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怪談收集者(一)

4.怪談收集者(一)

此次與寶禾先生同行的那名男子,是個皮膚略黑、看起來身強體健的青年。

寶禾先生之前向一家相熟的書店咨商,是否有人願意與他結伴同行,老闆便領來了這位青年。這位青年信心滿滿,表示很久以前便讀過寶禾先生寫的書,是他的忠實讀者,兩人相談甚歡。

“總有一天,我也要像先生您那樣寫書。”

旅途當中,青年背着行李邊走邊說。

“哦?你要寫什麼書?”

“我想寫怪談和恐怖故事集。”

“怪談嗎?”

“先生您的書給了我很多靈感。”

寶禾先生有些無奈,試圖轉移話題。

“你很喜歡恐怖故事嗎?”

“是啊,家母生前經常講各種恐怖的怪談給我聽。小時候我很貪玩兒,常常天黑了也不願意回家。母親看不下去,就會嚇唬我說‘晚上出門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我便反問‘什麼不好的事?’母親就會說些妖魅鬼怪的故事給我聽。目的是想叫我怕黑,晚上乖乖回家睡覺。可是啊,這種故事聽多了是會上癮的。母親有時候想讓我早睡,我卻偏偏要出去,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給我講故事。可惜,很久以前她身就染風寒去世了。母親也和先生一樣有一頭美麗的長發。啊,對了,先生,我們來講百物語吧?您知道百物語嗎?”

“知道,是從東瀛那邊傳來的小遊戲對吧?就是大家輪流將怪談故事,每講完一個,就吹滅一根蠟燭。”

“據說,等講完一百個故事,燭火也全都熄滅的時候,就會有鬼魂降臨。待會兒我們到了客棧就試試看吧。”

“可我們只有兩個人啊。等於說,每個人要講五十個故事。況且,我知道的怪談也沒有五十個那麼多。”

“自己編也可以。或者從旅途中結識的人口中聽來的,自古流傳的鬼怪故事,也沒關係。”

“一百個故事講下來,天還不都亮了啊?會影響旅行的。”

“那就不要一晚上講一百個,改成在我們這趟旅行期間講完,您看如何?”

“這樣倒還行。而且不必熄燈。否則要預備一百支蠟燭,太費勁兒了。”

本着加深交流的想法,寶禾先生接納了青年的提議。自那起,每晚兩人輪流講自己所知道的怪談。夜間投宿旅館,兩隻被窩並排鋪好,就開講幽靈鬼話。一晚上各說完五個故事之後,才會就寢。

那青年的確知道不少恐怖故事,其中有很多都是寶禾先生過去聞所未聞、聽之讓人毛骨悚然的怪談。當中有些或許是青年自己編的,有些肯定是他小時候從母親那裏聽來的。至於寶禾先生,雖然經歷過不少怪事,但他本身根本意識不到自身的經歷究竟有多麼離奇,因此腦子裏的存貨很快便消耗殆盡。沒辦法,他只得向客棧老闆或在茶館裏認識的老人打聽一些叫人汗毛髮乍的奇談鬼話,先寫進日記簿里。入夜後,輪到自己講的時候,再拿出來叫那青年也領教領教。

總之,一路上兩人相處甚歡。寶禾先生雖有時覺得這青年太過粘人,但想到他是自己的讀者也就釋然了。

不過,如果就這樣順順噹噹地到達此行的目的地,那就不是寶禾先生了。這一日兩人渡了河,原本順着大道再走上大半天就能到達此行的目的地,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二人便偏離了大道,迷了路,沿途再也碰不到一個人影。看天色也該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卻一座房屋也望不見。四周凈是荒山野嶺。

“抱歉……好像迷路了。”

“出門在外迷路實乃常事,先生何須自責?按來時的路走回大道便是了。”

然而,即便按照原路往回折返,二人對眼前所遇景色,卻一丁點兒的印象也沒有,彷彿從未到過。日落西山,二人依舊沒有走出群山的包圍,只得點上燈籠繼續向前,卻稀里糊塗,不知到底是在朝着哪個方向走。

正當二人已做好露宿荒郊野嶺的心理準備時,卻見前面出現了大片的農田,這說明附近有農家聚居。就這樣,二人順着田壟來到了山麓的一座小村莊裏。

“這次是因禍得福也說不定。”寶禾先生望着明月映照下群山的剪影,說道,“你聞這氣味,不遠處必定有溫泉。”

經他一說,青年才注意到自打方才一進村子,四下就氤氳着一股刺鼻的溫泉味兒。之前倒不曾聽說這附近有什麼溫泉。市面上的旅遊指南里從沒介紹過。若這村子裏果真有溫泉,出版商說不定會在報酬之上額外再給些紅花。

“真不愧是寶禾先生,即便是迷路也會找到旁人未曾發現過的旅遊資源。”

寶禾先生有些臉紅,嗯嗯啊啊地胡亂應和着。

兩人分頭走了幾戶人家,向凡是願意露個臉的村民打聽,附近有沒有溫泉和可以投宿的店家。村民們個個都陰惻惻的,彷彿毫不稀奇旅客的到訪,只用渾濁的眼球不住地打量着外來者,話一說完就砰地一下關上了門。好在兩人已經問清楚,山腳就有供旅客休息的店家,由於天色已晚,二人便徑直向著那裏走去。

