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羽民國(三)
清晨,海面上瀰漫著一層濃霧。
劉子安推開艙房的窗子,乳白色的濃霧就像柳絮般飄了進來,拂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很清秀,身體也很健康,說起話來顯得活力充沛,生氣蓬勃。笑起來的時候,常常會露出幼稚天真的孩子氣,就像是一個你從小看着他長大的男孩子。
但是劉子安已經不是孩子了,最起碼在他自己看來,他已經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旅人了。
他的心情很好,因為寶禾先生在今天早上就回來了。而且,他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找到羽民國在哪兒了。
“阿寧,你說羽民國的人什麼樣?是不是會變成鳥?”在前往羽民國國都的路上,劉子安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還是他們都長着副鳥人的模樣?”
“到那兒了你不就知道了嗎?”阿寧道,“要實在想知道,你就去問先生或者朱老闆啊,問我做什麼?”
“不想去問那個老狐狸,花花腸子太多。”劉子安嫌棄道。
“那就去問先生啊。”阿寧道。
“先生昨天出去了一晚上,我想讓他歇會兒。”劉子安想了想,又道。
船繼續西行,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們就到了羽民國。
“這地方怎麼這麼荒涼?”劉子安看着眼前一派蕭索的景象,有些吃驚。
他本以為歧舌國已經夠簡陋了,沒想到這羽民國居然更甚。
“獃子,抬頭看!”阿寧沒好氣地說道。
劉子安這才發現羽民國的城池居然建在樹上!
“那麼高?!他們難道不怕掉下來嗎?”劉子安覺得自己都快仰過去了,才能勉強看到城池的一角。
“羽民國,顧名思義,大概他們都是跟鳥一個習性吧。”寶禾先生推測道。
“那咱們怎麼上去啊?”劉子安看着那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咋舌道,“難不成爬上去?”
**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朝他拱了拱手。
“佩服。子安小哥多保重啊。”
“這個高度......恐怕爬到一半就會沒了力氣,掉下來吧。”寶禾先生並不贊同劉子安的提議,“總之,先上島看看吧。”
不知是不是運氣的問題,別人上島都沒事,唯有劉子安一腳踩空,跌到了一個落葉虛掩着的大洞裏。
地上一片泥濘。劉子安想坐起身來,然而手臂卻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劉子安倒吸了一口冷氣。
“大概是摔折了吧。”劉子安心道,強忍着劇痛把骨頭掰回了原位。
倒不是他對自己下手狠,只不過自打那次從翡翠宮的密境出來之後,他身體的自愈能力就變得特別的好,如果現在不把骨頭掰回原位,回頭長好了,還得掰斷了重接,到時候更疼。
劉子安抬頭看了看,發現這個洞還挺深,自己掉下來的地方,從這裏看過去,只是圓圓的一小片天空。
“這個高度,恐怕連繩子都放不下來吧。”劉子安心道。
“二哈,你是醒了嗎?”阿寧聽下面有動靜,趴在洞口小聲問道。
她剛剛開眼看了一下,下面除了劉子安之外好像還有點別的東西,看上去個頭還不小。
“是啊——!”劉子安大聲回應道。
阿寧忙示意其噤聲。
“你往洞口這邊挪點,先生他們去給你找繩子了。”阿寧小聲道,“記住,動靜小點。”
動靜小點?
劉子安雖然不太明白阿寧為什麼這麼說,但還是照做了。然而,沒挪兩步,他就被什麼東西絆倒了。
他感覺有什麼冰涼滑膩,貌似鱗片的東西從他掌心下滑過,嚇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什麼東西?!
劉子安忍不住好奇,划亮了一根火柴。
火光轉瞬即逝,然而這短短的幾秒鐘,已經足夠劉子安看清洞內的景象了。
洞底的空間不小,但是被一條巨蛇的身體佔得滿滿當當的,方才絆倒他的,正是巨蛇身體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洞裏還有着十數個人頭大小的白色的蛋,看上去玲瓏可愛。
“我的天,這不是羽民國嗎?!怎麼地底下會有這麼一條大蛇?!”劉子安只覺得汗毛倒豎,再不敢移動分毫,只等着寶禾先生他們把繩索放下來再有所行動。
此刻,劉子安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繩索放下來了。
劉子安心中大喜,正要過去,卻聽身後傳來了輕微的“咔嚓”聲。
說真的,如果再給劉子安一次機會,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爬上繩索,對身後發生的事情置若罔聞。
然而,世界上沒有後悔葯。
他回頭了。
他看到那些蛋中有一顆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細細的窄縫。緊接着,縫隙越來越大,一個長着肉翅的人類嬰孩懵懵懂懂地從蛋殼中爬出,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這大概就是羽民國的孩子吧。”劉子安心道,心中驚奇不已。
“小傢伙,過來啊。”劉子安把繩索系在腰間,蹲下身子逗弄那個小傢伙。
“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沒看見也就罷了,既然看見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孩子留在這裏吧。”劉子安心道。
也不知那孩子究竟是聽懂了劉子安的話,還是單純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前進。
總之,他蹣跚着朝劉子安爬了過來。
“行了!”劉子安心道。
然而,他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精力?沒爬兩步,那小傢伙就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子安,你還好嗎?”寶禾先生問道。
下面黑黢黢的,他們看不清情況。不過聽阿寧說,劉子安現在可能正跟一個體型龐大的不明生物在一起。
“還好。”劉子安輕聲回應道,一邊說,一邊慢慢朝那個小傢伙的方向移動。
可能是羽民國特有的屬性,雖然才出生沒多久,但那個小傢伙周身已長滿了一層細細的、鵝黃色的絨毛,儘管看起來有些怪異,可並不讓人反感。劉子安甚至還覺得這個小傢伙有些可愛。
“這二哈到底在下面幹什麼?!繩子都放下去那麼長時間了,怎麼還不上來?”阿寧忍不住有些擔心劉子安,“這傢伙不會在下面幹什麼傻事吧?!”
