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六十七章
看正版,請到晉江文學城。不,是跟着情……咳,王妃少時的青梅竹馬跑的。
王妃這一跑跑得時溫猝不及防,跑得他心下有點兒挫敗。
時溫捧着一個水袋子,靠坐在馬車車轅上,開始了第一次失誤所進行的反思。
說實話,這段時間以來的王妃,也就是摔壞了腦子的王妃,時溫是挺……雖然這麼說不那麼厚道,但他是挺喜歡的這傻登登的王妃的。
這人吧,要麼就冷眼旁觀,一冷到底,要麼就動了點凡思,什麼仁義之心,惻隱之心,莫名其妙就這麼來了。
時溫輕嘆口氣,路都是自己選的,命里註定,他從不覺得什麼人值得同情值得可憐,可憐人也必有其可恨之處。只是眼下這局面,王妃不再無理取鬧,傻得還挺可愛……但畢竟骨子裏流的還是原來的血,哪怕摔壞了腦子,哪怕記憶全失,時溫想王妃恐怕都未曾想過與人共侍一夫。
所以才會走?
王妃是真的不記得許多事,還是真的……裝傻?那麼裝傻又為的什麼?冰釋前嫌?抑或……從此陌路?
想想岑羽以前對王爺痴情到瘋狂的境地,時溫搖了搖頭,這後者,怕是不可能。
便在這時,時溫忽覺身旁掠來一股清風,他側頭一看,只見那一身烏衣勁裝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身側。
這人一旦出現,必定是……
時溫又抬眼往另外一邊看去,只見一身紫藍錦衣之人跨坐馬上,那一頂玉冠在雲霞光影下熠熠生輝。
只見傅舜華一拍馬背,駿馬嘶鳴,轉身踏蹄而去。
“走。”
身旁的時恭提醒了一句,時溫愣了愣,環在胸前的手還沒放下來,時恭就一甩韁繩,馬車忽地往前。時溫眼疾手快地扶住座下轅木,他在剛才已經被時恭一推坐到上邊了。
“去哪?”
風聲呼呼,百忙之中,時溫還抽空問了一句。
時恭聲音平平道,“江大人江府。”
“嗯……”
反應過來,時溫一臉見鬼似的地望向旁邊人,“什麼?!”
日暮時分,光祿大夫江大人府門前立着一匹馬,馬上坐着一人,那人身後還跟着八個兵將護衛,旁邊附帶個馬車,馬車上坐着驅車的時恭和時溫。
凌王到江大人府門口已等候多時,一行人就這麼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小孩散學,等得隔壁街小販收攤歸家,等得街頭老婦去而復返……
日暮西山,薄霞染天。
江府里說要去稟報江大人的老管家慢慢騰騰着去,氣喘吁吁着來,從階下哼哧哼哧地又爬回階上,擦了把頭上的汗,又捋了捋鬢邊亂髮,這才對着門口的人道,“王爺……老朽腿腳不便,望王爺多有擔待……”
長吁了一口氣,又喘勻了勻,江府老管家又道,“江大人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便見客,所以……”
所以這是要掃王爺的門,趕王爺的路?
一旁坐在馬車邊的時溫微微一個咋舌,如今大陵朝敢這樣待他們王爺的,除了當今聖上,恐怕也就只有這個大陵朝第一諫官江寒雪江大人了吧?
指天罵地,嘻笑怒罵,皆成文章。
這位,可是響噹噹繼承了前丞相那一張殺人於無形的嘴。
既然殺人於無形,想進這位大人的府門,又豈是輕而易舉能進得去?
這時卻聽一旁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你告訴江大人,他堂堂一個光祿大夫,虜了王妃。”鳳目微凜,“該當何罪!”
時溫心下噔得一聲,看了看王爺,又看了看時恭,再看了看江府大門,心道難怪難怪。
只見那老管家也是迷迷瞪瞪地看着傅舜華,接着又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返身進府。這次卻無須多久,那老管家花白的頭髮很快重新出現在門口幾人的視線里。
只見這小老頭回來后一聲不吭,看也沒再看外面的人一眼,一手扶了半扇門,另一手又扶了半扇門,緊接着砰地一聲,江府的大門竟就這麼……關上了。
嚴絲合縫,不見半點兒縫隙。
門口幾人面面相覷,時溫與時恭面面相覷。就聽裏頭傳出一個老者的聲音道,“江大人今日不見人,王爺請回吧。”
再看門口騎在高頭大馬的人物,此時此刻傅舜華臉色已然……黑如鍋底。
其餘隨行人等見了這副場景,差點傻掉下巴。
這麼簡單粗暴的送客方式,恐怕也就只有江府敢對他們王爺如此了吧……敢不敢再委婉一點?
既然敵人不仁,就休怪敵人的敵人不義。
只見黑色駿馬上的錦衣男子直起身來,腳踩馬鐙,一個借力,就聽一陣衣袍翻飛。再看時,那身影已然輕鬆躍上江府外圍的高牆。
傅舜華身後跟着的八個兵士仰着脖子,他們身穿鐵甲,自然無法如他們的王爺一般施展身輕如燕的功夫。
時溫用胳膊肘碰碰身旁的時恭,只見烏影一閃,渾如鬼魅,緊隨在傅舜華身後,光明正大地闖進了江家大門。
大門很快從裏頭打開,露出時恭那張無甚表情的臉,時溫人等一律跟了進去。
紫藍身影已然步入江府庭院,走在最前頭。傅舜華負手於身後,明明私闖民宅,偏給他走出閑庭信步的姿態,彷彿這土這地便是凌王府邸。
這時就聽一聲冷笑從江府裏頭傳了出來,“凌王殿下真是好興緻,私闖我江某人的府門,可得我江某人一聲同意?”
