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人臉漁村(三)

36.人臉漁村(三)

洶湧狂暴的大海,不停吞噬着萬千雨點,可怖到令人心生寒意。

劉子安抱着裝有阿寧的行囊,緊跟在寶禾先生和曹大夫身後。漸漸地,他渾身愈來愈冷,腦袋裏也充斥着轟隆隆的巨浪的喑鳴聲。

“子安,你還好嗎?”寶禾先生看出了劉子安的不妥,於是問道,“你好像一直在發抖。”

“沒事,可能是有點累了。”劉子安答道,努力邁開沉重的雙腿,跟上寶禾先生他們的步伐。

話說回來,慣於旅行的寶禾先生雖然外表看上去文文弱弱,一股子書卷氣,身子骨倒出奇地強健。劉子安則恰好相反,看起來高大強壯,但其實更容易感到疲累。

“再堅持一下,前面大概就有可以落腳的地方了。”寶禾先生鼓勵道。

劉子安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寶禾先生嘆了口氣,故意放緩了腳步。三人就這樣在瓢潑大雨中沿着海灘默默地走着,誰也不說話。

然而雖然當著寶禾先生的面一直說著“沒事”,但在疲憊和寒冷的雙重夾擊下,劉子安走得簡直快要哭出來了。就當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卻感到手中的行李慢慢暖和起來。渾身被羽毛包裹着的阿寧,體溫隔着袋子傳遞過來,着實救了他一命。

“還好有你……”劉子安喃喃道,同時抱着行李的手緊了緊,以便汲取到更多的熱量。

走了不知多久,三人發現前方的沙灘上立着些木樁,上面還繫着小船。

“看樣子這附近應該有漁家。”寶禾先生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高聲說道。然而聲音還是淹沒在了隆隆的海浪聲中。

果然,三人又向前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看到了屋舍聚集的村落。

天昏昏暗暗的,也看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家,不過大致那麼一掃,總有個二三十戶。每戶人家的門側都纏着漁網,為防止風將其颳走,全部卷了起來。

寶禾先生就近敲開了一戶人家的大門,向前來應門的村民詢問道:“老鄉,我們是過路的旅人,走到此處恰好趕上大雨。您知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地方能讓我們借宿一晚?”

那村民操着一口濃濃的鄉音,劉子安和曹大夫二人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只能茫然地看着寶禾先生,期待他能翻譯一下。

“這位老鄉說他們這漁村裡從沒來過外客,因此也沒有供旅人休息的地方。”寶禾先生道,神情有些失望。

就當三人打算告辭離去的時候,那老鄉又開口了。寶禾先生聽了心中一喜,連連道謝。

“怎麼?”曹大夫問道。

“老鄉說村郊有座空屋,是之前出海遇難的村民留下的,咱們可以去那裏住。”寶禾先生解釋道,心下十分慶幸,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就這樣,三人在村民的引領下來到那座位於村郊的屋子。途中先拜會過村長,請他同意他們在那座屋子裏借住一宿,並保證絕不會添亂。

那座屋子空間不大,還會漏雨,但好歹比露宿野外來得強。裏頭空空蕩蕩,沒半樣傢具,天井的四隅結着蜘蛛網,黑黢黢的,像塗抹了煤灰一般。入口一帶是土地,屋內則是高一階的木板地。木板地上積着厚厚一層灰,觸感粗糙。

卸下行李后,羽毛被泥水染成褐色的阿寧袋子裏探出頭來,叫了幾聲,音色清脆如笛。可能是覺得冷,它全身簌簌發抖,確定四周沒有危險之後便炸着羽毛飛撲進曹大夫懷中。

寶禾先生瞧見土地上壘有灶台,旁邊還扔着柴禾捆兒,便立刻動手升起火來。

“這裏有茶鍋,也有碗。我們來燒點熱水,泡茶喝吧。”寶禾先生如此提議道。

“還是先把濕衣服換下來再說吧。”作為一個醫者,曹大夫覺得自己有義務保障一行人的身體健康。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咱們還穿着濕衣服。”寶禾先生笑道,起身確定門窗都關好后便準備脫衣服。

劉子安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慌忙錯開眼睛,恰巧看見阿寧正在不遠處用嘴整理着自己的羽毛,於是伸手拽起一件衣服,蓋在了阿寧身上。

“死哈士奇,你在幹什麼?皮癢了是不是?”阿寧一邊撲棱着翅膀,一邊尖聲地叫着,很快便吸引了寶禾先生和曹大夫二人的注意。

“子安,你又欺負阿寧。”寶禾先生俯身拿開了蒙在阿寧身上的衣服。

劉子安的臉更紅了,彆扭地把頭扭向一邊,道:“男女授受不親。一屋子老爺們換衣服讓她瞧見了多不好……”

“子安這是害羞了?”寶禾先生調笑道,心下暗自感慨歲月不饒人,自家小徒兒也長大了,懂得男女之事了。

劉子安見寶禾先生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地慈愛,慌忙解釋:“她就一隻鳥,我害羞個什麼。”

“那你為什麼擋住她的視線?”寶禾先生笑問。

“因為……因為……不看我她看別人也不行。”劉子安說完簡直想抽自己一巴掌,這不是越抹越黑嗎。

按照寶禾先生與人為善的性子,一般看到對方陷入如此尷尬的境地,便會不着痕迹地轉移話題,讓雙方都舒心。但面對劉子安……寶禾先生看他紅着臉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於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陰陽怪氣道:“原來子安是希望阿寧只看你一個人啊……”

“先生……”劉子安平生第一次暗恨自己嘴笨。

“阿寧是我的。”曹大夫插嘴道,這句倒是一點都不結巴。

“知道是你的,誰也沒說跟你搶啊。”劉子安敲了敲前額,覺得頭更痛了。

“怎麼了?”寶禾先生見劉子安狀態不對也息了玩笑的心思,挽起袖子,用小臂內側貼近劉子安的額頭,“好像有點發熱。”

“我真的不喜歡阿寧。”劉子安再三強調。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歡阿寧,你先躺下。”寶禾先生這廂安頓好了劉子安,便對曹大夫說道,“曹大夫,你過來看看?”

