術的刺激造成的。”卡麗妲很是無奈,說道,“手術前我就提醒過您,可——”

“行了。”摩根夫人打斷卡麗妲的話,說道,“再加大劑量,絕對不能讓他在典禮上犯病。”

“夫人,這恐怕對安少爺的大腦——”卡麗妲欲言又止。

“他本來就是個傻子不是嗎?”摩根夫人冷酷地笑了一聲,“他最有價值的東西不是他的腦子。”

“是,我明白了,夫人。”卡麗妲恭敬應聲。

隨後,衛圻的意識就逐漸下沉,困意上涌,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衛圻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迷霧之中。

這個地方他很熟悉——這是他的意識雲里世界。

每個哨兵、嚮導都有自己的意識雲,在意識雲里,他們就是王者、就是神明。他們可以隨意捏造這個世界的形態,可以在裏面飛翔、暢遊,甚至還可以放慢時間,體會無盡的永生。

然而對沒有精神體的低等哨兵和嚮導來說,這些都是奢望——衛圻不僅無法隨意捏造自己的意識雲世界,甚至連驅散迷霧都做不到,就連要進入意識雲的世界,也是相當費力的。

唯一的好處就是,在意識雲的世界裏,衛圻的“存在”是完全健康的狀態。

“這又是怎麼回事?”衛圻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一頭霧水。

“咕咚。”突然,從迷霧中滾出了一個東西,撞在了衛圻的腳邊。

衛圻嚇了一跳,錯開一步低頭看去,就見腳邊的地上有一個籃球大小的、疑似雞仔的東西。同時,衛圻的心頭湧上了一股陌生的悸動,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這是精神體跟主體之間的感應。

這是他的精神體?

這是他的精神體!

衛圻只覺得腦袋裏炸開了無數朵的煙花。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他有了精神體,它會是什麼樣的呢?至少比老班長的那隻傻貂可愛吧。他一定給它養得好好的,絕對不給它吃負面情緒,還會給它表世界裏他能給的一切。

然而衛圻用了二十幾年,把自己養成了一個負面情緒零存量的樂天派,卻還是沒有凝聚出一個精神體。

可是現在,他的夢想成真了!

衛圻蹲下去,溫柔地看着他的精神體——它看上去像是一顆鵝黃色的毛絨球,圓乎乎的腦袋上有一撮毛較長,類似羽冠;羽冠下還有兩個白色的角,角還沒冒尖,禿禿的跟嫩筍一樣;它的喙是棕褐色的,癟癟的一點,和閉起來的眼縫差不多寬。

然後衛圻又用手隔空丈量了一下。嘿,比老班長那隻傻貂還大點!

衛圻忍不住有些小驕傲——低等哨兵的精神體,往往都保持着幼體狀態,無法跟隨主體一起成長;所以,對低等哨兵來說,精神體第一次凝聚的個頭大小,某種意義上就代表了精神體的強弱。

“嘿嘿。”衛圻高興極了,胸中生出一種傻爸爸的迷醉感。

他看着自己的精神體,然後把手心在身上蹭了下,帶着一點緊張地撫摸上了精神體的絨毛。

真軟。

精神體也感覺到了衛圻的觸碰,它的眼縫動了動,然後睜開了,露出一雙跟喙同色的圓眼睛。那眼睛亮晶晶的跟寶石一樣,彷彿能盛下漫天的星光。

衛圻情不自禁,伸手撓了撓精神體喙下的絨毛,逗弄道:“啾~”

精神體看了衛圻一眼,張嘴一口粗獷的東北普通話拍到了衛圻臉上:“啾啥玩意兒?”

衛圻整個一僵,耳邊彷彿傳來了夢想碎裂的聲音。

精神體腦袋往旁邊偏了下,把下巴從衛圻指尖上挪下來。然後它退後一步讓開衛圻的手,抖擻了一下身體,蓬鬆柔軟的絨毛炸開,又慢慢飄落服帖。看着都能讓人萌到心化。

然而它一開口,還是一嘴的大碴子糙漢音:“長話短說,你知道現在啥狀況不?”

衛圻沒回話,半晌才魔怔一般地說道:“我從小就想要一個可愛的精神體,就在剛才我還以為我的夢想成真了。”

精神體頓時一臉嫌棄:“我說我咋整成這個模樣了,敢情是你潛意識搞的鬼。你說你一大老爺們,琢磨個精神體就不能想像老虎豹子什麼的嗎?這啥玩意兒?鳥?鳳凰?”

衛圻:“雞。”

精神體:“……”

衛圻全然沒了剛才的傻爸爸模樣,一臉冷漠地看着精神體,問道:“你就是我的精神體?”

精神體:“你凝了二十多年,連個蘑菇都沒擠出來。你是憑什麼認為我是你的精神體的?”

衛圻想了想:“我迴光返照?”

精神體:“……”很好,這個解釋很強勢。

衛圻攤手:“好吧,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精神體搖搖頭,嘆道:“我也忘記了。我醒來的時候沒了主體的記憶,而且很虛弱;剛好你掉下來了,我就死馬當活馬醫地試了一下,沒想到還真融合了。所以就現狀來說,我的確成了你的精神體。之後又碰見個神魂俱滅的新鮮身體,就借屍還魂了一下。不過他的身體實在太弱了,我沒法具化到表世界,只好把你拖進來了。現在他意識雲的殘影我還給你壓着,你要看不?”

