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山鬼(六)

70.山鬼(六)

“叔叔,你們認識?”方雪掀開車簾的一角問道。

“可能吧……”寶禾先生遲疑了一下,答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赤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這個孩子。

“先生!你終於來了!”劉子安激動得大喊,也顧不得外面在下雨,一瘸一拐地朝大門奔去。

“子安?!”寶禾先生看到劉子安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往前邁了兩步想去迎他。

“哎呀,姐姐說你不能淋雨,淋了雨會生病的!”赤豹見劉子安被淋得像個落湯雞一樣,忙快走幾步用小紅傘遮住了他。

“先生……”劉子安直直地望向寶禾先生,聲音有些哽咽,臉上濕漉漉的,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放心,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的。”寶禾先生安慰道。

“客人,雨下這麼大還是先進來吧,要敘舊的話可以進屋再聊。”赤豹捂嘴笑道,“車可以停在院子裏。”

“打擾了。”寶禾先生朝赤豹微微施了一禮,而後便轉身去牽馬車。

“先生。”劉子安想要跟過去,卻被赤豹給攔住了。

“別看了,眼睛都快黏到人家身上去了。”赤豹笑道,“反正你要找的人已經來了,就別在雨里站着了,回屋等着去吧。”

說著,赤豹把傘交給劉子安,抱着他的腿把他抬到了屋檐下。

“停停停!到這裏就好了!”劉子安紅着臉掙扎道。雖然他知道赤豹不是常人,但被一個小孩子這樣抱來抱去的他還是覺得太丟人了。

“這裏嗎?”赤豹看了看不矮的樓梯,問道。

劉子安用力點了點頭。

“好吧,”赤豹輕輕放下劉子安,道,“那客人請自便吧,我去找姐姐了。”

說完,他便蹦蹦跳跳地進廚房裏去了。

此時,寶禾先生也已將車牽到靠近屋檐的位置,並扶方雪下了車。

“阿雪!”劉子安興奮地叫道。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早已把方雪當作了自己的同伴。

“子安哥哥!”方雪見到劉子安看上去也頗為激動,眼眶紅紅的,“你之前都到哪兒去了?先生都擔心死你了。”

劉子安聞言,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隔了半晌才道:“一不小心迷路了……”

“迷路了?”寶禾先生聞言笑道,“倒不愧是我徒弟。”

“我這迷路只是找不到方向罷了,跟你那種迷路可一點都不一樣。”劉子安反駁道。

“我那也只是一時找不到方向而已。”寶禾先生補充道,邊說邊從車上拿下一個包裹,“話說你房間在哪兒?現在是秋天了,像你這樣穿着濕衣服是會生病的。”

經寶禾先生這麼一說,劉子安還真覺得有點冷,抱着膀子打了兩個噴嚏。

“在樓上。”他道,然後便一瘸一拐地向樓梯走去。

“你腳這是怎麼了?”寶禾先生皺了皺眉,問道。

“不小心磨破了點皮。”劉子安強忍着疼痛,努力讓自己走路的姿勢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不礙事,過兩天就好了。”

寶禾先生點了點頭,將包裹挎在胳膊上,架起劉子安道:“走吧,這樣能輕鬆點。”

劉子安怔了片刻,臉上浮現出兩朵紅雲,輕輕“嗯”了一聲,然後便藉著寶禾先生的力,一跳一跳地上了樓。

“別跳,慢慢走。”寶禾先生道,“要不回頭等你老了有罪受。”

“說得就跟你有多老似的。”劉子安笑道。能夠重新與寶禾先生鬥嘴他感到十分開心,要知道落單的這兩天他可算得上是度日如年。

“沒到那歲數,難道還沒見過老人?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說著,寶禾先生努了把勁兒,把劉子安架上了最高的那層台階,“你在哪屋?”

劉子安指了指自己的房間。方雪跑過去將門推開。

“還不快謝謝你方妹妹。”寶禾先生打趣道,“前兩天找不到你,她還為此哭了一鼻子呢。”

“沒事就好。”方雪扶着門框,紅着臉笑道,“我那眼淚算是白流了。”

“我這才離開沒幾天,阿雪怎麼變得這麼能說了?”劉子安嘟囔道,斜了寶禾先生一眼,“肯定都是先生帶的。”

寶禾先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將劉子安扶進了房間裏。

方雪下意識地想要跟進去,但才邁進去一隻腳,便彷彿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將腳收了回來,笑道:“你們先聊,我到樓下去問問老闆娘還有沒有別的房間。”

寶禾先生點了點頭,囑咐道:“記得小心點,有什麼不對勁兒馬上喊我。”

“好。”方雪應下,輕輕帶上門后便下樓去了。

“來,把衣服換下來。”寶禾先生從包裹里取出一套乾衣服遞給劉子安。

“先生,你是怎麼找到這宅子的?”劉子安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道,“而且荒山野嶺地突然出現這麼一個富麗堂皇的宅子,你不覺得可疑嗎?”

“深山野嶺的出現這麼一座豪宅當然可疑。”寶禾先生幫劉子安整了整衣服答道,“所以只要不瞎的話應該都能看到。”

“既然覺得可疑那你為什麼還要過來?”

