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一百一十六章
岑羽幾人在水底盆地中靜養了十多天,傅舜華的傷逐漸好轉,傷口結痂成疤脫落,臉色也恢復如常,已能練武。
岑羽剛從外頭回來,見到的正是這副景象。院子中的人着一身玄衣,手裏拿了枝木棍在樹下當劍使練着武。
傅舜華練武間隙分神朝院子外瞥一眼,正見岑羽和阿啞兩人手裏抬着什麼往回走。傅舜華收肘,木棍一收,木棍下草間輕輕一顫,瞬間靜止。
岑羽瞧見這一幕,心道:恢復得挺好。他抬頭,就見傅舜華唇角微彎,徑直向他走過來。
十天半個月的同塌而眠,岑羽竟然開始習慣傅舜華的好言好語好臉色。某一瞬間,岑羽腦子裏甚至萌發出這種日子似乎……也還過得去的想法。
岑羽略一出神,開始搖頭把這奇葩的想法趕出去。還過得去?開什麼玩笑,他在外面好歹也是富甲一方的土地主,在這裏,跟這位?有什麼?
岑羽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傅舜華已經走到近前。
“砍的竹子?打算做什麼?”
岑羽和阿啞人手拖着竹子,竹身粗壯,屬於成年竹,瞧着份量不輕。阿啞拖回來一根就有些喘,岑羽拖了兩根,倒沒什麼反應,只是額頭上冒出一層薄汗,臉還有些紅。
傅舜華二話不說從岑羽手中接過手臂粗的竹竿,還想再接第二根,卻被岑羽拒絕了。
“不用你,我自己來。”岑羽說著並不放手。
傅舜華倒是百依百順,幫忙不成,改接為擦,抬手輕輕擦去岑羽額頭上冒出的汗。岑羽還沒反應,傅舜華便就着姿勢低頭,鼻尖驀然湊近岑羽頸側。岑羽只覺得脖子上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低沉的嗓音忽然在他耳畔響起:“衣領怎麼也濕了?”
傅舜華邊說邊拿閑着的手把岑羽散落在脖子上的碎發撥開,被頭髮遮住的皮膚驟然與空氣接觸,瞬間清涼了不少,但被手指擦過的地方留下此起彼伏的餘熱。
岑羽條件反射般抬起手把傅舜華的手拍開,傅舜華略微一詫,正見岑羽目色警然地瞪住他。
傅舜華沒想到岑羽反應這麼大,表現得還特別明顯。兩人這麼多天同睡一張床,他對岑羽有心,就算睡前岑羽跟他分得一清二楚,睡着睡着免不得又滾到一起去。因此親密接觸成了常事,久而久之,傅舜華有些不自知的得意忘形。他偶爾會忘了醒着的岑羽可沒那麼好糊弄,雖然他從未糊弄過岑羽,他所做的都是出自他的本心。
“我……”傅舜華正要開口,岑羽打斷他道:“別做多餘的事。”
兩人一時僵持,岑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把竹子搬進去。”說罷他又乾脆一股腦把竹子都丟給傅舜華。
他不是搶着干?愛干讓他干。岑羽憤憤的,別以為他不知道傅舜華怎麼想的,總歸一句話,沒門。
沒門的傅舜華試圖挽救,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竹子做什麼用?”
說到這個,岑羽還真被轉移了一點注意力。這是他的計劃,有必要讓他們都知道,他便斂了情緒道:“做竹筏,想辦法等水送我們出去。”
傅舜華也認真了些:“你的意思是?”
“從哪來回哪去。”岑羽道:“既然外面的人找不到我們,我們只能想辦法自己出去。阿啞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我們藉助他的經驗,總會想到辦法。”
岑羽越說到後面,話就說得越篤定。他其實無法百分百確定,雖然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總歸是想說服自己就要先說服別人。
傅舜華一瞬不瞬地望住岑羽,岑羽就覺得雞皮疙瘩直往外冒,沒好氣道:“盯着我看什麼?”