意識殘影是意識雲粉碎后的遺留物,保留的都是原主生前最強烈的情緒部分。它並不完整,有用信息也不多。但準確地反映了原主的生活狀態。

隨着精神體的出現,靈魂的概念也復蘇了,“死而復生”的可能性更是被列為了科學項目。科學家們認為,精神體就是人類的靈魂折射。如果一個人的精神體在脫離主體的意識雲后能獨立存在一段時間。那麼在這段時間裏,即使主體死去,只要給精神體一個合適的容器,人就能靠精神體重新折射出靈魂,實現復活。

當然,這個假設從未被論證過。

也當然,衛圻現在論證了它,但衛圻並不想為科學獻身。

所以衛圻在明白了現狀后,毫不遲疑地點點頭,說道:“看吧。”

幾乎就在他點頭的同時,他就感覺彷彿被一個大鎚直接敲中,大量的信息伴隨着海嘯般的暈眩感湧進他的大腦。衛圻直接跪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一時間意識雲里的迷霧也跟着旋轉翻滾。

雖然痛苦的感覺很強烈,但實際殘影接受的時間只有幾秒。

衛圻乾嘔過後,慢慢緩了過來,同時也“看”到了這具身體的意識殘影中的記憶。

這個身體原名衛圻·安。是個嚮導,也是安家的後裔——沒錯,就是那個帝國最古老、最尊貴的兩個貴族家族之一。

安氏家族自帝國建立后就頗受爭議——因為星河時代前的那場井城之戰後,安家的血脈已經斷絕。如今的安家,是原本安家的繼女在帝國建立后,申請了安氏元祖的基因試管的一個嬰兒延續的血脈。

也正是因為如此,“安”雖然原是個亞洲姓氏,但不被允許如今的安家冠名,只能作為姓氏後綴。這也是如今的安家永遠“名不正、言不順”的標誌。

除了姓氏,安家還有一個詭異的“家族遺傳”——自帝國建立后,安家每一代只會有一個子嗣。

衛圻如今的身體,就是這代的安家獨苗。

原主的父親在原主一歲的時候就死了。第二年,原主的母親再婚,這次是男方入贅,入贅的是聯邦艾瓦特家族的人——艾瓦特家族雖然沒有“貴族”頭銜,但是在聯邦卻是數一數二的富豪,甚至一度有傳聞說他們才是聯邦山文星和哈瑪卡星的掌權人。

這或許是一場普通的婚姻,但是對原主來說,卻是厄運的開始。

原主四歲的時候,被進行了第一場手術。手術后,原主的精神感知變得極其敏銳,這對一個四歲孩子來說是巨大的折磨,他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入睡;原主七歲的時候,被進行了第二次手術。手術后,他的精神體出現了,那是一團龐大的、沒有實體的雲霧,而且他無法控制他的精神體,甚至被它傷害過。

但原主的母親和繼父卻欣喜若狂。

之後的七年,他們又給原主進行了多次手術,但是遺憾的是,原主的精神體一直沒有凝聚成功過,還變得越發不穩定起來。原主也因此變得精神恍惚,生活無法自理,甚至都無法正常與人溝通。

原主成了個“傻子”。

但衛圻知道並不是。原主只是被他的精神體屏蔽了感知,他和精神體的位置調了個個,他成了精神體的附屬。

不過這一點,原主的父母並沒有發現。他們對原主失望透了,之後的幾年把原主丟給了智能管家,不聞不問。直到一周前,他們突然又給原主進行了一次手術。

手術后,原主的精神體就消失了,並且原主的精神力也受到了損傷,還染上了藥物成癮症,一旦沒有定時注射壓制精神力的藥物,就會像衛圻之前感受的那樣頭疼欲裂。同時,原主對外界也完全沒了反應,他變成了一個會呼吸的、任由別人擺弄的洋娃娃。

直到剛才……原主死了,衛圻活了。

“好可憐。”衛圻皺着眉,沉痛道。

精神體點點頭,說道:“嗯,不過現在可憐的就是你了。”

衛圻:“……”

精神體:“你看啊,你有一對沒人性的爹媽、一副虛弱無比的身體、一個得不到旁人認可的腦子、一群玩弄你身體的醫護人員、以及一個從小就身為小白鼠的命。哎喲,不是我說,兄弟你這運氣也忒倒霉了點!”

衛圻:“……所以我現在自殺的話,還來得及重生一次嗎?”

精神體:“你會立刻魂飛魄散。”

衛圻:“哦。”

精神體:“行了,別琢磨怎麼作死了。你目前緊要的事有三:一是維持好這個傻子人設;二是摸清現在的處境;三是鍛煉身體,並且找機會多看看精神力控制方面的書——雖然這身體弱,但廋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這嚮導底子是高等的,對精神力的感知也還在,你之後學起來鐵定事半功倍。”

衛圻:“然後幹掉我的便宜爹媽,翻身做主?”

精神體:“我覺得,你還是先把‘一’執行好吧。”

衛圻:“……”

精神體:“好了,今天就到這裏,你這身體需要徹底的休息。不過在這之前,你得給我起個名字,不然明天得召不出我了。”

衛圻:“哦,那就叫萌——”

“商羊。”精神體果斷打斷衛圻,用一種追憶往事的沉痛語氣說道,“這是我以前的名字,我也就還記得這個了,給我留個念想吧。”

得,苦情牌都打出來了。

衛圻妥協道:“好吧,羊羊。”

商羊:“……”

衛圻:“不然叫你雞-雞?”

商羊:“……你這個‘不然’是怎麼得出來的?”

衛圻:“以形取名啊。”

商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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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婚“厚”愛[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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