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番外
聖啟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
長安,西市,杜二娘餺飥店。
一年輕男子,玉樹臨風,目若朗星,穿一件織金蠶絲直裰,外罩粉綠色團花長褂,腳蹬鹿皮短靴,手執玉骨扇,往那兒一站,整個小店都亮堂了。
“二娘,來碗餺飥,不要蔥花和香菜。”
“喲……是駙馬爺來了,快坐快坐。”杜二娘利索地擦了擦桌椅,比着手請他坐下,“今兒可是冬至,駙馬爺您怎麼來了?”
年輕男子一笑,眸中似有桃花綻開,把正在店裏光顧的幾個年輕女子看紅了臉,“這不是嘴饞了,惦記二娘家的餺飥了么。”
杜二娘笑得花枝亂顫,“駙馬爺真會說笑,您可是駙馬呀,府里啥山珍海味沒有?還稀罕我這碗再普通不過的餺飥嗎?”
燕飛一搖玉骨扇,“還真是,有些日子不來吃上一碗,心裏總惦記,渾身不舒坦。”
這家餺飥店因駙馬爺常來光顧,如今名聲在外,地兒還是那個地兒,但不已是當年那個簡陋的路邊攤了,早已門面一新。連門口牌匾上“杜二娘餺飥”幾個字,也是駙馬爺親筆揮毫。字如其人,字裏行間透着一股洒脫不羈。
據說這位被喻為大祈史上最英俊的駙馬爺,每月必來店中吃一碗不要蔥和香菜的餺飥,引得不少年輕貌美的長安女子流連此店,只為一睹駙馬爺的風采。一時間吃餺飥不要蔥不要香菜成了長安的時尚。
吃過滿滿的一碗餺飥,燕飛走出小店,一眼瞥見路邊蹲着個瘸了腿的小乞丐,他緩步上前,俯身朝他乞討用的缽子放了點碎銀。店裏的年輕小姐們頓時竊竊私語,這位駙馬爺不但長得俊俏,字寫得好看,連心腸都那麼好,丹陽公主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過了兩條街,燕飛這才悠悠打開手中的信箋,這是剛才假扮乞丐的小滿給的。每隔數月,他和祁連山那邊會通過這種方式,互遞消息。大到朝堂的動向,邊關局勢,小到家中瑣事,一直保持着聯繫。
燕飛一目十行飛快把信看完,信中聊了些家常,柳青源夫婦已秘密到了天邱谷,一家人終於共聚天倫,又提到阿蘇爾女皇已有身孕,估計最近兩年都無暇顧及南下了。
燕飛嘖嘖稱奇,“連阿蘇爾那個男人婆也有娃了,咱家丹陽怎麼還沒動靜呢。”
成親五年,丹陽公主的肚子一點動靜沒有,人家淼淼的那對雙胞胎女兒已經三歲了。就在上個月,長公主府也傳來好消息,柳鶯歌又誕下一女,把一向喜歡女兒的長公主樂壞了,掌上明珠一般寵着,算上之前的兩個,柳鶯歌已替余天賜生了兩兒一女。
燕飛一邊把信箋揉成粉末,一邊自言自語:“看來還是柳家的姑娘好生養啊,將來老子有了兒子,定要上柳家討個兒媳婦去。”
“駙馬爺,駙馬爺,可找着您了……”一十來歲的小書童牽着馬跑過來,氣喘吁吁地道:“您趕緊回府吧,大、大、大事不好了……”
“出啥事了?”
“公、公、公主……飛……飛……飛天了”
燕飛頭皮一麻,用力揪住書童的衣襟,厲聲道:“你說什麼?公主她怎麼了?”
小書童被他唬得兩腳一軟,好不容易才捋順了舌頭,“公、公、公主的寵雞,飛、飛飛……飛天了……”
燕飛瞪眼,好一會兒才把人放開,隨即踹了小書童屁股一腳,“叫你好好念書不聽,說個話都不利索,人和雞都說不清楚,要你何用?滾!”
