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夏| 混干VS 雞絲涼麵】
昨夜飄了點雨絲,打濕了桂花枝椏,空氣中帶着點濕意,新鮮的空氣中還漾着桂花的香氣。
“起來了?”
蘇年飄遠的思緒,一下子被拉了回來。抬頭后她發現,母親趙宛輕已經從佛堂里走了出來,言笑晏晏地站定在自己面前。
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之後蘇年看了眼趙宛輕伸過來的手,遲疑片刻,握住了她的手,只聽見趙宛輕說:“我煮了點你愛喝的小米南瓜粥,還去你陳嬸兒家買了你愛的豆漿和油條。”
蘇年就這樣任由母親牽着她走,就像小時候那樣,一步步走在長方形的地磚上。只是現在她個頭早已高出母親許多,仔細地看,她發現……
即使母親保養得再好,可她髮絲中已經有不少白髮,它們藏在深處,不太容易被發現。
蘇年緊抿着唇,一時間心緒萬千,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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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桌前,面前的早餐很豐盛,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趙宛輕在幫蘇年盛好一碗小米南瓜粥之後,就走回了自己房間,等她再次走回來時,手中多了樣東西。
“本來我想着過幾天去找你,將這個東西給你的。沒想到,你和子涵一起回來了,還帶給我一個驚喜。”
蘇年當然明白她口中的驚喜是指什麼,但她埋頭當作沒聽懂,喝了口南瓜粥,絲絲沁甜感在她口腔中蔓延,刺激着她的味蕾,順着喉嚨滑入,連帶着她的心裏都感受到了暖意。
咽下口中的粥之後,蘇年輕咳一聲,放下勺子,拿起趙宛輕放在桌上的東西,問道:“這是錄音筆?”
“嗯。我前陣子買的。”趙宛輕給自己也盛了碗粥,坐在了蘇年的對面,“裏面錄了點東西,你留着吧。”
錄了點東西?
蘇年的手指按在播放鍵上剛準備按下,就聽見趙宛輕說:“回去聽吧。”
“錄的是什麼?”
趙宛輕抬頭看了眼蘇年,而後用筷子夾了根油條放在面前白色的餐盤裏,解釋道:“我知道你回國后肯定會調查當年的真相,所以……”
“嗯?”
“所以,我從梁熊口中套了點兒話錄了下來,我想這些對你會有用的。”趙宛輕說得很平淡,彷彿在講一件芝麻大的小事兒,說完之後,她咬了一口油條,鬆脆的油條,咬一口還能聽見響聲兒。
“梁熊那麼老奸巨猾的人,會這麼容易就被你設計了?”很明顯,蘇年的警惕心很強,她掂量了下手中的錄音筆,沉聲問道。
“還記得有句古話嗎?”
“哪句?”
“請君入甕。”
趙宛輕臉上有笑容,可那笑容看在蘇年眼中,熟悉之中透着陌生感,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趙宛輕和她記憶中的不一樣。
之後,餐桌邊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噤聲,皆是埋頭各自吃早餐。一時間,客廳里只有瓷勺與瓷碗碰撞的清脆聲。
率先打破沉寂的人,是趙宛輕。
“碗放着吧,你跟我來。”說完之後,趙宛輕抬腳就走,蘇年看了眼她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她們一同來到趙宛輕的房間。昨晚的時候,屋內燈光昏黃,蘇年也沒仔細看,而現在,日光透過窗戶照耀進來,正巧有一縷陽光落在梳妝枱上,照亮了一角,整個屋子裏都充盈了陽光的味道。
清新,溫暖,好聞。
甚過無數的香水。
“過來坐下吧。”趙宛輕指了指梳妝枱前的圓形凳子,這是和花梨木的梳妝枱配套的,比蘇年的年紀都要大上許多。
蘇年走過去,乖乖坐下。她透過面前的鏡子觀察着趙宛輕的一舉一動,只見她拿起象牙梳子正幫蘇年打理着頭髮。
在澳洲生活的頭幾年,那時候Dora剛出生沒多久,蘇年忙着照顧女兒,之後Dora慢慢長大了,她雖然清閑了許多,但要忙着代購賺錢,每天都忙着與護膚美妝用品打交道,鮮少注重頭髮的護理。
趙宛輕的梳子總是被打結的頭髮卡住,可她一點也不嫌麻煩,很耐心地慢慢解開頭髮,然後再重頭梳到尾,多停下幾次,多了點兒耐心,蘇年的頭髮很快就柔順了很多。
生活也是這樣,人生中總會遇到那麼幾件坎坷的事兒,保持着平靜而又耐心的心態,一切都會變得順心的。
“你這孩子,還是這麼毛糙。”趙宛輕放下象牙梳子后,微微彎下腰,打開柜子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古色古香的木盒。“光顧着要臉上好看,頭髮都不知道要好好打理。這麼容易打結,還枯燥分叉,和你那張臉一點兒都不般配。”
蘇年臉上閃過一絲害羞之色,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木盒看,只見上面寫着“謝馥春[始於道光十年]桂花頭油中國古典化妝品珍藏”。
又是謝馥春?
