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綵排
一天後可見“對哦!今天另一批拍試妝照,我們今天出去,”還在洗臉的姚甜甜閉着眼睛摸索掛在一邊的格子毛巾,胡亂擦拭幾下后伸頭喊道,“好啊好啊!”
昨天晚上,林聲晚的表哥不知怎麼知道了貼吧的事,擔心她會躲在被窩裏哭——鬼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想,特地打電話來邀請她們去參觀校園,據說今天是劍擊社和劍道社南校區與東校區交流日,學校里會很熱鬧。
林聲晚換上一件弔帶連衣裙,帶上陽傘,等姚甜甜穿好衣服,一起搭乘附近的地鐵出發。
剛出華南大學地鐵站,林聲晚便看到岑景雲等在大門下,他雙手抱胸靠牆,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閑得無聊的模樣。等林聲晚兩人走過來,他扔掉狗尾巴草,左手插兜,右手一揮,“哥哥帶你們逛校園哈。”
華南大學南校區曾在全國十大最美大學佔據前五,校門口先看到一道林蔭路,兩旁樹木兩三人環抱不住,因時間太早,岑景雲先帶兩個小姑娘吃完早餐,不知不覺走到一處廣場。
此時日頭漸漸升起,陽光落在廣場中間豎起的兩校區社團友誼交流宣傳板,一個馬尾辮女孩在一邊踱來踱去,不時掏出手機看時間。
岑景雲似乎認識她,帶着兩人徑直上前打招呼,“班長,早上好啊,你這打扮是要幹什麼呢?”
“還能幹嘛?”班長嘆了一聲,“等人啊,我們社團有個外校姑娘,叫小吹的,死活聯繫不到,今天還有漫展比賽,要瘋。”
她兩個月前開始為這次漫展比賽做準備,因為只是大學的業餘社團而不是專業cosplay社,社團成員除了核心的七個人,其他的位置基本上每隔不久就要換一次人,這次陣容好不容易固定下來訓練了一周,原以為能這麼安安靜靜地比完賽,沒想到在漫展當口出問題,她都快氣瘋了。
“怎麼?你們沒有她手機號碼?”
“有也沒用,她關機啊,”班長皺緊眉頭,馬尾辮一甩一甩的,“本來說好早上十點半比完賽、下午四點去拍試妝照,現在八點了連個消息都沒有,早知道就不招外校人了,這時候到哪找人去。”
試妝照?林聲晚和姚甜甜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訝異,不抱希望地出聲問,“你說的試妝照,是聊齋選角活動的試妝照嗎?”
“對啊!”班長吃了一驚,“你們怎麼知道的?”
昨天林聲晚翻長發女孩貼吧記錄的時候,對方所關注的“cosplay吧”等級最高,加上牡丹花妖葛巾正是今天拍試妝照,諸多巧合,她生出一個猜測——昨天退賽的長發姑娘,很可能就是班長要找的人,以她這種性格來看,不守承諾似乎也說得通。
班長看看林聲晚,又看看岑景雲,擠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來,“景雲啊,這是你……”
“我表妹,”岑景雲警惕了瞅了她一眼,“別想歪。”
“好,你妹妹借我半天唄,這大早上的,我真找不到人了,”她捧着臉討好地笑道,“你不是劍擊社社長嗎?今天沒空帶你妹妹玩吧,下午劍擊比賽前我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妹妹,怎麼樣?”她也是病急亂投醫了,好在有社員們的衣服和假髮都保管在她這。
原來表哥是南校區劍擊社社長,難怪他那麼積極,在岑景雲詢問的目光和姚甜甜熱切的眼神里,林聲晚思忖了一會兒,點點頭,“好啊,但是我想帶上甜甜。”
“沒問題!”
拉上兩個妹子,班長朝岑景雲揮了揮手,抬腳往廣場後面的小樓走,“我們平時練習是在另一個地方,但是這裏離地鐵站比較近,加上下午還要幫你哥劍擊社宣傳,所以申請這間舞蹈室,馬上就到了。”
這棟小樓台階是石質的,看似有些年頭,班長一邊爬樓梯一邊解釋,cosplay社團參加比賽的舞台劇叫“迪士尼公主”,而他們需要一名長發公主。
“不必緊張,很簡單的,”班長推開舞蹈室的門,交談和音樂聲頓時放大好幾倍,她拍了拍手,叫停音樂,“小吹聯繫不上,我臨時抓了個外援,她叫……對了,你取個cos化名吧,就是CN,cosername。coser們很少用真名。”
“早早,”林聲晚大大方方地朝這些陌生人們一笑,“我完全是門外漢,為了這個比賽,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舞蹈室里,八|九個女孩和三四個男孩沖她一笑,她們除了慘白的粉底沒有多修飾,班長說舞台上燈光和假髮顏色太亮,粉底不打白一點會顯得發黃髮黑,至於其它眼妝唇妝,要去漫展會場化妝才不容易脫落,衣服也是到會場才換。
班長CN余夢,她先讓大家從頭到尾帶着三塊幕板排練一遍,coser們事先藏在幕板后,而後按順序出來表演,長發公主只需要在第二幕坐在塑料和紙花做出來的高台上梳梳頭,看着其他人在下面跳舞,然後舞停,一個裝扮成男子的女孩綾子爬上高台,牽她下來,兩人跳舞,擺造型,這是她最主要的戲份。
此外還有所有人一起在第二幕開始前的群舞,和最後一幕結束后的擺造型,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我們用的舞蹈很簡單的,”余夢單獨指導她道,“就是普通的交際舞,學不會也沒關係,裙擺基本上能把你的腳遮住,到時候你就跟着綾子轉圈圈。”
她教的舞蹈的確十分簡單,林聲晚把它當作武功步法來記,不到三分鐘就記熟了,綾子也被叫過來磨合,眼看時間一點點溜到八點半,余夢按捺不住,集體叫停,分發參賽證,“帶上你們的衣服鞋子道具頭髮,我們走。”
“早早,你等會兒到了漫展再練練,”大家兵荒馬亂的時候,余夢遞給林聲晚參賽證的同時,還給她兩個大袋子,分別裝着衣服假髮和裙撐鞋子,“我們得儘快過去,比賽時間十點半,還要化妝換衣服,快快快,走走走。”
姚甜甜興奮地幫忙提一個袋子,一行人聲勢浩大地走向地鐵站。正當她們買票刷卡進站時,余夢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哪位?”