雖說飛天的是飛飛,不是公主,但這隻不知祖上積了什麼德的野山雞可是公主的心頭肉,它死了,公主該不知如何傷心。燕飛翻身上馬,直奔公主府。
才一進門,果然便聽到一陣陣慘絕人寰的哭喊聲,一部分來自丹陽,更多的則來自伺候飛飛的僕人,雞沒了,正擔心公主要拿他們問罪。
后花院的大榕樹下,被丹陽養得珠圓玉潤的飛飛,直挺挺地躺在丹陽懷裏,早已氣絕身亡。丹陽抱着雞,泣不成聲,一見到燕飛,一頭扎到他懷中,哭得更加傷心,“夫君,飛飛它……我苦命的飛飛啊,它明明正值壯年,昨天還好好的吃着蟲子,今天咋就沒了,它咋就這麼短命啊……”
燕飛嘴角一抽,它可是人上人雞上雞,光是伺候它起居的僕人便有十來個,丹陽怕它在府里悶得慌又跑回飛流澗,特意命人從全國各地捉了十來只雌野雞,說是讓它領略各地風情。妻妾成群,連他都沒如此待遇,它還苦命了?沒準就是福澤過了頭,它區區一隻野雞承受不起,折壽了。
燕飛撫着丹陽肩膀,勸道:“好了好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如此,雞也如此,飛飛陽壽到了,壽終正寢,再自然不過的事。你看開點,它一隻山野飛禽,得你青睞,平步青雲,享了這幾年福,比起其它雞來,已不知強了多少倍。它若與咱們有緣,來世還來找咱們……”
最後那句中聽,丹陽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眨着眼睛道:“真的?那咱得找幾個得道高僧來,好好做一場法事,讓飛飛早日超度早日投胎,早點來找咱們……”
她哭得梨花帶雨,仰着大腦袋滿懷期望地看着自己,可憐巴巴的,燕飛心裏一軟,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憐惜地道:“好好好,依你。”
正說著,一名清理飛飛遺物的僕人驚呼一聲,“哎喲,這是啥寶貝啊?”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那僕人指着雞窩裏那堆亂蓬蓬的乾草,再一看,乾草里似乎有一塊碧綠的東西,燕飛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
“公主您看,是塊玉。”
僕人把那東西擦乾淨,呈到丹陽面前,丹陽詫異地取過,對着太陽細看,“咦,這上頭還刻着字呢,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我的娘呀,這、這、這不是傳國玉璽嗎?”
傳聞失蹤已久,皇帝登基時怎麼找也找不着的傳國玉璽,居然被飛飛藏在它的雞窩裏了……丹陽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快傳太醫!”公主府里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燕飛腦仁一陣生痛,這玉璽是年初的時候祁連山那邊遣人送來的。
皇帝實踐了當初的承諾,暗中命人做了不少文章,把所有罪名往菩提閣亂黨身上推,一切皆是林庭風為了報當年滅門之仇,夾持了越王興風作浪,不但替先帝正了名,還順帶把越王的罪名洗乾淨了,在越王“死”后,又下旨免涼州賦稅十年。
大概是有兒萬事足,越王和淼淼不願再摻和俗事,年初時就命人把這傳國玉璽送到他手中,說若有好的時機,便請他把玉璽放回宮中。燕飛本就對這事不太上心,何況大理寺卿吳憫川一直和他過不去,老是盯着他,他不敢貿然行事,想起飛飛向來不準生人近它的窩,乾脆把這東西丟到它窩裏藏着。沒想到飛飛是只短命雞,英年早逝,連帶把玉璽也曝光了。
說起那個吳憫川,燕飛又是一陣頭痛。吳憫川一向是皇帝最得力的臂膀,皇帝登基那會兒,吳憫川原本想求娶丹陽公主,皇帝也頗有意促成此事,不料丹陽卻死活不肯,放話非燕飛不嫁。
當時燕飛雖恢復了身份,到底不是正兒八經的勛貴子弟,一個半途出家的江湖浪子,雖有靖西子爵的名頭,配普通的大家閨秀綽綽有餘,但金枝玉葉的公主便有點高攀不起了。
宗室里也有不少人反對,但皇帝卻不知為何,力排眾議,竟真的答應了丹陽公主。燕飛一聽到消息,慌忙收拾包袱準備去祁連山投奔淼淼,不想已經晚了,門一開,一眾宮人早已捧着喜服冠帽等候在外。還好成親后丹陽絲毫沒有擺公主的架子,對燕飛的母親也是孝順敬重,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吳憫川後來娶了朝中新貴柳時茂的妹妹,大美人柳月池,但也總看燕飛不順眼,總是有意無意找他的茬。明知他一介草莽,中秋節宮宴上故意提議燕飛提字助興,幸好早些時燕飛陪皇帝打馬球傷了右手,以此為由推辭了。
雖躲過一劫,燕飛仍是嚇出一身冷汗來,只恨當時自己手賤,寫什麼“恭喜發財”,於是回府後偷偷聘了位老師,沒日沒夜地躲在府中練字。他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短短一年時間,硬是練成一手漂亮的行楷。第二年的中秋宮宴上,當場揮毫寫下“福如東海”四字獻給太皇太后,驚艷了整個長安。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用,或許這也是天意,皇帝若是問起罪來,咱就把事兒都推到飛飛身上,皇帝總不至於和一隻死雞過不去。”
燕飛打定主意,揭開帘子進了廂房,見丹陽公主已經醒了,正無力地躺在榻上。他跪坐榻邊,握着丹陽的手安慰道:“丹陽,你不必擔心,我已遣人把玉璽送進宮了,皇上渴望找回玉璽已久,未必就會怪罪咱們的,頂多嫌棄這玉璽有股雞屎味……”
卻見丹陽雙眸似水,含情脈脈地看着自己,“夫君,飛飛……真的與我們有緣呢。”
燕飛一頭霧水,一旁的丫鬟婆子笑着賀喜,“恭喜駙馬爺,公主有喜了。”
燕飛:“……”
“這是……神雞轉世?”愣怔了許久,燕飛猛地跳起,在房中來來回回踱步,一邊搓手一邊神經叨叨,“一定是個兒子,咱這當爹的得給他起個響亮的名字,叫什麼才響亮呢?雞鳴?不好聽……晨鳴?對,晨鳴夠響亮!等晨鳴滿了十八,老子領着他去祁連山找六水提親去。慢着,六水那兩個女娃兒是對雙胞胎,咱晨鳴該娶哪個才好?”