“沒。”傅舜華挪開視線,被逼着眺望別處,默了片刻,又道:“只是我想到你以前也是這樣。”
岑羽略微一頓,傅舜華道:“我總以為你耍着我玩,原來你都是認真的。”
岑羽恍神片刻,他覺得傅舜華話裏有話,卻下意識懟道,“誰跟你說的?別太自作多情。”
傅舜華靜了片刻,又道:“現在是假的。”
岑羽皺眉:“你發什麼瘋?”
傅舜華:“真的。”
岑羽:“……你有病?”
傅舜華忽然轉過頭來,道:“有的。”
岑羽本能地退了半步,他覺得今天的傅舜華不正常得有點驚悚,然而還沒等岑羽退到安全距離外,那道低沉的嗓音又接着道:“相思病算不算?”
岑羽微微睜大眼睛,腦子裏忽然閃過少時學堂的一幕,這句話他彷彿意思不差地說過,對着的還是眼前這人。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臉開始充血,羞恥感攏了上來,嘴裏磕磕巴巴地反駁:“誰、誰、誰……”誰了半天,岑羽冷臉道:“我沒說過。”
傅舜華撇過頭,忍不住抵唇輕笑出聲。
這種時候笑其實不太合適,識相的應該就此閉嘴。可傅舜華到底是傅舜華,他半昏迷時,還記得岑羽不離半步的照顧,還記得岑羽給他換藥,還記得夢中給他喂水喂葯的唇。正因為他都記得,所以即便岑羽說出再重的話,他都做不到半步的退縮。他開始有恃無恐地厚臉皮,迫切地想要靠近岑羽。
誰曾想,曾經臉皮比誰都薄的大陵朝三皇子,如今也會變成這副模樣?
岑羽把兩根竹竿拖回來,又要出去拖剩下的竹竿。他一個人走在前頭走得比誰都快,正常人走五步,他走三步,還真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後邊傅舜華追上來,他身體恢復了,要追上岑羽並不難。
岑羽有點受不了這人的黏糊勁,說話聲音又冷又硬:“別跟來。”
傅舜華乖乖地跟住,不吱聲。岑羽現在在氣頭上,頭頂彷彿在冒煙。
逗過頭了。
要想當年岑羽怎麼逗的傅舜華,其實傅舜華這還真不算什麼,只能說風水輪流轉。
兩人跟前後比賽似的,一個跟,一個不讓跟,一路上不言不語,但走得倒很快。岑羽手頭拿着捆麻繩,到地兒就開始捆竹竿。他把三五根擺一塊兒捆成一捆,一共捆了三四捆。完事兒自己拖了兩捆,啞巴後面跟上來也拖了一捆,最後一捆留給傅舜華。
沒繩子的時候不好拿,只能一根一根來,拖着也挺費勁,現在捆成一捆捆的,費勁是費勁,省得多走兩趟。啞巴見岑羽拿了那麼多,岑羽前面才砍了竹竿,他心疼岑羽,上手就想幫岑羽分擔。可他心疼,有人比他更心疼。
“拿好你的,別動我的。”傅舜華還沒上來,岑羽就知道他什麼打算,訓小孩一樣一絲不苟地喝退傅舜華。
傅舜華怎麼可能聽他的……傅舜華當然聽他的。岑羽也不多話,眼瞅着那傢伙意料外地乖乖站住,他趕緊把兩捆竹竿往自己手上摟。他倒也不是爭着搶着幹活找罪受,只是他手裏這兩捆數量都比較少,考慮到傅舜華現在身體沒他健康又愛管閑事,本來打算走兩趟的愣是壓縮成一趟,只好自己大包大攬地干。
岑羽莫名地着急,動作就有些簡單粗暴,只見他眉頭微微一皺,掌心傳來一陣刺痛,像被刺給扎了一下。
岑羽表現不甚明顯,痛就一下也沒怎麼在意。孰知上方一道人影壓了下來,岑羽不知怎的,忽覺眼皮輕輕一跳。岑羽的手腕被傅舜華翻了過來,掌心翻開的一瞬,岑羽又驀地縮了回去,快得他自己都看不清掌心到底有傷沒傷。
“怎麼回事?”傅舜華卻開口了,眉頭微蹙,臉色並不比岑羽好看。
岑羽眼神躲閃了一下,道:“沒怎麼。”
傅舜華這下站起身,頂上的壓迫感突然消失,岑羽略鬆一口氣。孰知下一刻,岑羽就覺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突然倒了個個兒。
岑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開始掙動四肢,“喂,你發什麼瘋?!”