“小吹?你不是不來了嗎?”
林晚像張紙片人一樣毫無聲息地貼在床上,只見白大褂兩片嘴皮子上下翻飛,努力轉移注意緩解身上疼痛,思緒卻不知飄到哪個角落。
她是大慶朝太瑞年間人士,父親是正二品武官,小時候身體虛弱,特地請來師父教習江湖武功,十五歲被召入宮中封為賢妃,皇后被廢后執掌後宮大權,沒曾想皇帝死得太早,一眾妃嬪被送去守陵,在逃離途中被人發現,打鬥時墜崖而亡。
林晚原以為自己必定身死,卻沒想到靈魂飄飄轉轉附在二十世紀一個叫林聲晚小女孩身上,這身體有主人,她不願鳩佔鵲巢,見原主林聲晚根骨資質清奇,以夢教她先天內功心法《長命經》,權當作寄宿費,此後陷入沉睡。
這一睡,便睡了十年。
雖說靈魂不同,但原主林聲晚的記憶似乎沒有隨靈魂離去,林晚斷斷續續地從大腦里接收一個又一個片段記憶,拼湊出原主消逝的真相。
是中暑,林聲晚核心體溫燒得太高,導致原主在救護車上便已直接死亡,沉睡在她身體裏的林晚無意識地接管了她的身體,運轉內功心法修鍊出來的真氣強行為身體散熱降溫,所以當她被送進醫院時,因為體溫降到39,加上送來的同學交不起全身檢查費用,醫生便當成普通的高燒來治療。
可實際上林晚知道,儘管她及時為身體降溫,但高燒所造成的損傷幾乎是不可逆的,現在自己看似活蹦亂跳,其實離死不過一線之隔,好在原主修鍊長命經算努力,所得真氣足夠溫養五臟六腑,暫時沒有生命危機,不過若是打破體內真氣平衡,瞬間就會陷入全身器官衰竭不消五分鐘搶救都救不回來的局面,為今之計,只有修鍊經書到第五層,以真氣將養上三五年,配上大量中草藥材,或許能夠稍微好轉一點,至少可以把身體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左手一動,感受到手背針頭尖銳的刺痛,林晚不得不面對現實——她的整個人生,她過去相信的一切都改變了,而她也無法讓時間倒退,甚至沒辦法繼續沉睡下去。
她平生最討厭超出掌控的意外,可這次,命運根本由不得她選。
還沒想好該怎麼做,耳邊便傳來一道女聲,打斷了林晚——現在她是林聲晚了——的思緒和白大褂的叮囑,只見一名穿着一身棉布連衣長裙的女孩提着保溫盒走進病房,她黑髮編成一把麻花辮,齊劉海下的一雙眼睛,像被船槳攪碎在湖水中的午後暖陽,她嫻熟地從保溫盒裏端出一碗冒着熱氣的粥,一股食物的香氣頓時蔓延開來,細聲細氣地說,“楊嬸一聽同學說你出事了,急得不行,馬上趕到公寓去找我,嚇得我趕緊請假,立馬要趕過來看,還是楊嬸提醒我說到餐點了,醫院附近小攤不幹凈,煮粥送過來,如果不是要準備熬晚餐的粥她一準也來看你。怕你爺爺奶奶着急從鄉下趕來,我和楊嬸都還沒跟他們說,現在你沒事了,我回去就打電話。”
從腦中記憶林聲晚得知,眼前的少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葉如,兩人的父母是至交好友,帶著兒子一同遠在帝都打拚,留下兩個小女孩在東南小縣城裏跟着爺爺奶奶生活,林聲晚的爺爺奶奶與她關係生疏,於是她對備受親人寵愛的葉如懷着微妙的羨慕,不怎麼愛和對方玩,所以雖是發小,關係卻不親近。
當然,這只是原主自己的想法。眼前的林聲晚身體單薄,臉色蒼白,蓋着一卷薄毯幾乎看不到呼吸起伏,讓葉如想起了自己送爸爸媽媽離開的場景,心裏不由得有些害怕,“還好你沒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說些俏皮話,“不然過幾天可就去不了羊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