這時,蘇年赫然發現,她母親桌上的所有化妝品,都出自同一個品牌,謝馥春。
一打開木盒,裏面擺放着一個被綢緞包裹着的瓷瓶,鬼使神差的,蘇年被這小巧的瓷瓶吸引住了,她伸手取出瓷瓶,仔細打量着。瓷瓶的手感光滑,只見瓷瓶正面除了品牌logo之外,還印有古裝美人的畫像,而反面是一幅寫意國畫,上面刻着一句詩,正是那首出了名的“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蘇年不由得想起了《紅樓夢》第十八回里,蔣玉菡曾說過“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古人的桂花油,換成今日的說法,那便是護髮精油。
《紅樓夢》……那也是蘇年童年時的噩夢,如今她能輕鬆憶起書中內容,完全是因為當年她曾經要求全文背誦過。
蘇年攏了攏思緒,打開瓶蓋嗅了嗅,甜甜的桂花香撲鼻而來,比院子裏的那株香味更加濃郁。趙宛輕拿走她手中的瓷瓶,倒了兩滴在手心裏,兩隻手相互揉搓發熱后,抹在了她的發梢上。“看頭髮就能瞧出你平日裏過得有多麼邋遢。”
之後,趙宛輕又順着髮絲往上抹,“這個頭油啊,最好是在你洗過頭之後,頭髮半乾的時候塗抹,這樣才會不油膩,而且很容易現在。
現在,我只是幫你救個急,所以效果平平也別怪桂花油不好。”
“哦,我知道了。”又看了眼梳妝枱上擺放的東西,蘇年脫口而出,問:“你平日裏還化妝嗎?”
趙宛輕一怔,很快,她莞爾,說道:“年紀都這麼大了,哪裏還會想着倒飭自己。
這些啊,都是為了照顧你徐嬸兒的生意,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買點回來放着,你看它們都這麼貌美,就算不用,每天光是看着都覺得心情愉悅。
再說了,收藏着也算是一筆小財富啊。”
“收藏?”蘇年忍不住問道,“那你知道它們都是有保質期的嗎?”
“我當然知道啊。可是,有人規定了不能收藏過期的化妝品了嗎?只要不變質,都是好的。”趙宛輕反駁道,她手掌心有着頭油的濕潤,變得滑滑的,又拿起象牙梳為蘇年理了理頭髮,她的頭髮卷翹的弧度更加好看。
蘇年頓時無言。
這時,趙宛輕沉默了幾秒,而後問:“什麼時候你能小夕帶回來看我?”說這話時,趙宛輕嘴角有點下拉,聲音略微沙啞。
盯着鏡子看的蘇年輕易地就捕捉到她的異常,她在內心掂量了幾下,很快,她內心有了主意,緩慢地說道:“等婚禮的時候吧。”
“誒好,什麼?婚禮?”趙宛輕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要在這裏辦婚禮?”
蘇年看着她的表情,抿了抿唇,只覺得有點好笑,她點着頭說:“怎麼,不可以嗎?”
看清蘇年眼底寫着的認真后,趙宛輕“啊”了一聲,隨後欣喜道:“那我要好好準備準備了。什麼時候舉行婚禮?”
“入秋之後吧,最近天太熱,不太喜歡。”
“入秋後?九月還是十月?”
“唔……還沒確定呢。”
趙宛輕沉思,“我看就十月怎麼樣?給我多留點兒時間,我得花點時間找幾個靠譜的師傅,把家裏重新裝修一遍。”
“怎麼我結婚,你比我還激動呢。我看家裏挺好的,根本不用重新裝修啊。”
“那怎麼行!”趙宛輕拿着象牙梳在手掌心敲了幾下,擰着眉頭想了很久,半晌之後才開口,“你是想要辦場中式的古典婚禮,對不對?”
“真不愧是我女兒,審美完全遺傳了我,婚禮當然是中式的古典風更勝一籌啊……”趙宛輕已經陷入自己的思想世界中,蘇年瞧着她這副模樣,笑了。
就在上一次見面時,她們母女倆還像是仇人一般,而現在,卻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共同討論着自己的婚禮。
時間還真是奇妙啊,好似能治癒一切,就像化解了她和何子涵之間的重重誤會一樣,她和母親之間多年的隔閡,無形中也消失不見了。
“謝謝你,媽。”
蘇年的最後一個音,很輕,可是她的母親還是聽到了。登時,趙宛輕像是被定身了一般,怔忪在原地。不一會兒,便熱淚盈眶,透過鏡子,坐在她身邊的女兒模樣變得模糊起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