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左家公子
說起月夫人愛拿自家招牌擔保的毛病,由來已久,但以前她也不是每一次她都會這麼說的。畢竟再怎麼著也是混飯吃的東西,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她也不敢瞎折騰,不過自從月凌波能獨立給人做媒之後,月夫人這句話便又重出江湖了。
而她說出這句話就意味着,她準備把這單生意交給女兒來做了。
“聖人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送走丞相夫人以後,月夫人面對女兒質疑的眼神,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剛一開口就被毫不客氣地揭了短。
“‘說個媒算什麼大任’,這可是娘您以前自己說的。還有,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騙到我,是不是丞相夫人帶來了什麼好東西,不然你怎麼會接官家的委託?”
“怎麼會?你娘是那種見利忘本的人嗎?”月夫人假裝不經意地舉起手帕捂住嘴,試圖遮住嘴角上揚的弧度,但這自然騙不過眼神越來越好使的月凌波。
“是嗎?那娘您自己接的親事,自己處理吧,女兒最近身子有點虛……”被坑得多了總能想到點辦法,月凌波一邊說著一邊往下傾着身子,眼看馬上就要倒下去,做母親的急忙伸手一把扶住她。
“五五分?”母親一手扶住女兒一邊小聲在她耳邊商量着。
“七三。”女兒絲毫不退讓,用力再往下墜了些。
“□□,不能再少了。”母親略微抬高了聲音。
“那果然還是娘自己去吧。”女兒乾脆就掙開母親的手撲到地上,做母親的只得再一次伸手抓住女兒的手臂。
“好,七三成交。”
這樣討價還價了一番,月凌波總算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慢條斯理地開口:“娘,這丞相夫人放着官媒不用,找我們做什麼?”
雖然月家如今確實很火,一些低品級的官員也不介意找上他們,但那可是丞相。一品大員的公子娶親,就算不是皇帝賜婚,也要是王親貴胄做中間人才配的上他們的家世吧。
“還不是因為嫣然那事兒,現在大家都當我們家真是月老後人呢。”月夫人嘆了口氣,“總之,丞相夫人都親自登門了,哪兒有我們說不接的道理。不過這左公子倒是一早就在我的備選名錄上了,待會兒我讓紅袖拿給你。”
月夫人的名錄指的是皇城所有未婚男女的一個基本情況集錦,作為一個媒人有這樣的名錄牽起線來自然事半功倍,不過這名錄上的信息得自己派人去收集,因此真實性不能保證。
不過,有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強。
“小姐,咱們來福運來做什麼?”
穿過鵲橋街來到相鄰的皇城大街,福運來的招牌便出現在眼前,伊人好奇地看着正一邊走一邊翻着冊子的人,凌波合上手中冊子深吸了口氣。
“娘的名錄上寫了,左家公子最近經常來這個酒樓。”
“左公子愛喝酒嗎?”
“不……他是喜歡看熱鬧。”不用懷疑,那名錄上真的寫了“看熱鬧”三個字,雖然不認為世間會有這麼巧的事,但說到“看熱鬧”,她的腦海里立刻便跳出在閔家遇到的那個神秘公子的臉。
怎麼會?那傢伙可是會飛檐走壁的,丞相公子明明是個文弱公子,而且那傢伙長得明明很好看……
等等——邁開的腳步忽然又頓住,月凌波站在福運來的門口想着,萬一真的是呢?
“小姐?”伊人困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凌波這才回過神,急忙甩了甩頭,把母親心血的名錄好生藏在衣襟里,正了正臉色踏進門。
“哎喲,這不是月姑娘嗎?”
身為福運來的老夥計自然認得鄰街最有名的厲害姑娘,小二一看到她進來就急忙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湊上前。
“什麼風終於把一直路過的您給吹進來了?”
“你可別埋汰我,我走幾步就到自己家了,何必進你這店裏喝那麼貴的酒水。”嘴皮子功夫還真少有人能佔到月凌波的上風,她這話一出那小二也不惱,只嬉笑着擦了擦眼前的桌椅。
“月姑娘請坐。瞧您說的,這街坊鄰居的,您進來討杯水喝,我們難道不給嗎?”
“是啊,街坊鄰居的,你要問我收錢我也沒法不給啊。”月凌波也不坐,明亮的眼眸直瞅着小二嬉皮笑臉的模樣,“哎,誰讓我臉皮薄呢。”
“得得,說不過您。”那小二很是無奈地揮了揮手,“您來我們這兒是有什麼大事要做嗎?”