“人不犯傻枉少年。”**笑道,“說不定他正在下面跟那什麼不知名的怪物喝酒呢。”
阿寧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再等等。”寶禾先生低聲道,“如果一刻鐘之後他還沒上來,咱們就下去找找他。”
而正在被大家擔心着的劉子安,此刻卻陷入了麻煩之中。
他本以為把那毛茸茸的小傢伙抱過來,任務就算完成了,然而沒想到,就在他移動的過程中,又一顆蛋裂開了。
“不是吧......居然還有?!”劉子安隱隱有了些不妙的感覺。
果不其然,就在他愣神的那麼一會兒功夫,更多的蛋裂開了,有無數個長着肉翅的小傢伙從裏面爬了出來。
可能是覺得周圍的空間比較擁擠,其中的一個在爬了幾步之後,並沒有同其他的小傢伙一樣陷入夢想,而是“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他這一哭不要緊,方才那些已經睡着的小傢伙竟接二連三地醒來,開始嚎啕大哭,響聲震天。
“別哭啊!別哭!”劉子安試着使他們安靜下來,然而用盡了各種方法,卻連一點效果都沒有。
寶禾先生他們聽下面的動靜不對,也顧不得劉子安是否回應,趕忙拉起繩索。
“有點分量,看來那小子把繩索系在腰上了。”**道。一邊說,他一邊把繩子繞在了手上,身體后傾,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不對吧,這小子怎麼越來越沉了?!”**道。
不用他說,寶禾先生他們也覺出來了,這絕不是一個人的重量!
“該不會帶着什麼麻煩出來了吧?!”寶禾先生心道,給阿寧使了個眼色。
阿寧會意,變成當扈的樣子從洞口飛了下去。
等看到劉子安,阿寧幾乎都要把鼻子氣歪了。
“你還嫌自己累贅不夠多是不是?!拉你一個人上來已經夠辛苦的了,你還帶這麼多拖油瓶?!”
原來,劉子安此刻身上掛了十數只羽民國的小傢伙。
“這不能賴我!是他們自己撲上來的!”劉子安辯解道,“都是孩子,你總不能讓我把他們踹下去吧?!”
“那你也不能帶這麼多啊!”阿寧有些頭疼,“繩子會撐不住的......”
話音未落,繩索應聲而斷,劉子安和那些羽民國的小傢伙們一下子便跌了下去,砸在了那條巨蛇身上。
那巨蛇猛地被砸,一下子便從睡夢中驚醒,揚起了頭,嘴裏發出絲絲的聲音。
“苦哉苦哉!無命休矣!”劉子安悲哀地想。他有些後悔帶那些小傢伙一起上去了,可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還是會那樣做。
畢竟沒有誰會忍心眼睜睜地看着一群孩子被困洞底,而自己逃出生天。
當然,劉子安並沒有死。
因為他是個有夥伴的人。
沒有人能看着自己的夥伴死在眼前而無動於衷!
乙戌君和寶禾先生都下來了。
**在洞口等待救援。
“你們就放心把那老狐狸一個人留在上面?他該不會丟下咱們,自己跑了吧!”劉子安打趣道。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危機仍未解除,但看到寶禾先生,劉子安就有了一種一定會勝利的迷之自信。
“衝著你這句話,今天我也不能走啊。”**在上面喊道,“等着啊,我把這兩股繩合成一股,拉你們上來。”
劉子安當然知道**不會丟下他們,但得到肯定的答覆,心裏還是一暖。他把那些已經嚇懵了的羽民國小傢伙在角落裏湊成一堆,讓他們彼此簇擁。緊接着,他便轉身加入了戰局。
“卧槽,這蛇的皮怎麼這麼厚?!我砍了半天就留下幾道白印。”劉子安道。
那蛇的鱗片,就好像是一層天然的盔甲,讓人傷不到那蛇的分毫。
“別砍了,你快過來!”寶禾先生朝劉子安喊道,“過來抱着我!”
