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六十九章
看正版,請到晉江文學城。不過該說這倆人是心大?好逞口舌之快?還是不怕別人聽不到咋的?
隔了小半會兒,又一反先前那種謹慎態度,竟不怕人聽着似的繼續往下開小會,只不過比先聲音卻是小了一些。
粗獷漢子嘖了一聲,有些想不明白,“這也不能夠呀?皇城上下皆知凌王為人秉正端方,治下軍更是軍令嚴明,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其為人如此,豈會貪……重美色?”
那尖細漢子卻料到他會如此反駁一般,成竹在胸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
粗獷漢子大概愣了愣,問,“賢兄這是何意?”
尖細漢子:“你過來些,我與你細細說。”
二樓雅間不知何時又靜了下來,可那二人卻毫無所覺,只是你儂我儂壓低聲音說八卦,“半月前,凌王殿下曾帶手下軍踏進御前紅人江大人府邸……”
一個“踏”字,不如“闖”字直接明了,明眼人一聽卻知頗有深意。
粗獷漢子倒吸一口氣。
此乃驕兵所為,又豈是良將能做?!
如此還不算,尖細漢子高深莫測道,“三月前,凌王納了新側妃。”
新側妃?
這接二連三的消息猶如一塊巨石投進水潭,一石激起三層浪。
棄兵符、驕兵、納側妃,這一件件一樁樁,若是分開來看,倘能自圓其說,有其內情,這也沒什麼。但假使這三件一件接着一件,連在一處一起捅破,那就有點什麼了。
棄兵符,為美人,此乃昏庸。
美人為誰?這種情況下,自然讓人聯想到新納側妃。
側妃?那便是有正妃,後有側妃,以後還不得有三妃,四妃?此乃好色。
未經聖意,帶兵私闖大臣府邸?此乃得意忘形,驕縱跋扈。
如此一來,哪怕此人先前名聲何等賢明,為人如何端方,也會招來指點。
哪怕此人臨危受命,曾扭轉乾坤,使國轉危為安……哪怕此人心繫天下。
十年默默行好事,做好人,不如一朝污跡,滿城風雨。
世人皆善嚴於待人,寬於律己。無論哪朝哪代,莫不如此。
隔壁廂說話聲漸消,可此消彼長,原本安靜的酒樓二層不知何時又響起了陣陣人聲,接着是嗡嗡嗡,嗡嗡嗡,竟然一陣強似一陣。
聽牆角這回事,不是只有身處隔壁的岑羽做得到,這裏雅間如此設置,只怕方才那二人所言,聽到的人還不會太少。
本來堂堂王爺棄兵符一事就足夠讓人震驚,誰成想深層原因卻是如此荒唐。這種爆炸性的新聞加八卦,最為人所津津樂道,品頭論足。一時酒樓二層跟煮沸了的鍋似的,議論紛紛。
“我不信,凌王棄了何物,也不會棄了君虎符。那可是先帝所賜,棄之是為不仁。君虎符一分為二,可號令三軍,三軍乃凌王一手栽培,棄之又為不義。”
不少人出聲附和。
可那最先挑起話頭的二人卻是沒了聲音。
“呵。”這時不知二樓雅間哪個地方冷笑一聲,“三軍乃凌王一手栽培?你真噹噹今聖上是死的不成?”
他此言一出何等冒犯,不僅冒犯了凌王,連他口中的聖上也一併冒犯。但他這番話一出,卻是成功將禍水東引。
“一手栽培?”這時又不知哪裏冒出來個聲音接茬道,“難怪手下軍兵敢擅闖大臣府門,卻是驕縱至此。”
“驕縱……”這時也有人坐不住了,揚聲反駁,“你可曾親眼看見?”
只聽不知何處,又有一人回應道,“此事當真,那日凌王帶着護衛……”他還頗委婉地頓了一下,“進江大人府,不才恰巧路過。”
眾人嘩然。
“凌王爺對新側妃是好。”這時又不知何方神聖斟酌着語句道,“二人在王府常常出雙入對……”
時溫忽覺不妙,轉眼看岑羽。
“咦?”卻有人生疑,“我也偶見,只是……那位不是王妃?”
“你說王妃?”這時有人嗤笑道,“皇城北郊,凌王王妃如今住那兒。”
眾人大驚。
如此一來,凌王爺喜新厭舊的之名成立。側房住王府,正房住郊野?古往今來,就是再不睦的夫妻也不至於此。夫為妻綱不假,但嫡室不正,同樣有辱綱常,有違禮制。這禮法不守,何以身正?
聽到此時,時溫卻是不由皺起了眉頭。
前些且不論,卻是最後這話說得,好像王妃是被王爺趕出家門一樣,與事實簡直大有出入。而他這個身邊人知道,事實是王妃是自己走的,而王爺也在半月後也跟着搬到了皇城北郊。
大庭廣眾,捕風捉影,煽風點火,是何居心?
時溫抬眼看了看屏風上頭,他處在裏頭,自然什麼也看不見。時溫又望向窗邊,本以為王妃此時恐也別有反應,因此時溫時時注意。哪知道這一瞧,卻見岑羽不僅面無異色,相反還一臉平靜地拿着雙筷子夾炒豆子吃。
那樣瞧着……竟還有些悠悠的,頗有些置身事外的意思。
時溫一愣。
岑羽仿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雙杏仁眼往這兒一移,又向時溫指了指碟子裏的炒豆子,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味兒不錯,要不要嘗嘗?