岑羽今天想問這句話很久了,他現在正被傅舜華扛在肩上,這該死的男人居然把他往回去的方向扛!
岑羽掙了幾下根本沒掙動,傅舜華也不應他,岑羽就火了:“你犯什麼病?我辛辛苦苦砍的竹子不要了?!”
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住,緊緊箍在岑羽腰間的手終於有了片刻的鬆動,岑羽瞅准形勢麻溜地跳下來,可他一跳下來就碰上傅舜華的目光。
岑羽自然地垂着手,掌心向後,彼此都沒做什麼,他的氣勢卻弱了一分。他這時候有點希望阿啞走過來,不會說話沒關係,發出一點聲音或者做幾個動作打斷這裏詭異的氛圍都成。岑羽拿餘光一瞥,關鍵時刻,阿啞正蹲在那兩捆竹竿邊給竹竿鬆綁……?
在岑羽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傅舜華伸手碰到岑羽手上虎口穴的位置,豈料岑羽不經意間又瑟縮了一下。這反應不像是單純地不願意給別人看,更像是上面有傷,碰了會痛。
傅舜華握住岑羽的手腕翻轉過來,就見岑羽掌心泛紅,尤其是虎口的位置最明顯,掌心邊緣四指以下不知何時起了四個繭子,而掌紋中間劃了一條細細的線,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出來,但這條線滲了點血絲,看着還是分明。
傅舜華問:“砍竹子砍了多久?”
岑羽很快把手收回去,“沒多久。”不知怎麼的,又補充道:“一點小活……”
“怎麼不叫我?”
岑羽咕噥道:“這點小事,叫你做什麼?”
傅舜華臉色有些陰,有風雨前夕的徵兆。岑羽自小見到他這臉色就犯慫,現在依然有點擺脫不了。
醞釀了半晌,傅舜華卻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泄氣一般道:“你就不能依靠依靠我?”
岑羽正想說什麼,卻被傅舜華堵住話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就不能當做你救了我的命,從我這裏取回點什麼?”
岑羽略微一頓。
傅舜華又道:“你付出一分,我便還你十分,這才公平。”
岑羽根本沒想到傅舜華會在這裏跟他講他不想當強盜,他想當被強盜的那個,一時有點懵。
這時阿啞走過來,兩人順着阿啞所指看過去。得,這小夥子已經把四捆竹竿重新捆綁分成兩批。他指了指其中一捆,給自己,另外一捆示意岑羽和傅舜華一起抬。兩人瞅了瞅阿啞的小身板,靜了片刻。
最終,竹竿一捆在傅舜華手上,一捆岑羽和阿啞合抬。
傅舜華說服岑羽的理由:“你跟阿啞一起,或者跟我一起?”
岑羽:“我選我自己。”
傅舜華:“我可以像剛才一樣先把你抬回去再來抬竹竿。”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但是傅舜華說話的神情過於認真,岑羽覺得他還真幹得出來這檔子事。屈於理虧?岑羽居然沒能反駁傅舜華,居然就聽了他的話,居然一路有點後知後覺地走回去。
三人把竹竿一路扛回草屋院子,岑臨淵在家裏等着,他聽見動靜就問:“回來了?”
“回來了,爹。”
岑羽和阿啞一路回來都有點喘,傅舜華倒還好。三人打了水,洗了手,抹了臉,這才覺得清爽一些。
這大夏天的到底還是熱,日頭上來了就更加。岑羽剛坐下喝了口水,傅舜華就拿了個東西朝他走過來。岑羽坐在矮木椅上,傅舜華在他跟前半跪下身子。
“……怎麼?”岑羽剛開口,傅舜華就握住他的手把手心翻過來。岑羽還納悶着,今天他的手就這麼好看?便覺得一片清涼自掌心傳來,傅舜華拿着葯在他手心裏塗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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