劉子安聞言一愣,不明白寶禾先生為什麼這麼說。
“別愣神啊!快過來!”寶禾先生急得汗都出來了,心想:這孩子心也是夠大的,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工夫發獃。
“啊,好。”劉子安有些臉紅地跑過去輕輕抱住寶禾先生。
“抱緊點!”寶禾先生不滿道,反手抱住劉子安。
緊接着,劉子安眼前一花,莫名回到了地面上。
“呦,行啊。”**看劉子安上來了,笑道,“我倒忘了寶禾先生有這本事。”
劉子安獃獃地站在那裏,彷彿還沒緩過神來。
寶禾先生又跑了整整五趟,才把那些羽民國的小傢伙都帶上來。
“累死我了!”寶禾先生癱坐在地上道,“你叫乙戌君自己上來吧,我不想下去了。”
“行嘞!”**扯了扯他剛編好的繩子,確定沒問題后,扔了下去,“兄弟,寶禾先生不管你了,接下來就全靠咱哥倆自己了。”
按理說**是拉不動乙戌君的,但乙戌君也沒真用那繩子,化作本體的他順着山壁三下兩下就竄出來了,出來時還帶着蒸騰的熱氣。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他道,“好消息是那條蛇被我弄死了。”
“壞消息呢?”劉子安問道。
“壞消息是地下的空間遠比咱們想像中要大得多,剛才那麼一折騰,把其他蛇也給弄醒了。”
話音未落,眾人便覺腳下的土地開始顫動,彷彿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
“這下可謂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嘆道。
幸運的是,此刻阿寧去搬的救兵到了。
底下這麼大動靜,住在樹梢上的羽民國居民感受更加明顯。阿寧簡單一說,他們就知道,地底下的這些個老鄰居們又開始折騰了。
不過,這麼長時間以來能相安無事,他們也不是沒有應對的方法。
只見,天空中忽然出現了許多有着各色羽毛的“鳥人”。有男有女,甚至還有小孩。
他們一邊在半空中盤旋,一邊輕輕地吟唱着什麼。
雖然每一個人發出的只是一些單一的音調,但合在一起,卻莫名地震撼,讓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他們唱得真好聽。”劉子安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到過一個全是鳥的國家......
“你們說這世上有沒有一個國家,居民全都是鳥?”劉子安忽然問道。
“若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寶禾先生感慨。
他完全沒意識到劉子安話里的“鳥國”另有所指。
“許是我記錯了吧。”劉子安嘟囔道,“都怪那該死的夢境。”
終於,隨着羽民國眾人的吟唱,地下的躁動慢慢平息了下來。
“合著唱了半天,唱的是催眠曲啊。”**笑道。
或許是上面的“鳥人們”聽到了**“大不敬”的話,竟分出一支來飛到他們面前。
該不會是來找我們算帳的吧?!
眾人心裏一顫,做出了防禦的姿態。
然而,他們這一次明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根本就沒有怪他們,相反,還好好感謝了他們一番。
“真是謝謝你們救回了我們族裏的孩子們。”
領頭的一人走上前來朝他們行了個大禮。緊接着,眾人依次行禮。
他們這麼隆重,反而弄得寶禾先生他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們要謝謝你們才對。話說回來,為什麼孩子們會在蛇窟里?”寶禾先生問道。
領頭之人嘆了口氣,道:“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們本來並不住在樹梢,後來有一天,我們的地下空間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跟軒轅國連在了一起,那些巨蛇正是軒轅國的護國神獸。唉......他們說放蛇過來,是怕我們越界,可它也不想想,蛇吃什麼?蛇吃鳥啊!每隔一段時間,那些巨蛇就會上來覓食,偷走我們的蛋和孩子。沒辦法,我們只能把家搬得越來越高,到最後,居然被逼到了樹梢上。”
“那你們沒想過反抗嗎?”乙戌君問道。
作為一個國君,他很不能理解羽民國這種軟弱的行為。
“反抗?怎麼反抗?”領頭人苦笑道,“女媧姓軒轅,伏羲也姓軒轅,跟他們有關係的大神千千萬萬,要想吞併我們這個小國,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更何況,蛋沒了還可以再生,但國沒了,可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乙戌君沉默了。
他知道一個國家對於國民的重要性。
一個人即使他的國家再小,但只要他的國家還在,跟別人說起話來就有底氣。反之,如果一個人的國沒了,即使他在外面混的再好,別人也不會打心眼裏尊敬他。
“對了,你們方才唱的是什麼?”阿寧問道。
她覺得這歌聲里似乎蘊藏着魔力,但是這魔力又似乎並不來源於歌唱者。
“那首歌是我們世代相傳的,每逢巨蛇躁動,我們就唱一唱,以此來度過危機。”頓了頓,那人又道,“不過,由於時間太過久遠,已經沒有人知道這首歌是打哪兒來的了。”
“那這首歌的效果能持續多久?”阿寧又問,“萬一他們天天鬧騰,你們難道還天天唱歌?”
那人搖了搖頭。
“最開始的時候,唱一次能平靜百年,後來時間越來越短。到現在,即使我們唱完整套的曲子,也頂多能撐個三五年。照這個趨勢,應該再過不久,這首歌就安撫不了他們了......”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