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通靈者
葉如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原本在商場好好的買東西,突然從天而降一具屍體,突然一個叫“顧大師”的男人問自己的好友林聲晚需不需要幫助,突然晚晚不知怎麼地覺得這個提議非常好,答應了一個陌生人(?)的邀請。
然後,他們就來到了附近的餐館。
這完全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啊!
包廂里,葉如點了一杯去燥的蜂蜜柚子茶,雙手捧着杯子,幾乎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林聲晚對面的顧大師接過保鏢——是的,他還有一名肌肉鼓囊囊的保鏢——手裏一隻箱子,箱子上有符號,但她不懂。
而林聲晚的表哥岑景雲,正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這位顧大師,“那個,顧先生,您不是華國人嗎?”
“我是中英混血,華國國籍,”顧塵遠在琳琅滿目的零碎里翻出一根細長的黑色蠟燭,一盒長長的火柴和一根短杖,看得岑景雲把屁股往後挪了挪。
接着,他劃了一下火柴,小火苗在火柴頂端顫顫巍巍,來回抖動,但包廂里並沒有風,顧塵遠微一皺眉,手腕一抖,揮散火苗,對岑景雲和葉如說,“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們出去一下?小司,你也是。”
岑景雲的嘴角往下一撇,想要說什麼,在林聲晚堅定而催促的目光下怏怏地答應了,“好吧好吧,晚晚,我就在包廂外面,出什麼事你喊一聲,我馬上衝進來。”
林聲晚微笑着點了點頭,她的右手隔着衣料觸到自己衣兜里的陶瓷珠子,心靜如水。
如有意外,她只能強制抽出些許真氣轉為內力,以珠子為暗器,確保自己安全,雖然事後免不了大病一場,可若能探明自己身邊頻繁發生的事故原因,賭一賭,也值得。
似乎想讓林聲晚放心,等三人離開,顧塵遠沒有立刻劃火柴,聲音平穩地介紹道,“我是一名通靈師,或者說,靈媒。我們見過三次,第一次在醫院,不知道為什麼,你躲過一劫,第二次在公路上,你提前下車,又避過一劫,第三次就是剛才,我出言提示,幫你擋過第三劫。”
這一席話聽得林聲晚後背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她左手抓緊沙發墊子,指甲深深陷入海綿裏面,“醫院就算了,大巴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經常與靈體溝通,”顧塵遠的睫毛顫了顫,他手指熟練地抽出火柴盒裏的一根火柴,解釋道,“有時會預感到模糊的死亡訊息,但當時的訊息太過模糊,還被你蓋住大半……”
“被我蓋住大半?”林聲晚聲音抬高,打斷了他的話。
顧塵遠無聲地點點頭,手上不斷動作,火柴劃出一朵小火苗,點燃漆黑的蠟燭和箱子裏翻出來的塔香,對林聲晚說,“盯着火。”
林聲晚乖乖盯着燭火,她能感受到對方清透的目光,彷彿X光一樣看透她的大腦和靈魂,翻閱她的記憶。
半晌,一股神秘的冷香——她嗅到其中安息香的氣息——慢慢散開,顧塵遠低頭用手感受燭光,切斷她盯着蠟燭的視線,“你身上有死亡的能量。”
的確,她的身體停留在崩潰邊緣。
“奇怪,”顧塵遠抬頭,眼睛直直看進她的眼底,“我從沒見過活人身上有那麼濃厚的死亡能量——通常我們叫它死氣,你應該早就死了才對。”
林聲晚閉口不言,無辜地看着他。
看她如此固執,顧塵遠搖搖頭,在箱子裏捧出一本厚厚的書,手指在翻開的書頁上來回滑動,默念不知名的咒語,林聲晚身體本能地一顫,彷彿哪兒吹來一陣冷風,她汗毛都豎起來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手給我,”他攤開自己的手,在包廂里白熾燈光下,如一件石膏像。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林聲晚還從未跟除皇帝以外的男人有過身體接觸,她猶疑片刻,方將左手放上。
他的手很涼,涼得好像剛在冰箱裏冰凍過,散髮絲絲寒氣。顧塵遠克制地用雙手握住,注視着她。
沒過多久,他突然開口,“師父?為什麼她要叫你師父?”
林聲晚瞪大了雙眼,手猛地抽回,背往後一靠,貼在沙發上。
見此,顧塵遠似乎放棄在她身上找到答案,他握住短杖的裝飾頭,旋轉抽出藏在裏面的匕首,站起身來,在空中有力地揮舞幾下,良久,他擰起眉毛,“沒有回應,她沒有回應我。”
他是在招魂嗎?