又踱了幾步,他一拍腦袋,“得,兩個一起娶!老話說得好,女大三抱金磚……咱這是抱了兩塊金磚,賺大發了!”
祁連山,天邱谷。
連綿起伏的山野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外頭冰天雪地,屋子裏卻暖如初春,但淼淼沒來由地連打兩個噴嚏。
“娘親,你看圓圓,她都吃掉一整盤了,還要搶我的吃……”
“娘親,爹爹說不可以浪費,滾滾吃不完,我在幫她吃……”
“誰說我吃不完的,我要留着慢慢吃,不許搶我的!”
“餃子涼了不好吃,我幫你吃一個嘛……”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丫頭,一個拚命護着自己面前的盤子,一個拼名想搶她盤子裏的餃子。兩個小丫頭臉蛋肉嘟嘟的,粉嫩粉嫩,渾身上下圓滾滾,腦袋上扎兩個小圓髻,活像年畫裏的福娃,正奶聲奶氣地打嘴仗。
淼淼仰天長嘆一聲,這兩個女兒大概是隨了她們親爹,特能吃,她不得不每頓規定她們的食量,就像當年她娘對她那樣。偏偏李憶總說女孩子胖一點才好看才有福氣,只要他在,總是由着她們吃。今兒冬至,李憶在軍中和將士們過節,淼淼只分給她們每人二十隻餃子。
她沒好氣地道:“瞧你們兩個那身肉,也不怕將來胖成個球!都不許再吃了!把餃子放下,馬上去睡覺。”
兩個娃娃不依,剛才還吵架來着,這會一起護着圓圓懷中那盤餃子,腿腳麻溜地跑了,打算到外公外婆那兒躲一躲。
淼淼正要追出去,卻聽一陣咯咯笑聲,李憶一手抱一個,從外面走了進來,“被爹爹逮到了,看你們往哪兒逃?敢不聽娘親的話,罰你們明天不能騎馬。”
圓圓和滾滾哪裏肯,嘰嘰喳喳地鬧開了。
好不容易把兩個娃娃安頓了,淼淼正準備歇息,發現李憶還在書房。
“永舒,怎麼還不歇息?”
李憶坐在案邊,目不轉睛地看着手中的書,“嗯,你先歇息,我再看一會兒。”
他已梳洗過,長發披散垂到肩上,白色的長袍鬆鬆地繫着,露出兩邊鎖骨。燭光輕晃,柔柔映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淼淼覺得他此刻專註認真的模樣,比他身披甲胄沙場練兵時更加讓她挪不開眼。
淼淼臉上微燙,朝他手中的書瞥了一眼,封面四個大字:六水真經。
當年被困山洞時,李憶不小心把《六水真經》燒掉一大半,導致他只學了剩下的三招。來到天邱谷的第一年,淼淼又把《六水真經》重寫了一遍,要他把其餘的招式學會,李憶總是各種推脫,沒想到他今晚忽然勤奮了。
淼淼大感安慰,柔聲問道:“學到第幾式了?”
李憶頭也不抬,“第十八式。”
“嗯,那我先睡了,你也別太晚了。”淼淼正想轉身,忽然咦了一聲,狐疑道:“六水真經一共才十六式,哪來的第十八式?”