“大事沒有,來找個人。”凌波也不廢話了,轉頭朝伊人遞了個臉色,伊人立刻湊上前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小二。
“我來找左公子。”
小二嘴角含笑地接過銀子收好,這才慢悠悠地開口:“哎喲,真不巧,左公子今兒還沒……”
話還沒說完忽然頓了下,小二眼神一亮,指了指門口剛踏進來的某人。
“左公子,這麼巧,這位月姑娘正要找你。”
聽到這話,凌波直覺地轉過身,門外正踏進來的青衣公子確實如伊人所說很好看,應該說是非常俊美的,俊美公子唇角微揚的模樣也十分的賞心悅目,看得她忍不住想……抬腳走人。
“伊人,我們走。”
“小姐?”伊人頓時傻眼,也顧不上沉迷左公子的男色,慌亂地跟上自家小姐的腳步,卻見一柄摺扇阻擋在了小姐面前。
“月姑娘,人生何處不相逢。”翩翩公子望着月凌波,眼眸里波光流轉,帶着幾分興味幾分不為人知的欣喜。
“原來你在找我嗎?”
“不,我走錯門了。”月凌波冷着臉咬牙否定,隨即繞過他的扇子打算繼續前行,左君白卻驀地收回扇子假意扇了兩下。
“走錯門不要緊,人沒認錯就行,月姑娘,我記得你還欠我兩斤蜜餞?”
人要臉樹要皮……月凌波背對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原本打算假裝不認識的,卻忽然聽到背後那人說:“月姑娘千萬別說不記得,我這裏可是有你的貼身信物呢。”
啊……荷包!
抬起的腳瞬間僵在半空,這條從小到大走過了無數遍的街道自然很多認識她的人,看到她都紛紛停下腳步朝這裏探頭,她暗叫一聲糟糕,隨即驀地轉過身一把抓住他的手往酒樓裏面走。
“你跟我來。”走到伊人身邊時丟下一句“你別跟過來”便徑直拉着人上了台階。
“兩位,樓上雅間兒!”看熱鬧從來不嫌事大的酒樓小二大聲喊着,被凌波瞪了一眼,小二兀自揚起手中汗巾樂呵着。
這月姑娘和左公子是怎麼認識的,雖然他也有幾分好奇,但說到底,這皇城還是小了點。
“皇城真是小啊。”
“福運來”二樓的雅間凌波還是第一次來,以前只知道這地方價格不菲,其實和一般酒樓的二樓差不多的格局,不過這裏的桌椅用的是上等木,製作手藝也是極佳,看得出來確實費了不少功夫,只是……現在那些都不是重點。
“確實很小。”看到左君白一臉自然地在她對面落座,月凌波冷着臉看向窗外,“尤其是對左公子這等會飛檐走壁的人來說。”
左君白挑眉,攤開手坦言:“我確實是會些小功夫,不過這並非秘密,只是大部分人都覺得我不會而已。”
好吧,他說的有道理。不過這廝挑眉的模樣真好看……這副尊榮加上那樣的身世,到底是怎麼讓那些小姐說出拒絕的話的?
心裏雖然這麼想着,但月凌波已經決定不牽扯這人的親事,便想速戰速決。
“言歸正傳,你把荷包還我,我待會派人回家去取兩斤蜜餞送來,咱倆就兩不相欠了。”
“這些我倒無所謂。”左君白狀似無意地拿出那隻荷包,右手將它拋起把玩着,左手撐着下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月姑娘今日找我,應當是有要事的吧?”
他的眼神分明是早已猜到什麼,月凌波也不是非要逞強的人,轉過頭一臉平靜地對視回去。
“是,我是接到令堂的委託給左公子說親事的,不過就在剛才我已經決定去回絕令堂了。”
“為何?”左君白不見任何惱意,眨眨眼很是好奇的模樣。
“相親的宗旨在於給想成親但是沒有合適人選的人一個選擇的機會。”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但看這人眼底沒有任何不耐的神色,似乎還聽得津津有味,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桌子。
“坦白說,我很忙,不想在根本沒打算成親的人身上耽擱。”
有些話不適合說得太透徹,月凌波說完這話就站起身打算走人,剛轉過身卻聽到背後傳來輕笑聲。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想成親呢?”看她停下腳步,他眯起眼笑得隨意,“月姑娘,我也只是沒找到那個,讓我願意共度一生的人而已。”
那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心酸,凌波有些遲疑地想,也許這人只是對自己的終生大事比較慎重,是她自己反應過頭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