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雕心(九)

59.雕心(九)

到了次日清早,劉子安因心裏裝着事,這一夜都沒睡好,估摸着天差不多該亮了,便爬起身來。

“要是雨沒停就好了。”劉子安暗自祈禱。事實上,雖然他昨天答應了刑公子會同去,但心裏還是挺怕見到那個老城主的。

然而,當他掀起帳子時,卻發現門窗雖然尚掩着,但窗上光輝奪目,很明顯天已經晴了。

“真是倒霉啊!”劉子安嘀咕道,“該下的時候不下,不該停的時候卻停了。”

正埋怨着,忽覺窗欞“嗒嗒”地響了兩下,劉子安被嚇了一跳。

“誰啊?”他大聲問道。

“子安,你起了嗎?”是寶禾先生的聲音。

“起了。”劉子安一邊手忙腳亂地穿着衣服,一邊道,“先生,你進來吧。大早上起來的外面多涼啊。”

“好小子,也知道心疼人了。”寶禾先生打趣道,推門來到屋內。

“先生,怎麼這麼早就起了?”劉子安一面盥漱,一面含含糊糊地問道。

“今天天氣好,早去早回早出發。”寶禾先生打了個哈欠道。

“怎麼困成這樣?莫不是我不在身邊,昨晚沒睡好?”劉子安打趣道。

“哪兒啊,昨天刑公子偏要拉着我秉燭夜談。昨晚基本上都沒睡,又何談睡得好與不好?”說著,寶禾先生又打了一個哈欠,“行了,你收拾好了咱們就去找阿雪吧。我剛才已經叫過她了。”

二人走到方雪落宿的屋子,卻發現她還在梳洗更衣。無法,他們只得站在迴廊裏邊聊邊等。

“話說回來,昨晚先生都跟刑公子聊了些什麼啊,竟然聊了一宿。”

“跟他能有什麼聊的?也就是說些旅途中遇到的奇聞異事。主要還是聽他抱怨。”

“他都當城主了還有什麼可抱怨的?話說回來,把抱怨的話跟一個以寫書為生的人來說,未免也太不明智了。”

“我又不會把這些寫進書里,有什麼不可說的?”

“畢竟只是個才見過兩三面,連真名都不知道的人啊……話說回來,先生好像也沒對我說起過自己以前的事呢。”

“以前的事有什麼好說的?人要朝前看……”

“話說上次的那幅古畫上面有先生的簽名呢……結合阿寧他們的話……先生,你不會真的活了上千歲吧?!”

“我明明還很年輕好不好?!而且,我還是關於小時候的記憶的!”

“要不就是‘寶禾’二字其實是你們家族的傳承……否則誰會取這麼古怪的名字?”

“很古怪嗎?我覺得還好啊。”

“所以說先生的迷路症不光會在生活中迷失方向,就連審美也會不自覺地跑偏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這麼說也太傷人了吧……”

寶禾先生一直認為自己除了有些愛迷路以外,其他地方還是挺正常的。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就當二人的對話就快要進行不下去的時候,方雪終於出來了。

人既到齊,三人便往刑公子處去了。此時,刑公子已備好飯菜,恭候他們多時了。眾人用過早飯,便駕車前往刑府的別墅。

路上,所有人都一言不發,氣氛顯得有些沉悶。等到了地方寶禾先生一行人才得知他們不是今天唯一的訪客。

“今兒個趙六帶來了一個人,說是個木雕大師,老爺正在茶亭見客呢。”在別墅伺候的小廝答道。

“趙六?”刑公子皺了皺眉,“那不是個混子嗎?”

“趙六這人雖然是個沒什麼手藝的閑漢,但還算有點小聰明,辦事也挺利索的。”那小廝答道,“老爺心善,所以就在莊子上給他找了個差事。”

刑公子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用混子當手下的肯定不是個好人。”劉子安在寶禾先生耳側低聲道。

寶禾先生斜了他一眼,道:“你這麼說四爺會傷心的。”

劉子安一下子變被噎得沒話了。的確,他家四哥手底下還真都是些混子。

既然老城主在見客,刑公子一行四人便也來到了茶亭。只見亭**有三人,一人坐着,兩人立着。坐着的那個自然是老城主,站着的那兩人一個表情謙卑到有些奴才相,另一個一臉的平淡,讓人看不透來歷。

“父親。”刑公子上前行了個禮,道,“這位就是那木雕大師?”

“你們來得正好。”老城主朝寶禾先生一行人微微頜首,笑道,“一起來品鑒一下我這茶亭里的這幾座木雕吧。”

老城主這麼說自然有他自己的心思。事實上,打一開始他就看趙六帶來的這男人不像個做木雕的。在他想來,木雕大師的年紀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可能還要比他再年長些,身體健壯雙手粗糙,穿着布衣短打。哪像眼前這男人,越看越像走街串戶的藝人。這茶亭里的木雕中,有那麼幾座是他花大價錢收來的珍品,剛好可以藉此機會震他一震。

至於寶禾先生幾人,很明顯就是作陪的。

那“木雕大師”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着茶亭里的木雕。可是,一圈下來,他卻面露失望之色,搖頭道:“這裏的木雕,不評也罷。”

