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九十一章
只見那啞巴呆愣片刻,接着點了點頭,把手給岑羽,被岑羽拉着從地上站起來。
店裏的人見到岑羽出了手,一時也沒人敢再上前來動手。
岑羽也沒管那些人,目光只是落在這個一頭刺頭短髮的人身上,溫聲道,“你想住店?”
啞巴不會說話,但聽得懂別人說話,聞言又是點點頭。啞巴的眼睛很黑,滴溜來滴溜去,彷彿對外界充滿着防備,這種樣子很像受了驚嚇的小孩。
岑羽見他這模樣,不由放柔了語氣,“可你身上沒有銀錢,我說得對不對?”
提到銀錢,也許是到了這裏,別人都找他要錢,因為有錢才能住。這啞巴身上沒錢,他怕岑羽跟趕他的人是一夥的,因而有些膽怯地搖了搖頭。
豈料岑羽卻突然出手,啞巴嚇了一跳,猛地閉上眼睛。孰知這時手腕上卻傳來一陣輕拍,那個人好聽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傳進他的耳朵,“掌柜的,他和我一起住。”
岑羽這話是衝著客店掌柜說的,眼睛卻向著啞巴。等他見啞巴猶豫又略帶訝異地睜開眼睛,岑羽嘴角一彎,朝他露出個無聲的微笑。
啞巴呆了一呆。
掌柜的卻是一臉為難:“這……我看有些不……”
店掌柜話音未落,就見岑羽隔空拋了一件物事過來。店掌柜眼疾手快,當下接住,拿手掂了掂,卻是沉甸甸的一袋銀子。都說見錢眼開,進了這店門,岑羽大抵也知道裏頭的人什麼樣,他這一對症下藥,果然,可把那位店掌柜高興壞了。
店掌柜拿着銀錢嘿嘿笑了兩聲,“客官您和這個啞……咳,客人隨意住、隨意住,想住多久住多久!”
岑羽淡淡嗯了一聲,卻是看也沒看他一眼,只領了那個呆愣愣的啞巴,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樓下,跟在岑羽身後的店夥計和那店掌柜對視一眼,一個笑得諂媚,一個笑得狡猾,典型的奴才和姦商。
那兩人什麼德行,岑羽豈會不知道?只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如無太糟糕的情況,能用錢解決就用錢解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因為有錢,岑羽和偶遇的啞巴各有一間房,兩人在門口時分開。岑羽臨走前對啞巴道,“這是你的房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直到你想離開為止。”
啞巴原本望着房門發獃,大抵覺得不太真實,聽岑羽這麼一說,頓時驚醒,只見他驚恐萬狀地搖起了頭,還連連擺手。
岑羽說完話轉身正要去隔壁的房間,豈料袖子被人從身後抓住,回頭一看,正見啞巴驚慌失措的臉。
岑羽微微一愣,幫個啞巴只是因為他看不慣,對那袋銀子也並沒怎麼放在心上,他的心思全在別處,根本沒想到啞巴反應居然這麼大。
岑羽一愣過後,接着卻很快瞭然,這人會拉住他大概是因為那些銀錢。想着,岑羽臉上不由露出兩分笑意,“怕什麼?”他指了指給啞巴準備的房間道,“給你的,你就收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腰包,“銀子,我還有。”
豈知岑羽雖然這麼說,但對啞巴來說全無作用,所謂“無功不受祿”,他雖然是個啞巴,但也懂得不能白佔人便宜的道理,更懂得知恩圖報。
岑羽想了想,道,“既然這樣……不如你以身相報?”
那啞巴被說得一愣,看了看岑羽,又看了看自己,模樣像是有些猶豫。
岑羽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歧義,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別慌,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給我端端茶、送送水和飯。我趕了一天的路了,”他邊說還邊敲敲胳膊敲敲腿,“很累,走不動。”
大概他說這話時,臉上現出的疲憊是真,即使用的是開玩笑的口吻,啞巴聽了也很當回事。於是,啞巴當真就上來捏了兩下岑羽的手臂,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裏儘是真誠,彷彿在說“按摩捶腿我都會!”
岑羽還真就思量了會兒,半晌才捏着下巴道,“我看行,就這麼定了。”
岑羽這麼一說,啞巴很高興,臉上露出點笑模樣,把剛見面時臉上的那種陰鬱和憂愁一掃而光了。
打發走了啞巴,岑羽也跟着回了房。在人前或許一臉輕鬆,無事煩惱,到了人後,岑羽卻也終於能夠脫掉任何一種偽裝的面具。他像長途跋涉的旅人,帶着一身的疲憊和風塵,關上房門的剎那,也將那個風光俊朗的岑羽關在了門外。
是夜,月暗星晦。窗外颳起了一陣風,院子裏晾曬的木柴燃物嗶嗶剝剝地響起來,這動靜像是要颳風下雨。
岑羽的房裏一派寧靜,他白天穿的衣服隨意地掛在屏風上,一把長弓和箭筒掛在床邊,人則躺在床上休息。兩天不睡,不可能不會疲憊。這樣數數,岑羽也差不多到極限了,因此睡過去之後是半點動靜也無。
月漸黑風漸高,不知何時,岑羽的房裏卻傳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岑羽人還躺在床上,那自然不可能是他的腳步,那是何許人也?