曹大夫沒有應答,依舊盯着劉子安重複着剛才的那句話:“阿寧是我的。”

“我說了,我對阿寧沒興趣!”劉子安怒道,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卻眼前一花,跌回到床上。

“都怪我,剛才不過是說著玩玩,哪曾想你們倆卻當真了。曹大夫,你對阿寧的情誼我們都心知肚明,斷不會做出那等害陰德的事情來,你就放心吧。”寶禾先生打圓場道,不過心底卻存了疑惑。曹大夫對阿寧有心思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大家都知道,可這劉子安為什麼也有這麼大的反應……難不成他也喜歡上了阿寧,怕曹大夫看出來?抑或是他有了心上人?

寶禾先生覺得自己越來越猜不透劉子安的心思了,打算日後找個機會好好跟他聊聊。畢竟劉家把劉子安交給了他,若是劉子安一不小心落下了什麼心病,他絕對難辭其咎。

“沒什麼大事,就是身體底子差了點,再加上淋了雨,又吹了海風,有點傷寒。”曹大夫道,“連葯都不用吃,喝點熱水,好好睡上兩覺就沒事了。”

寶禾先生點了點頭,囑咐劉子安好好睡覺,便去燒熱水了。

劉子安感到全身疲憊,卻怎麼也睡不着,總有種怪怪的感覺,彷彿總有人在盯着他看。他用外套蒙住頭,企圖忽視這種怪異感,但那視線彷彿可以透過衣服,黏在他身上。

他猛地睜開眼,四周一片悄靜,只能聽見雨聲和海浪聲。屋頂漏下的雨滴跌在地板上,發出“空、空”的鳴響。那一圈地板已經腐朽,長滿綠色的青苔。除了他,屋裏再無旁人,連寶禾先生、曹大夫、阿寧他們幾個都不知去處。

屋裏的牆壁只是簡陋地排了些木板,所以到處都是縫隙。或許是誰正在從牆縫向內窺視?儘管渾身疲憊,劉子安還是站起身,跑到外頭轉了一圈,看了看,沒有半個人影。但那種被人凝視的感覺,卻始終揮之不去。那視線且不只一束,倒像是這間屋子裏有二三十個人,目光全部往他身上匯聚般。

“子安,你怎麼跑到屋外來了?”寶禾先生見劉子安着這單衣怔怔地站在屋外,忙把他迎進了屋子。

“先生,你會不會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劉子安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道。

寶禾先生一邊忙着手裏的事,一邊問:“比如呢?”

“有種被一大群人監視的感覺……”劉子安低聲道,一陣寒風吹過,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你想多了。”寶禾先生安慰道,“你病還沒有好,就算真有什麼不妥也不應該就這麼跑到屋外去。”

他用原屋主的茶鍋燒煮熱茶,注入碗裏。

“喏,喝了它吧。”

劉子安接過寶禾先生遞來的茶碗,茶的熱度透過杯壁傳向手掌,使他心中的不安略微得到紆解。他把碗湊向唇邊,深深吸了口氣,茶香直抵胸間,正準備啜飲一口時,卻見茶水的表面上映照着一張人臉。彷彿木雕的臉上,帶着空洞虛無的神情。劉子安大吃一驚,雙手一滑,茶碗摔落在地。潑翻的茶水在地板上漫開,不知何時來到他腳下的阿寧似乎也被嚇了一跳,頻頻振翅。

“剛才有張人臉!”劉子安激動地大叫,但寶禾先生卻十分冷靜。

“莫非你的意思是,茶水之中映着張人臉?”寶禾先生問道。

“沒錯,那不是我的臉,也不是寶禾先生你的臉。”劉子安有些語無倫次,但還是努力描述着自己剛才所看到的,“那張臉看上去死氣沉沉的,簡直不像個活人。”

“嗯……你看到的,可是那張臉?”寶禾先生語畢,伸手指了指天井。劉子安這才發現剛才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天花板和牆壁一樣簡陋,是由木板拼出來的。板子的紋理,是那種線條軟綿綿、花樣複雜的條紋。其中有一部分,形狀會叫人聯想到人臉,正是方才映在茶水中的那張。

劉子安定下心來,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牆壁上、地板上、天井的木紋里……能夠叫人想像為人臉的花紋不計其數。木紋的濃淡、年輪的形狀,全都偶然地組合在一起,看起來與人臉頗為相似。其中有老人的臉、孩童的臉、年輕女子的臉,還有像惡鬼般兇惡的臉……

各種各樣,佈滿整間屋子。看來,那種被什麼人盯着的感覺就來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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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師尊總是迷路腫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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