劉子安微微咋舌,心道:“這人說話也太不客氣了吧。”

他剛想跟寶禾先生交流一下心得,卻發現先生直直地盯着那木雕師,表情有些迷茫。

“先生,你看什麼呢?”劉子安看了看那木雕師,長得還沒自己好看呢,也不知道先生瞅他幹嘛。

“子安啊,你覺不覺得啊這人看着有點眼熟?”寶禾先生問。

“不覺得啊。”劉子安聞言又細細打量了一下那男人,確信自己是第一次見到這人,“先生大概是記岔了吧。”

“可能吧……”寶禾先生喃喃道。他還是覺得這人給他的感覺很熟悉,肯定曾經給他留下過深刻的印象,不過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這邊寶禾先生還在苦苦思索那木雕師到底是誰,那邊老城主聽了木雕師的話卻是冷笑不止。

“大師,有話您不妨明說,這茶亭里的木雕怎麼就入不得您的法眼了?”老城主冷聲道。看樣子如果今天這木雕師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恐怕很難脫身。

木雕師與老城主對視了一陣,見後者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只能搖頭苦笑着連指了茶亭中的三處,然後說道:“雕工倒還尚可,然而卻徒有其形,不見其神,白白浪費了好材料。可惜啊,可惜……”

老城主面色一凝,這木雕師指的三處正好是他最引以為傲的三件珍品。眼見自己的心愛之物被別人橫加指責,老城主是怒火中燒,剛要發作,卻轉而想到這人似乎說得有些門道,保不齊肚子裏還真有點東西,於是強壓住心中的怒氣,道:“大師既然這樣說,那肯定是有更好的作品了。”

“自然是有。”木雕師平靜地說道。

此語一出,眾皆嘩然。

方雪雖然不太懂木雕,但也看得剛才那木雕師指的三件絕非凡品。雖然談不上完美,但要拿出比這更好的作品恐怕也難。

“這話說得未免也太狂了吧。”劉子安嗤笑道。顯然,他並不相信木雕師所說。

“先看看再說吧。”寶禾先生倒覺得這木雕師或許還真有些本事。

就當眾人把目光聚集到木雕師身上,等待他下一步動作時,卻見他輕輕搖了搖頭,點了點胸口道:“作品都在我心裏。”

“砰”,老城主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飛濺,他怒喝道:“好一個在心裏!你這分明是在戲耍老夫!來人啊,把他們倆打斷腿然後攆出去!”

趙六被嚇得腦袋一縮,連忙上前道:“別,您別激動。我這兄弟啊木頭做得多了,腦袋也不好使,但他是真有這方面的本事,您消消氣……”

刑公子也勸道:“是啊,爹,這人要是沒本事打出去就是了,您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老城主喘了兩下,怒氣沖沖地瞪着眼前的木雕師。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刑公子叱問道。

木雕師似乎並沒有被這場景嚇到,他清咳一聲,緩緩說道:“作品在心中自然也能立刻雕琢出來,只是在下的價格可不低啊。”

“那你想要多少?”刑公子問。說真的,他還真想看看這木雕師究竟有何本事,居然敢這麼狂。

“一座木雕五百兩銀子。”木雕師把手一張,伸出五根手指。

“好!”老城主冷笑道,“只要你做出的木雕真的如你所說,五百兩銀子就給你。但是,若是讓我發現你言不屬實,這雙手你就給我留下吧。”

劉子安雖然覺得老城主這麼處置有些殘忍,但想到木雕師那副眼高於頂的樣子,又覺得理應如此。

“人家是手藝人,把手砍了,這以後還怎麼活啊!”方雪的眼中充滿了憐憫。

“誰讓他說大話的?這都是他自己作的。”劉子安有些幸災樂禍道。

寶禾先生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但心裏卻對他的言論有些反感。

那木雕師聽了老城主的話,竟沒有顯示出絲毫畏懼之情,反而贊同地點了點頭道:“這樣最好。不過,還要向您借一樣東西——一塊木料。”

“你要什麼木料,我立刻遣人去買。”刑公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隨意就好。萬物皆有靈,只要是木料就能雕出上好的木雕。”木雕師道,語氣裏帶着虔誠。

萬物皆有靈……寶禾先生反覆念叨着這句話,越琢磨越覺得有味道。

然而,老城主卻被這句“萬物皆有靈”給激怒了,越想越生氣。他回手招來一個小廝,然後對他輕聲耳語了一番。

那小廝聽得連連點頭,眼角眉梢不由自主地露出喜色,對於敢觸犯城主大人的傢伙,他是相當痛恨的。聽完老城主的吩咐,他狠狠瞪了木雕師兩眼,便匆匆離開茶亭。

做完這一切,老城主微微笑了笑,貌似心情好了許多。他慢悠悠地喝着茶,好像在等待着些什麼。而那木雕師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似乎對他觸犯了老城主一事,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至於趙六,看過老城主和小廝的表情之後,心中已知大事不好,整個人都像丟了魂似的,再看不出半點機靈勁兒。

劉子安心裏暗道:“這老城主恐怕又要整什麼么蛾子了。話說回來,為什麼像他這麼變態的人還會那麼受人民愛戴?難不成這城裏的都是受虐狂?抑或是不了解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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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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