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人臉漁村(五)

38.人臉漁村(五)

四下瀰漫著一股濃濃的土腥味。昨日的大雨造成了山坡塌方,道路也被沖毀了。順着斜面流下的大量土砂中,夾雜着栽倒而露出根部的樹木以及人力無法搬開的巨石。

“看來走這條路是出不去了。”寶禾先生小心翼翼地登上一塊突起的巨石,觀察了一下地形說道,“完全都被堵死了。”

“那怎麼辦?”劉子安的神色有些慌張,他可不想被困在這麼一個詭異的村子裏。

阿寧從曹大夫的懷裏探出頭來,叫了兩聲,便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阿寧說她去四周看看,找找有沒有,別的可以出去的路。”曹大夫望着阿寧飛走的方向說道。

為了防止阿寧一會兒找不到他們,三人決定原地休息一下,等待阿寧的回信。

“話說阿寧為什麼一直在找我,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嗎?”由於乾等着實在太過無聊,寶禾先生挑起了話頭。

“阿寧跟先生的關係,大概就跟子安跟您的關係,差不多。”曹大夫本不想多說,但轉念一想,說出來或許能促進阿寧同寶禾先生之間的關係,便開口道,“只不過阿寧沒有,徒弟的名分。”

寶禾先生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沒能在記憶中找到阿寧這號人,便又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概……四千多年前?”曹大夫頓了頓,不確定道,“時間太久了,我也記不大清了。”

“四千多年前……”這話若不是曹大夫一本正經地說出來的,寶禾先生肯定覺得對方是在耍他。

曹大夫見寶禾先生神情有些詫異,便解釋說:“阿寧是當扈族,您應該已經知道了。當扈族成年,不是按年齡來算的,而是看他們,是否通過了‘考核’。您也看到了,阿寧雖說歲數已經不小了,但連本體與人體之間的轉換,都做不好,所以,才一直是小女孩的模樣。”

說真的,讓曹大夫說這麼長的一段話的確為難他了,但寶禾先生還是聽得雲裏霧裏。

“先不提阿寧,即使是我也沒有四千歲吧。”寶禾先生搖了搖頭,笑道。

“先生可不止四千歲,只不過您忘了。”曹大夫見寶禾先生不信,皺了皺眉,正色道。

“怎麼,難不成還老到盤古開天闢地那會兒去?”寶禾先生戲言道。

本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曹大夫竟當了真,點了點頭:“差不多。”

寶禾先生啞然,一時不知該接些什麼話,只得把話題轉移回阿寧身上:“那你知道阿寧當初為何會與我同路嗎?”

曹大夫點了點頭,開始講起阿寧的過往:“當扈一族天生翠羽,但阿寧卻是遍體雪白,從某種角度上來講,是個另類。”

“一般而言,太過特殊的那個日子總是不太好過的。”說到底阿寧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寶禾先生心下感嘆。

“是啊,而且,通常情況下,當扈一百五十歲成年,最晚也不過到三百歲。阿寧練功很努力,但快三百歲了,還沒有感受到自身的絲毫靈力。”

“練功出了岔子嗎?”劉子安插嘴道。他覺得如果再不試着轉移注意力,自己就要被那無處不在的視線逼瘋了。

曹大夫搖了搖頭,道:“事實上,阿寧算得上是很有天賦的。當扈族的秘法,天眼,是很費靈力的。換做旁人,用一次,都要緩上好些時日,阿寧卻自打開了天眼,就從沒關過。還整天活蹦亂跳的,看不出一絲,靈力衰竭的樣子。”

“這倒奇了。”寶禾先生笑道,“按理說阿寧應該很厲害啊。”

“阿寧也覺得奇怪,所以孤身離開秘境,到外面去尋找,解決的方法。”曹大夫道。

“後來就遇見了先生吧。”劉子安覺得他彷彿知道了後續發生的事情。

曹大夫笑了一下,道:“的確,不過準確來說,阿寧遇到先生的時間還要再晚一點……”正要接著說下去,空中傳來幾聲鳥鳴,阿寧回來了。曹大夫止住了話頭,伸手接住阿寧。

阿寧窩在曹大夫的臂彎里喘了片刻,搖了搖頭,叫了幾聲。

“她說什麼?”劉子安見阿寧搖頭,有些慌了,忙問道。

“咱們還是先回村子裏吧。”曹大夫皺了皺眉道。

“果然沒有別的出路了嗎……”寶禾先生擔憂地看了劉子安一眼,果然看到他臉色突變。

“不可能出不去的!先生,你再帶我們四處走走,說不定能出去呢?”劉子安靈光一現,想到了寶禾先生的迷路症,那可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這……”寶禾先生遲疑了。

“雨要下大了。”曹大夫看了看黑壓壓的烏雲,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場雨應該小不了,說不定比昨天的雨還大。

“先回去吧,雨要真下大了咱們也走不了不是嗎?”猶豫再三,寶禾先生還是決定先返回村子裏避雨再另做打算。

儘管劉子安實在不情願返回那座漁村,但出村的路只此一條,也無可奈何。

正走在回村的半途中,雨大了起來,凍得三人渾身發冷。於是又把阿寧裝進袋子,按照與昨日完全相同的路線來到了大海邊。沙灘的盡頭處,有一座崖壁,上面礁岩嶙峋,交叉堆疊。海浪拍擊着崖壁,激起飛濺的白沫。