“呃,是八……第八式,我剛才說錯了。”見她要走過來,李憶啪的一聲把書合上,笑嘻嘻地道:“念兒,你今天也累了,快去歇息,我一會就來。你很快就會知道我這招式練得如何了。”
等淼淼一出書房,李憶忙把合上的書打開,又仔細看了起來。看得太過入神,《六水真經》的封面跌落了也不知,露出裏面真正的封面——《房中秘術三十六式》。
今日冬至,太極宮裏設了簡單的家宴,皇帝與一眾妃嬪同樂。皇帝一向不喜歡熱鬧,以往這種場合都是露個臉便走了,許是今日失蹤已久的傳國玉璽重見天日,皇帝心情大好,居然破例留了下來。
難得與皇帝同席,皇后心裏喜滋滋的,親手斟了一杯酒遞給皇帝,“恭喜皇上,傳國玉璽終於找回來了。當初皇上登基時,多少人偷偷在背後非議,說先帝原本意屬越王,所以故意把傳國玉璽藏了起來,沒想到這玉璽竟是被丹陽公主的寵雞給叼走了,害皇上平白蒙冤了這幾年。如今真相大白,總算還皇上一個公道了。公主也是,不就一隻野山雞,都被它寵到天上去了,連傳國玉璽也敢偷……”
李昀臉色微沉,冷冷看了她一眼,也不接她遞來的酒。
皇后出身書香世家,父親曾是李昀的老師,祖父在先帝時期曾任翰林大學士。雖是名門望族,但論相貌才識,皇后都不算出挑,李昀選她為後,恰恰是看中她的平庸。他並不喜歡太聰明的女子,聰明的女子總有自己的想法,總是不安分守己,總覺得自己應該得到更多。
既然娶不到自己喜歡的女子,便娶一個自己需要的,皇後端庄得體,性格也溫和,家世顯赫,正是他認為合適的人選,就是有時候腦子不太靈光,比如此時。
坊間早有傳言,傳國玉璽在越王手中,是先帝暗中交給越王的,所以不少人背後猜測帝位原本應是越王的。但無論如何,玉璽失蹤,只能是個傳言,不能拿到明面上說,朝廷從未承認過。皇后當著眾妃嬪的面這麼說,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看李昀臉色不對,皇后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惶恐地垂下眸子,低聲道:“臣妾失言,請皇上降罪。”
李昀沒有理會她,淡淡別過臉去。一旁的德妃和賢妃相視一眼,均露出幸災樂禍之色。
德妃嬌滴滴地道:“皇上,臣妾近日新練了一支曲子,不如讓臣妾為皇上彈奏助興吧?”
李昀點頭默許,德妃面帶得色地彈了一曲,但一曲之後,李昀便說累了,先行離席了。留下一眾妃嬪在心裏暗罵皇后不合時宜,把皇帝氣走了。
步輦走到一半,李昀示意停下,下了步輦獨自在花園裏散步。
不知是不是傳國玉璽的緣故,李昀想起了李憶,也想起了另一個人。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太液池旁。
今晚星月無光,恰似當年的那個夜晚,回首望去,那株枝葉茂密的櫟樹仍在,有風拂過,枝葉搖曳,咔嚓斷了一根枝椏,他彷彿看到一個身形窈窕的黑衣女子從樹上掉了下來……
怎會有如此倒霉的刺客?他當時如是想,隨即一躍而上,擋在皇帝身前,“父皇小心,有刺客!”
“啊!有刺、刺、刺客?哇,好怕怕……”
那個只會吃和睡,又胖又笨的二弟驚慌失措地躲到他身後,他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怕就躲遠點!男子漢大丈夫,就算怕也不能喊出來!”
“知道了,大哥小心些。”他乖巧地應了一聲,果然躲得遠遠的。
那個女刺客功夫着實了得,若非她失了失機,他根本占不到便宜。他和一眾侍衛好不容易把人逼到太液池,本想留活口的,奈何女刺客早已抱着必死的決心,沒人近得了身。父皇在此,他當然要好好表現一下。
機會稍縱即逝,毫不猶豫地,他一劍刺入她心臟,看着她身子一仰,跌入太液池中。
待侍衛把人從池中撈上來,他走上前去,用劍尖挑開她蒙臉的黑布。是一張年輕的年,沾滿了池裏的污垢,因失血而顯得蒼白無色,兩眼無力地半睜着,似乎還眨了一下,像一條頻死的魚。
剛才躲得老遠的二弟,此時挪動他龐大笨拙的身軀,費力地在女刺客身邊蹲下,憐憫地看着她,“這麼年輕,可憐見的……一定是被逼的。阿彌陀佛,願你脫離苦海早登極樂,來世可別再做這極惡不赦的營生了……”
他在心裏冷哼一聲,婦人之仁,註定成不了大事。
一條錦鯉撲騰躍出水面,濺起一束水花。李昀回過神來,看着那水花在湖面一圈圈盪開,漸漸消失不見。總有些人有些事,就像這忽爾一現的水花,終究會消失無蹤,唯有自己,一直站在這裏。
若是一切重來……
他從懷中掏出那枚玉璽,用力握在手中。
就算一切重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今晚站在太極宮太液池邊的,依然會是他——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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