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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支持正版喲“終於醒了。”
身後冷不丁有人說話,姜艾乍然一驚,下意識回頭,手往枕頭下摸去。
——匕首不見了!
與此同時她看清了坐在塌邊梳雙平髻的小丫頭,看樣子不過十一二歲,也不知是何時進來的,她竟絲毫沒有察覺。
來人是四當家的掌上明珠溯英,百無聊賴地把玩着匕首,在手中靈活翻轉,鋒利的刀刃泛着寒光。她拿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姜艾:“你就是他們搶來的那個新娘子?”撇了撇嘴,神態隱隱有些不服氣,“我還以為長得多美呢。”
姜艾抱着松鼠坐起來,對方只是個小丫頭,她便沒那麼防備了,沉默了片刻,反問她:“你是誰?”
“我是黑熊寨唯一的大小姐,溯英。”小丫頭揚着眉梢,露出矜貴之態。此話不假,黑熊寨幾位當家人膝下只這一個閨女,自然從小便受盡寵愛。
姜艾對此一無所知,只看她穿一身藍襖碧色馬面裙,外罩方領織金比甲,着裝確實是她在這寨子裏見過最為精緻的,心下思忖道,難道是那土匪頭子的女兒?
她腦海中百轉千回的念頭溯英並不知,將匕首插回鑲着寶石的刀鞘,微微歪頭挑釁似的看着她:“你要跟黑熊哥哥成親?”
原來不是女兒。姜艾抿唇道:“絕無可能。”
話音剛落,溯英便揚手打了個響指,似乎對這答案十分滿意:“這樣最好!”她跳下地,手持刀鞘向著姜艾點了一點,“那你以後就做我的丫鬟吧,跟在我身邊,好好伺候我。”
姜艾不知這又演的哪一出,看着她沒說話。
溯英等了片刻沒得到答覆,便將匕首丟回榻上:“給你一晚上的時間考慮,明天我來接你喲。”言罷一甩頭,負着雙手,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姜艾覺得有些可笑,卻不免羨慕她的天真爛漫,誰不想像孩童一樣被人悉心保護着,無需經歷世間萬般險惡。她心中悵然,將匕首撿起,藏進床榻深處。
傍晚送飯的換了一個人,十六七歲的少年,面貌清秀,看模樣似乎比嘉宥還要小上一兩歲。他在姜艾面前頗為拘謹,甚至不敢抬眼仔細看她,將飯菜和葯放在屋中央紅木圓桌上,低頭摸着脖子道:“你、你吃吧,我先出去了……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一聲就成。”
許久沒有收到回應,石頭飛快抬頭看了一眼,卻見兩日來大家口中津津樂道的“美人”坐在榻上,沒了昨日鳳冠霞帔奪人眼目的光彩,面色發白,形容有些狼狽,但並不影響她的美,反而更惹人疼惜。此刻正以一種難以言說的目光獃獃望着他,眸中淚光盈盈。
石頭立時怔了怔,被那眼神看得心頭一緊,連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也許是桌子離得太遠,拖着一條傷腿過去過於艱難,也許是因為從那個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絲嘉宥的影子,勾起了姜艾的悲傷,她沒有下床,愣愣地抱着松鼠坐了許久。
石頭一直守在外頭,中途悄悄打開門看了一眼,飯菜和葯都還在原處,沒有動過。石頭有些擔心,卻只能幹着急。
偏偏老大一直到夜深后才回來,石頭立刻跳起來迎上去,向他彙報。
黑熊沒說什麼,徑直推開門。屋裏頭黑漆漆的,他點了燈,轉頭望床榻看去,卻只見一隻松鼠傻乎乎立在床沿,人沒了蹤影。黑熊立時擰眉,第一反應便是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又跑了,腿斷了還不安生。
轉身便要去尋,腳步尚未邁出去,便在一側牆邊看到了她。
姜艾扶着牆,與他相望無言。
片刻后,黑熊先移開眼,叫石頭進來撤走已經冷掉的飯菜,這才朝姜艾走過去,單手輕鬆將人夾起,放回床上。
姜艾沒有也無法掙扎,被放到床上卻似乎有些不安,眉尖蹙着,身子動了一動。
“我想出去……”她低聲扭捏道。
黑熊只以為她還想要逃跑,不冷不熱道:“那條腿也不想要了?”
姜艾抿唇:“我……”太難以啟齒,只吐出一個字便卡住,她說不出口。
黑熊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靜待下文。姜艾在他直勾勾的注視下愈發窘迫,死死咬着嘴唇。最終實在是沒法子,眼一閉心一橫,快速又小聲地說了一句什麼。
習武之人耳力極好,黑熊聽清了那一聲蚊子哼哼似的話,着實愣了一愣。
姜艾腦袋埋得更低,渾身的皮膚彷彿都燒了起來。
蠟燭無聲燃着,火焰婀娜起舞,昏黃的光線流瀉一室,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一陣沉默后,黑熊抬腳,慢慢走過去。這次沒有用胳膊夾,打橫將她被抱起,走出屋子。
一直到院子角落一棵樹下,隱蔽昏暗的草叢,才把人放下來。姜艾伸手扶住了樹,眉尖輕蹙,對於要在這種地方解手難以接受。可是對着一個綁架了她的土匪說出這樣羞窘的話,已經令她丟掉所有的臉面,實在是沒有辦法,再開口要求他為自己找一個不失體面的地點。
姜艾幾乎將自己的嘴唇咬破,為難地站了片刻,向那土匪背對她而站的地方瞥了一眼,小聲道:“你、走遠一些……”
黑熊便往前,走出很遠,仰頭,望着皎皎空中一輪孤月。
這簡直是有生以來最為尷尬窘迫的時刻,姜艾只覺得臉都丟盡了,解決好也不好意思叫他,自己忍痛拖着傷腳走了出來。她貼着牆根,努力離那個土匪遠一些,除了怨恨之外,又多了抬不起頭的羞恥感。
她避瘟神似的離他遠遠的,一個人走得很是辛苦,速度堪比烏龜爬。黑熊幾步上前將人抱了起來,她嚇得低呼一聲,然後便將頭扭開,拿紅透了的耳朵對着他。
黑熊心裏也有些怪異,低頭瞅了她一眼就立刻將眼睛挪開了。
回房將人擱回床上,二話不說揮滅了蠟燭。巨大的身影在黑暗中一步步靠近,姜艾立時驚慌失措地往角落裏爬,渾身都在止不住地發抖。
“你別過來!”