沿着一條竹林夾道的小徑,二人不久便抵達了旅店。用手中的燈籠找了找,只見這旅店的牆壁霉斑點點,房頂衰草叢生。客棧的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跟方才那幫村民一樣,滿臉陰鬱,總垂着頭,表情藏在暗影之中瞧不分明。交談時,寶禾先生和青年只能尷尬地盯着他那沾滿皮屑的頭頂。他聲音小而含糊,有時完全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再加上又操着一口獨特的本地方言,究竟什麼意思呢?即使二人忍不住回問,他也愛答不理。被領至房間后,青年被屋內的霉味兒嗆得直咳嗽,卻聽寶禾先生向那店主問道:“話說,這座村子裏是不是有座溫泉?”

“從屋后的小路爬上去就是。不過,夜裏最好不要去。”

“為什麼呢?”

“去了就回不來了。”

“您是指會迷路嗎?”

“不,那些人進去以後就再也沒出來過。第二天,池邊只丟着他們脫下的衣物。至於人呢,全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言畢,客棧老闆便把二人丟在房裏,轉身離去,任他們怎麼呼喚,都彷彿沒聽見似的,動作麻利地走掉了。

房間的窗子破破爛爛的,可以望見屋外。月光照出夜色之中翠竹林的輪廓。林間有條細細的小徑直抵深處,貌似就是通往溫泉的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溫泉特有的,彷彿什麼東西腐爛了的氣味。

“先生,這裏有怪談誒!”青年的眼中閃着興奮的光芒。

寶禾先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自己也同他所想的一樣。只不過……

“只是老闆都那樣警告了……”

“先生,如果那溫泉有什麼危險的話,就不能寫進書里了。難道不應該去實地考察一下嗎?”

寶禾先生覺得他的話有些道理,於是做出了讓步。

“今天走了一天,太累了。明天晚上再去吧。”

青年答應了,心滿意足地進入了夢鄉。寶禾先生就慘了,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過了一會兒青年的鼾聲響起,他就更加無法入眠,只得藉著月光打量起這個房間。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可真是個要命的房間。屋頂上結滿了蛛網,上面粘着些不知名的小飛蟲。角落的油燈上覆著一層灰,盞里的燈油黑黑稠稠的,好似污泥。

待到天光大亮寶禾先生也沒能睡着,只得同青年一起出了房間,到廳中用餐。

早飯是老闆娘做的。那老闆娘也跟那些村民一樣表情陰鬱,彷彿鬧頭痛似的,總皺着眉。

寶禾先生他們到時,飯剛好上桌,米粒中夾雜着些小石子,還有幾根白髮,大約是她頭上掉的。配菜是一小碟鹹菜,吃上去明顯有股泥水的味道。順便一提,除了青年和寶禾先生,店裏好像再無其他客人。

青年興緻沖沖地向老闆打聽溫泉的事,問他若是夜晚前去,就無法活着回來,這話到底屬不屬實,從前是不是發生過這樣的事。但老闆卻始終不肯認真答他。

“白天去的話,就不要緊。”

僅此一句。

閑着也無事可做,寶禾先生決定同青年一起去溫泉看看。店主的話暫且不管。此刻他只想在熱水池裏好好泡泡,解解一身的勞乏。溫泉的氣味就在不遠處蒸騰,誰能忍受過而不入就出村離去?

拿上白手巾,寶禾先生同青年二人沿着客棧后的小路向前走去。兩側無數的翠竹茂密成蔭。正前方一條坡道,沿着山的斜面筆直向上。走了一陣子,方才還能望見的客棧便隱在了竹林的後面。反之,前方卻出現了一面水汽裊裊的山崖。抵達岩石嶙峋之處,竹林也到了盡頭,蒸汽凝成的白霧四下繚繞。

寶禾先生和青年二人攀上岩石放眼一望,山崖的半途伸出一塊兒地方,那裏蓄着一汪水。看樣子不是誰人鑿空岩壁造出來的,而是熱水蓄積在岩窩中形成的一座天然溫泉。大小約為五個成人同時入浴便會擠滿的程度。泉水白濁,泛着些沉澱物。寶禾先生脫掉鞋襪,把腳伸進去探了探水溫,微微有些燙,熱度剛剛好。

寶禾先生對於溫泉的洗浴方法,有着一套自己的獨特美學。青年卻不在意那麼多,脫了衣服就咕咚跳了進去。向下望,眼底是一片竹林,景色絕美。背後山崖聳峙,岩壁粗糲的質感也叫人感到怡然自得。就在這時,青年突然感覺有什麼濕濕滑滑的東西纏上了自己的手臂。猛然回頭,卻見是寶禾先生那頭女人似的長發,在溫泉的水面披拂開來。平時,若感覺會妨礙到別人,寶禾先生便會把頭髮梳成髻,然後才入池洗浴。可這日,只有他與青年兩人,因此便未曾在意。

“啊……頭髮……”

青年嘴裏低聲嘟囔着,怔怔地望着寶禾先生漂浮在水面上的長發發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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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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