林聲晚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他在召喚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
找不到他想要的那個靈魂,顧塵遠放棄了希望似的,一邊把他的法器收理好放進箱子裏鎖好,一邊沉吟道,“你知道自己體內有另一個靈魂嗎?”沒等林聲晚回答,他便自己搖搖頭糾正自己的說法,“對你們來說,應該是另一個人格。”
“很奇怪,”他解釋說,“在你的身體裏,有兩個人格,副人格也就是你,擁有一套自己的身份背景和記憶,主人格則是按部就班長大上學,你們甚至認識對方,我聽到她叫你師父,對嗎?你們有過交流。”
林聲晚在記憶里翻了翻,總算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你是說,”她挑起眉毛,難以置信地問,“我的身份背景,是我自己想像出來的?”
“不能這麼說,”顧塵遠搖了搖頭,“以我們通靈師的角度來看,這段記憶或許是你的前世,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想要置你於死地的意外,怎麼說呢,”他頓了頓,好像在考慮如何組織語言,“你的身體應該在四五天前就死過一次,因為主人格是身體的主宰者,她比你先死——別問我這裏頭的科學依據,可在她死後而身體還沒死透的一剎那——很短,基本上只有一兩秒,按理來說絕對不可能有存活機會——你主導身體,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又活了過來,但是,按華國的傳說,有句話叫‘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明白嗎?”
一兩秒?但是她蘇醒過來的速度根本沒有那麼快呀。聽到這裏,依然有些疑惑的林聲晚默默點了點頭。
“所以,”顧塵遠幾乎憐憫地對她說,“因為你周圍圍繞着很強的死氣,這些能量會為你吸引死亡、鬼魂和其它東西,每避過一次死局,就會衰減一些,而後逐漸回升,終而復始。你今天這次發作那麼快,是因為去了荔枝廣場——也就是你所在的商場,這是一個陰邪的所在,事故頻生,你要是想活的長一點,最好避過這些地方。”
“而反過來,你多去一些名寺道觀,讓高僧道長們為你念念經,死氣的增長也會放慢,因為人的意識可以具現化,而信仰的力量是正面的,能削減負面能量,打個比方,如果很多人希望你活下去,這些念力也能持續消磨你身上的死氣,”說到這裏,顧塵遠捋下手上的一枚銀色戒指,“這個給你,它能幫你提高對危險的預感。”
林聲晚接過尤帶體溫的戒指,隨意地往無名指上一套,轉而去摸錢包,顧塵遠即刻伸手按住了她,“算我送你的。”
他左手肘撐在桌上,右手按在林聲晚的手上,仰頭看她,燈光為他的臉罩上一層蒼白釉色,灑在他的眼底,幽深的藍寶石在光線下通透明凈。剛點過的暗香浮動,絲絲縷縷,若隱若現。
他恍然未覺,仍在坦白,“你給我錢,算作兩清,但是換我送你,我們之間就有因果聯繫,如果你度過意外,我也會有所裨益,這就是我要的報酬。”
他說得坦蕩,林聲晚疑心盡去,她動一動手,顧塵遠這才察覺過來,一派坦然地坐回自己位置上,只耳尖有點發紅。
“留個聯繫方式吧,”他不動聲色地說,“這幾天我會呆在羊城。有什麼不對勁的,你可以聯繫我。”
“這怎麼好意思,”林聲晚習慣性地推脫一句,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遲疑一會兒,說,“這些意外,會不會連累到我的朋友?”
顧塵遠看着她,說,“這是無可避免的。”
“顧先生,”林聲晚嘆了一聲,一字一句地說,“總之還是多謝你。”
顧塵遠不打算再跟她多廢話,“手機給我。”
在他的堅持下,林聲晚緩緩掏出新買的手機,看着他在上面輸入自己的號碼,備註名字,撥打后在自己的手機上保存,“你的名字?”
“林聲晚。”她說。
顧塵遠搖搖頭,意有所指,“我問的是你的名字。”
“……林晚,”她改口道,“林晚已經不存在了。”
顧塵遠輸入“林晚”,把手機還給她,站起身來,雙手居高臨下地搭在她肩上,一雙藍色眼眸定定地注視着她,“你就是你,這是你的身體,你沒有偷,沒有搶。她的離去是命中注定的,你當然可以為你的姐妹傷心,但是,”
“不必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