這都什麼時候了……
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這話用在岑羽與時溫這對主僕身上也沒錯,只不過以前是倒着來,如今卻是真真正正正着來。
王爺之事,王妃不急?王妃無意?王妃不關心?
時溫平生第一次為自家主子憂心:王爺,您媳婦兒這回……怕不是跑着玩兒的。
在一醉三年聽了這麼跌宕起伏的一出,時溫面上不顯,實則憂心忡忡,一則酒樓中有人非議之事必將早點告訴王爺為妥,方能及早處置,二則……他看了眼岑羽。
此時,岑羽的酒喝得差不多,炒豆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招來店夥計,兩人就喝酒一事展開了如下對話。
“你們酒樓的酒,我喝了一回,覺得很不錯。”這是岑羽。
“哎喲,能得客官金口玉言一句誇,可叫咱們酒樓榮幸非常。”這是店夥計。只瞧他機靈一轉腦筋,又接道,“既然貴客如此喜歡,何不帶兩罈子酒回去?”
岑羽想也不想,順勢點頭,“好啊。”
那店夥計可能沒想到岑羽答應地這麼爽快,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就聽這位看起來溫溫朗朗的公子接著說,“果酒、醴酒、黃酒各給我裝三壇,再另添兩壇九醞春。”只見他語氣鬆快,大手一揮,“帶走。”
店夥計愣了愣,半晌諾諾應是,“哎哎,小的這就去封裝,客官請稍侯請稍侯。”麻溜地跑了。
在擔憂王爺家庭危機的時溫,只顧着從岑羽輕快的臉色上找出一點兒不輕快的蛛絲馬跡了,等岑羽與店夥計速戰速決下完單,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哦,王妃要帶幾罈子酒回去喝……等等,什麼?!
時溫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
命里多舛的岑羽吃完了早飯,在時溫的服侍下,溜溜噠噠地開始在王府里閑庭信步。這也是他一周以來的習慣,既然不熟悉,多走走,總是能熟悉。俗話說得好,走的路多了,方向感就有了。
王府富貴,每處各有特色,海棠園裏有海棠花,歲寒亭外有蒼松翠柏,一個鮮妍多姿,一個古松濤濤,兩種姿色,各分東西。
岑羽慢慢也看出來了,整個王府以中軸為線,基本呈東西對稱分佈。古時講究中正之美,不論時代如何開放,思想如何先進,人如何放達隨性,在宅屋的小佈局上或許參差錯落,但總體而言就是對稱着來。
既然對稱,那便好辦。對稱圖形,對理科生來說簡直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當然,實地考察又是另外一回事。人太渺小,看建築物都得仰着頭,身處其中免不了不識廬山真面目的主客觀限制,岑羽到底還是花了五六天的時間將這碩大的王府摸了個底。
東西南北各有門,只是王府守衛森嚴,不論黑夜白日王府上皆有兵士巡邏,府門更有兵將把守。王府守衛如此森嚴,也不知是防着外面的人進來,還是防着裏面的人出去。
岑羽每路過這些地方一次,心下就緊一分。他未曾打草驚蛇,表現出一絲一毫踏出府門的舉動,可那些人遠遠看到他,便形容戒備,彷彿見着洪水猛獸,儘管這表現微乎其微。
所以岑羽才會跟傅舜華提出出府的要求,既然暗着不行,那就放到明面上來。興許王爺大發慈悲,真能答應他?不過沒問之前,岑羽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太小。但當日傅舜華要他安胎,兩人便算是心照不宣地立下君子協定,雖則心思各異,但到底也是協定,按那位高傲的脾性,此時再反悔應當不可能。
理科生也是有頭腦的,呆瓜偶爾也會靈光。假使能走出這個金絲雀的鳥籠,看看外邊的世界,與外邊接觸,總能發現生機。哪怕岑羽此時什麼都不懂,還大字不識一個。
也是奇怪,他能聽懂這個時代略有差異的語言,卻完全不會寫這個時代的字。一筆一劃繁瑣至極……一個字抵得上原來的兩三個字,甚至三四個五六個字。
這讓理科生很頭疼。
原想認認字,學學寫字,那日一個根號二寫出來岑羽對自己也挺無語。
果然曾經被罰抄了二百遍,怎麼都忘不掉了?
腦子裏忽然飄出高中時數學老師那張笑面虎的臉,岑羽拿着毛筆的手一抖,紙上又是一個根號二。
高中的陰影讓他養成了一個相當不良的習慣,那就是有事沒事無意識思考時,手底下就不自覺地劃出……根號二。
魔怔魔怔。
腳下忽地踩斷一截斷枝,岑羽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看眼前的景色。
風拂楊柳,吹皺一池春水,水上一座湖心亭。
亭上一抹青煙,那人挽着衣袖,手拿小碟,拈着細細碎碎的魚食往水裏輕輕一撒,湖裏登時湧上成群的錦鯉,摻金帶紅,挨挨擠擠地搶食吃。
“阿悠,你快看。”
“幼賢,我是阿雪啊。”
阿雪?岑羽有些意外,他的妹妹,也叫阿雪。
馬夫驅車,銅鈴輕響。
岑羽從一輛寶馬華車換到另一輛小了許多的馬車上,車內裝飾素樸,車座也將將只能坐着人,不能躺下休憩。可剛才聽這人對那些兵士所言,可以推知那個什麼“光祿大夫”官階必定非同尋常,否則也不敢與當朝王爺的部曲起衝突,隱隱還有些分庭抗禮之勢。
再看此人儀錶,哪怕方才言辭色厲,也少不了渾身天然的書生卷氣。為官,也定然是個文官,沒準,還是個體恤百姓的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