黑熊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哭腔,動作一頓,聲音不自覺放低了些:“我不碰你。”
他只是要睡覺。這是他的卧房。
可這保證對姜艾毫無作用,她只知道是這人將她抓到了這裏,隨時都可能對她行不軌之事。說不碰她,恐怕只是哄她放鬆警惕。她不相信他。
黑熊說完便逕自躺下,和衣而眠。姜艾沒有動,依然縮在角落裏,緊張地盯着。
躲在被褥里睡覺的松鼠被這一番驚動吵醒了,鑽出來,小毛腦袋轉了轉,看到姜艾便朝她蹦過去。
然而黑暗中姜艾什麼都沒看清,只瞥見一團東西老鼠似的東西蹭得一下竄向自己,登時嚇得尖叫起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竟然騰地一下彈起來,拚命地往外爬,一邊胡亂在身上拍打,唯恐是什麼東西跑到了自己身上。
偏在這時那土匪頭子坐了起來,傾身向她靠近,姜艾驚嚇更甚,立時哭出聲來,本能地揮舞雙手去打他,完好的那隻腳抬起來亂踹一通。
黑熊抓住她手又按住她腳,被她又哭又叫吵得腦仁疼,低喝一聲:“別叫了!”
他的手極其有力,掌心帶着灼人的溫度,姜艾掙扎得愈發厲害,嗚嗚哭個不停。
“再哭我就吃了你!”黑熊惡狠狠道。
凶神惡煞的語調很有效,姜艾幾乎被嚇得一抖,死死咬着嘴唇,努力忍住了哭聲,小聲啜泣着。黑熊這才放開她,硬邦邦道:“睡覺!”
姜艾卻不敢動,哭得身體一抽一抽的:“床、床上有東西……”
松鼠有什麼好怕的,以前不是還摟在被窩裏睡呢么。黑熊心裏犯嘀咕,探手將被尖細叫聲嚇得縮在原地不敢動的松鼠抓了過來,塞進胸口衣襟,躺了下去。
姜艾看到他行雲流水的動作愣了片刻,慢慢地反應過來,原來那個是懶懶……
她頓時為自己方才的驚恐和大哭感到汗顏,但恐懼仍盤繞在心頭,害怕屋子裏會不會真的有老鼠,抑或其他可怕的蟲子。她想離這個土匪遠一些,又不敢再靠近床榻里側,往裏頭挪了一些,忽而想到什麼,悄悄將手伸向枕頭,將匕首摸了出來。
她抱着匕首,看着外側似乎已經睡熟的土匪,心頭一閃而過的念頭令自己打了個寒顫。
是他!
那日救她一命,卻趁機吃她豆腐,今日又來搶劫……難道並非偶然?
這個念頭令姜艾背後一涼,危急之中顧不得許多,本能地用手中的蘋果狠狠向他的後腦砸去。
嘭——一聲悶響,蘋果爛成幾瓣。
黑熊皺了下眉。
正在此時,已經上了馬的石頭一回頭,便見自家老大肩上扛着大紅嫁衣的新娘,十足一副惡霸強搶民女的派頭,立刻怔住:“老大,你、你抗人家新娘子做什麼?”他們的計劃里沒有這一出啊!
三當家聞聲回頭,瞧見這一幕,立刻大笑起來,粗獷的笑聲中滿是揶揄:“你小子終於開竅了!聽說這姜家姑娘美得很哪。”說話時,視線從新娘纖細的腰肢,和因為這個姿勢被迫撅起的臀上掃過,嘖嘖兩聲,“瞧這小身段……這一趟走的值了!”
黑熊沒吭聲,邁步向一匹黑色駿馬走去。他身上姜艾奮力掙扎,大腿被一隻鐵臂箍着,竟然動彈不得,只能不停地拿手去打他,然而她那點力氣對黑熊來說與撓痒痒無差。
石頭良心不安,欲言又止地湊上來。“老大,咱們還是放了人家姑娘吧……今兒個可是人大喜的日子,被我們搞砸就算了,把新娘子抓走算怎麼回事啊。”
他們本意並非抓她?姜艾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立刻懇求道:“求你放了我!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良田商鋪金銀珠寶,我姜家定會滿足你!只要你放過我,今日之事我絕不會透露半分。”
他既被稱為老大,定然是這群土匪的頭子,姜艾只能祈禱他並非真的奸惡之徒,畢竟曾救她一命。
黑熊將她橫放到馬上,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她允諾的好處全無興趣。
“她沒暈?”三叔聽到這邊的動靜,訝然。
“她看到了我們。”黑熊上馬,一手按着姜艾,一手拉起韁繩。
三叔臉色凝了一凝。
若是未曾看過他們的樣子,倒可以饒過她一命,但既然看到了不該看的,絕不可能放過她了。一旦他們的畫像出現在官府,狗皇帝的人馬怕是很快便會殺到夷陵。他們躲藏二十年,行蹤是萬萬不能泄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