“因為下雨了啊。而且,”寶禾先生頓了頓,接著說道,“而且,我去過的可疑的地方多了……”

“你也知道自己去的都是些不正常的地方啊。”劉子安吐槽道。

“話說回來,你明明只是去方便了一下,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寶禾先生見劉子安頭髮也濕漉漉的,從包袱里翻出一個手巾扔給他。

“遇上老虎了,結果只顧逃命,沒注意方向,跑着跑着就跑到這裏來了。”

“遇到老虎了?!”寶禾先生聞言吃了一驚,“怎麼沒聽見動靜?”

“許是聽漏了吧。”劉子安心虛地答道。他才不承認是因為他賭氣走得太遠以至於先生聽不到他們打鬥的聲音。

不過,寶禾先生看他這樣子,以為真是自己一不小心聽漏了劉子安的呼救聲,心裏更愧疚了。

“真是抱歉啊。”寶禾先生歉意道,“下次我一定注意。”

劉子安“嗯嗯啊啊”地胡亂應和着,他總覺得寶禾先生好像誤會了什麼,但他不想去解釋。

反正即使不解釋,時間長了寶禾先生也自然會明白吧。劉子安心道。

然後,師徒二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門扉輕響,方雪在門外問道:“叔叔,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寶禾先生說著便去開門。只見門口除了方雪以外還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剛才給他們開門的那個小孩子,還有一個是身子骨看上去很不錯的老婦人。

“這位是旅舍的老闆娘,這位是在這裏做幫工的赤豹。”方雪向寶禾先生介紹了這兩人。

“您好。”寶禾先生微微頷首,斯斯文文地說道。然而身體卻擋在門口,腿上踩樁拿勁,上下打量着對方,沒有避開分毫。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不無。

“小店剛剛蒸了重陽糕,剛出鍋,送過來給您嘗嘗。”老闆娘笑眯眯地說道,看上去十分和藹慈祥。

“喏,就是這個。”赤豹遞上自己手中的食盒。

寶禾先生打開見裏面的確是重陽糕,而且瞧着讓人頗有食慾,便笑盈盈地收下了食盒,道:“真是多謝店家了。”

“阿狸做的重陽糕可是美味一絕呢,而且只在重陽的時候做。”赤豹道,表情看上去頗為自豪,就跟這重陽糕是他做的似的,“之前還有客人說過,阿狸的廚藝與陶五爺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呢。”

“赤豹!”老婆婆拍了一下赤豹的頭,語氣中略帶責備。

“如此說來我可要好好嘗嘗了。”寶禾先生笑道。

“那客人就先休息吧,我們不打擾了。”老婆婆行了一禮道,“待會兒飯做好了我們再來叫您。”

“有勞了。”寶禾先生回禮道。

老婆婆朝寶禾先生笑着點了點頭,之後便帶着赤豹下樓去了。

“姐姐,為什麼要假裝不認識啊?”回到廚房,赤豹疑惑不解地問道,“寶禾先生以前明明常來的啊!”

“你也說了是以前,”老婆婆嘆了口氣道,“現在跟那會兒不一樣了。”

“不一樣?”赤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到底哪兒不一樣,他們還是他們,寶禾先生也還是那時的樣子。

“物是人非事事休。”文狸輕笑了一下,說道。

赤豹還是一臉茫然。

老婆婆摸了摸赤豹的頭,沒有說話,拿起刀,切下來一塊兒重陽糕,用筷子夾了送到他嘴邊。

赤豹張大嘴,一口把那重陽糕吞進嘴裏,一臉饕足的表情。

“好次!”赤豹嘴裏塞滿了食物,含含糊糊道。

“真是只小貓咪。”文狸看了他一眼,嗤笑道。

“論原形你比我更小。”赤豹咽下口中的糕,不服氣地反駁道。

文狸哼了一下,便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顯然不願與赤豹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

“哼!小貓咪!”赤豹朝文狸離開的方向做了個鬼臉,而後,彷彿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高興地跳了起來,叫道,“我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麼了?”老婆婆有些頭疼地看着赤豹問道。按理說赤豹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可自打容貌固定在了幼童時期之後,他的心智也彷彿停留在了幼年。想到這兒,老婆婆不禁暗恨自己當初一時貪新鮮,給自己弄了個永遠養不大的兒子。

“當初就是寶禾先生誇文狸手藝跟陶五爺一樣好的啊!”赤豹興奮道,不過緊接着他又產生了新的困惑,“不過,為什麼每隔一段時間,寶禾先生再來時都要重新再做一遍自我介紹啊?明明都已經那麼熟了。”

“你覺得是為什麼呢?”老婆婆笑問道。

赤豹皺着小臉,隔了半晌才試探着說道:“大概,是因為每次都迷路很丟人吧。所以每次都假裝自己是第一次來,只迷了這一次路。”

“的確有這種可能。”老婆婆點頭道。其實她也不太清楚寶禾先生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只是有傳聞說寶禾先生遊走於世間是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所以為了不干擾他,除非他主動相認,否則無論多熟悉都要假裝初次見面,這就是有名的“初見定律”。

“對了,之前的那個人果真是寶禾先生的徒弟嗎?”赤豹伸手又拿了一塊兒重陽糕,一邊吃一邊問道,“明明看上去也不像個心腸壞的,怎麼洗了溫泉傷口反而惡化了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婆婆嘆了口氣道,“而且我看那劉子安眉目之間隱有煞氣,只怕遲早是要入魔的。”

“入魔?!”赤豹想起之前自己還跟劉子安沒大沒小地打鬧,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姐姐,你說寶禾先生知道這事嗎?”

“先生他……應該自有其打算。”老婆婆沉默了片刻,道,然而神色間卻掩不住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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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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