“看,有魚卡在那裏。”寶禾先生伸手指了指那個方向道。

狂暴的海潮衝過來五六條魚,將它門拍進岩縫之中,無法逃脫。海水不停地在岩與岩的間隙流進流出,但以魚身的大小,卻卡得無法動彈。每條魚都竭盡全力掙扎着,且全部生着人臉,因為尚未被日頭晒乾,臉上的皮膚仍舊光潔,甚至可以辨別出年齡與性別。它們各個大張着眼睛,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似的;嘴巴啪噠啪嗒翕動着,痛苦地喘息不停,彷彿想要翻過礁岩,重新游回大海去。

有條看起來仍是孩子的臉,流着眼淚拚命扭動身體,一下又一下地彈騰着,被刺扎扎的岩石表面劃得皮綻肉破,血流不止。另有一條長着女人臉的,眼神哀懇,渾身是血,還不停地想要越過礁岩去。側耳傾聽,波浪的飛沫聲里,微末的魚吟聲依稀可聞。模糊不成語句的痛苦呻吟,從它們張開的魚嘴深處迸出。能發出聲音的魚,劉子安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此刻眼前所見,就彷彿是地獄的景象。在地獄裏,將人丟進一口沸騰的大鍋中活煮,恐怕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想到這裏,劉子安對這些魚同情不已,覺得它們簡直太凄慘了。

“子安,你想什麼呢,該走了。”寶禾先生朝劉子安喊道。

劉子安緩過神來,用力甩了甩頭,試圖把自己剛才關於地獄的一番想像甩出腦海。

“這就來。”他答道。

不久,三人便沿着之前走過的路回到了漁村,他們將泥石流沖毀山路無法通行之事告訴了村長,得到許可,跟昨晚一樣仍舊借宿在那間民居里。之後的幾天,一直沒能出村離去,卻是因為劉子安和寶禾先生二人都染了風邪。全怪雨中受了寒,凍壞了身子。他們倆病得連床也起不來,只能鑽在被窩裏,望着天井木紋里那些人臉,無所事事。

“這地方倒是能寫在《旅中書》裏,到處都是人臉的神秘漁村,一聽就很吸引人。”寶禾先生數着天井上的人臉,笑道。

“嗯。”劉子安含含糊糊地應和着。

雖說兩人病得差不多重,劉子安看上去還要比寶禾先生更加年輕強壯,但不知為何,寶禾先生的精神頭貌似要更好一些。

“咚、咚、咚”外面有人在敲門。

“是誰?”寶禾先生問道。

“是我。”來人操着一口濃重的當地口音。

“是大娘啊,快請進吧。”寶禾先生隔門應道。

門被“吱呀”一下推開了,一位當地打扮的村婦步入屋內。

“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錯啊。”大娘道,“我們這地方窮鄉僻壤的,倒可惜了你們那麼好的大夫。”

這段時間寶禾先生他們病着,曹大夫閑的無聊便在村子裏散步,順道為村民們看些小病小災的。雖說是舉手之勞,但也在村民中打出了好名聲。為了讓曹大夫能安心地為村裡人看病,村民們便自發地照顧起尚在病中的兩人,來為他們做做飯,收拾一下屋子。

然而,對於村人所準備的飯菜,劉子安卻是一口都吃不下去。這座漁村,人們食用的東西大部分產自海里,很少有米飯和蔬菜。這也就罷了,畢竟劉子安也不算個十分挑食的人,問題主要在於,這裏的每一樣食材上面都浮現着人臉。就連蒸好的米粒,仔細瞧一瞧,白色的表面也凹凸不平,形狀看上去好似人的眼鼻。老實說,有的飯粒甚至還能看出生着耳朵狀的突起和頭髮似的寒毛。只要看到一顆這樣的飯粒,那麼接下來,就會覺得整碗白飯都是一些極小的人頭堆成的。青菜呀,還有海邊拾來的貝類呀,只要仔細找找,都能在哪裏找到人的臉。就連煮芋頭,看起來都像是閉着眼睛酣睡的嬰兒頭。

不過,最關鍵的,還是村人料理魚的方法。一般而言村人們都是端着做好的料理來的,但那天有一個村人卻是拎了條活蹦亂跳的魚來,說要給他們做魚湯。那天寶禾先生睡著了沒看見,但劉子安躺在被窩裏,儘管高燒燒得稀里糊塗的,卻依然睜着眼睛。

擱在案板上的那條魚,長着張三十多歲女人的臉,被菜刀一抵住脖子,就滿面恐懼之色,掙扎着想要逃走。可那村人冷酷地揮刀朝魚身猛拍,待它沒了動靜,便迅速剖開魚腹,掏出了內臟,指尖被鮮血染得通紅。那團內臟內臟被村人扔向了垃圾桶,但它掠過的瞬間,劉子安瞧見其中有些奇怪的東西,便膽戰心驚地向那人搭腔道:“我說,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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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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