要說江寒雪可不就是江寒雪?所謂私闖府門,來的人若是凌王殿下,誰人不夾道以迎,求之不得?也就是他江寒雪,嗤之以鼻,視若無物。
兩位主子身後各立隨從,兩主子間隱隱可見劍拔弩張之勢。
傅舜華淡淡地看他一眼,開了口,“岑羽呢?”
江寒雪面帶疑色,“岑羽?”接着冷笑一聲,“岑羽是何人?”
傅舜華面不改色。
只聽江寒雪接着道,“我當日去貴府尋找此人,可是聽凌王殿下親口跟我說道‘本王身邊沒有這個人’,凌王殿下如今卻又來找我要這人?”江寒雪眸中笑意一斂,“豈非自相矛盾?”
想到當日凌王府那副盛況,既然已經棄若敝屣,又何苦再留他受罪?江寒雪一向看不明白,這個傅舜華到底是何居心?假如他與幼賢還有半點夫妻情分,就不該是如今這個局面。
他曾為了岑羽一句話給過這人機會,現在看來卻是——
一步錯,步步錯。
懷裏抱着個粉衣姑娘的岑羽,望着外頭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望着此地的人,那人目光幽暗深邃,看得岑羽莫名脊背發涼。
這時那粉衣姑娘也回過神來,紅着個俏臉從岑羽懷裏退出來,一邊道,“多謝……公子。”低首娥眉,一反方才開放姿態,整個一羞羞怯怯。
岑羽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回什麼。
這個世界怎麼了?為什麼每個人變臉都變那麼快,那麼自然,那麼無法讓人……反駁?
岑羽就那麼呆站在原地,看着街外那高挑的身影從馬上下來,看着他邁開步子,踏進人群。看着那些專挑軟柿子捏的姑娘們無聲地讓開一條道,紫衣身影走到近前。
那邊時溫、阿茗得以解脫,口喚公子跑過來,卻見已有人站那兒,時溫伸手拉住阿茗。
傅舜華眼眸微垂,看着岑羽頭髮略松,衣袍起皺,一身狼狽樣。
粉衣姑娘受岑羽一扶,心存感激。見此人散發一身凌人氣勢走向岑羽,竟是有兩三分來者不善的意思。她心下微緊,纖足不由往岑羽身邊邁了邁。就見一雙鳳目輕輕斜來,不言亦不語,卻令她腳下一頓。
眼睛連同半個身子僵在原地,竟是一動也不敢動。
傅舜華收回目光,又落到岑羽身上。
岑羽見他張嘴,恐怕又要說什麼難聽訓斥人的話。不過他這回已經打定主意分毫不取,一樣不收,微微將頭撇向一邊。
哪知道那道一出現,必然是惡聲惡氣、冷言冷語的聲音,此刻卻一反常態,平靜地問,“為何在這裏?”
料想中的冷言諷語沒有傳來,岑羽也有些始料未及,撇向一邊的腦袋一時頓住。
他張張口,一回想來到這兒也來得毫無頭緒,沒頭沒腦,就這麼不小心來了,有些汗顏地承認,“……走錯路。”
傅舜華聽他這麼一說,不置可否。只是一雙鳳目抬起,仰頭望了望樓閣二層,又不動聲色收回目光。
“用過午膳沒有?”
岑羽下意識搖頭,“沒有。”又一愣:“啊?”
傅舜華拉他手,“跟我走。”
岑羽二愣,把手抽回來:“那什麼……我、我不餓。”
君子動口不動手,男男授受不親,這位王爺。
傅舜華見他不識相,鳳目微眯。
岑羽無知無覺。
“你不吃,”只聽傅舜華突然說,“你肚裏的孩兒也要吃。”
什麼?
岑羽三愣,緊接着就聽一陣應景的嘰里咕嚕鬼吼鬼叫從他肚子裏傳了出來。
這說孩兒,孩兒就到。
傅舜華也是一怔,看岑羽的肚子。
空氣突然安靜。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半晌,不知道姑娘堆里誰發出了這麼一聲小小的疑問,“孩、孩子啊?”
像是才明白過來,眾姑娘眼睛一時落在岑羽小腹上,只見那裏確實微凸,此前光看岑羽那張俊臉了……竟然沒仔細瞅這裏。
隔了會兒,另一個怔怔道,“有、有孕啊?”
再隔了會兒,又一個明白道,“有、有夫之夫啊?”
這一個接一個,疑問復疑問,猶如梆子哐當哐當砸在岑羽心口上,砸地他是從頭到腳,無地自容。
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岑羽低着頭,接着一抹紅從他的脖頸一路爬爬爬,爬到耳朵根。
他驀地抬起微微發紅的眼,一雙黑眸里寫着點懊惱。也沒說話,也沒出聲,就這樣一聲不吭,蒙頭……走人。
傅舜華呆怔半刻,旋即跟上。
只留一樓里的姑娘們傻站在原地。
半晌,又有人小聲地問了一句:“姐姐,今日咱們……是不是調戲錯了人啊?”
岑羽走在前頭,臉上發燙。
原因很複雜。
一、他一個大男人,懷孕?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就這麼毫無防備公之於眾,還全部都是比他能生的女孩子?他不好色,但這張臉往哪兒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