只見黑暗中一道身影挑開岑羽的床簾,一隻大手從天而降——輕輕落在岑羽的額頭上。那隻手撩開岑羽額前的碎發,停留了一會兒,又順勢向下,滑過岑羽睡夢中不知不覺皺起的眉頭,指腹在岑羽眉頭間輕輕打轉,似乎是想替岑羽揉開那個久留不去的結,又似乎並不想強行要求什麼,只是想讓睡夢中的人舒適一些。
“爹……”岑羽夢中發出一聲囈語,替他揉眉頭的人手下微微一頓,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岑羽這聲過後再無任何動靜,而靜坐床邊的人在岑羽眉間停頓很久,也終於拿開他的手。豈料他的手才剛抬起,卻被一把抓住。
那人一愣。
岑羽這時眉頭皺得更深,突然急道,“不要!”
不要什麼,岑羽沒說出口,只是他緊皺的眉頭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床邊人岑羽此刻正處在什麼樣的狀態下,他是愉快還是痛苦,是明朗如昨還是冷淡如今。他表面的軀體毫髮無損,但他裏面呢?有幾道傷,傷口又有多深?要怎麼才能彌補?
傅舜華的手指滑過岑羽溢出汗水的額角,一點點地幫他擦掉。曾經,岑羽為他付出的汗水、淚水他總有意無意地疏忽錯過,而今這每一顆、每一滴都重如千金,砸在他心口上,傳出一陣又陣的鈍痛。
傅舜華望着岑羽良久,替岑羽擦乾淨了汗,手心再次收了回來。
孰料上一刻還在囈語流汗的夢中人下一刻卻倏地睜開眼睛,猛地撞上床邊的人,目光冷利如鋒。
黑暗中只傳來岑羽猛然驚醒的喘息聲,下一刻岑羽借力從床上彈起,只見他手腳飛快,彈起的瞬間向著床邊的人就是一個拳頭。
岑羽已經做好了拳風過去沒準會落空的準備,豈料他一拳過去卻是結結實實打在肉上。
岑羽微微一愣,下一刻隨着拳風而起,對方身上的氣味隱隱傳來——像山澗的古松,清冽中帶着股模糊的暗香。
岑羽一詫,腦子有一瞬間的恍神。不過很快,他反應過來,又猛地把手抽回來。
“什麼人?”黑暗中,岑羽的聲音冰冷如刀,音調上揚,極具挑釁。
這一聲發問過後卻半天不見回應,岑羽冷笑一聲:“怎麼,敢做不敢應嗎?”
緊接着他又道:“採花大盜偷花也要留下他的尊姓大名,這位爺您倒是連報上名來都不敢,難不成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賊?”岑羽呵呵一聲,不間斷道:“區區無名小賊,又怎麼打得過我?”
話音剛落,岑羽出拳成風,又一拳穩穩捶在床邊人的肩膀上,將他打退出床外一分。與此同時,岑羽另一隻手飛快地拿了床邊的長弓,他又順勢把長弓甩出,弓背摔在那人的胸膛上,又將他擊退一分。此時,那人已經被岑羽毫不留情地打出床外去,岑羽自己也跟着從床上跳下來,鞋子都來不及穿,長弓橫掃又是一擊。
岑羽把人擊退到大概一米之外,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中衣,氣勢卻凌人,像柄將出鞘而未出鞘的劍。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毛賊。刀劍無眼,別怪我手下不留情。”岑羽站在房中,一雙眼睛黑如珠玉,剔透明亮。他嘴上雖然這麼說,手上卻分明不給人說話的機會,話音未落又衝上前直接打得對方措手不及。
岑羽胸中蓄着一股無名之氣,下手又狠又准,長弓砸在那人身上發出一聲又一聲悶響。而奇的是,岑羽下手這麼重,對方卻不躲不閃,簡直是站那兒白白挨打,照收不誤。
不喊不叫,一聲不響,這跟打死人有什麼分別?岑羽不僅感受不到半點碾壓菜鳥毛賊的快感,相反,這一下下捶下去只會讓他覺得越打越煩躁,越煩躁就越不暢快,越不暢快就越想打人……
“你沒有手嗎?”岑羽突然道,“還是你以為沒有手也能對付得了我?苦肉計?”
長弓砸在身體上的聲音戛然而止。
岑羽打得累了,把弓隨手往旁邊一甩,“傅舜華,你還要裝模作樣到什麼時候?”
只見對面的黑色人影驀地一頓。
岑羽卻沒注意,只是繼續道,“如果你還念我們當年有半點夫妻情分,那就離我和我的家人遠一點。”
孰知岑羽這句話才剛說完,就覺迎面過來一陣風,等岑羽意識到時,他已經整個人連人帶着餘下的話頭飛出去。
落地時傳來一陣輕微的悶響,岑羽一時間暈頭轉向,等他回神時,卻見自己哪裏是飛出去?分明還在……床上?
不,除了他……岑羽猛一抬頭,忽見自己枕邊還有個人,渾身漆黑,看不分明,身上卻有股獨特的暗香——
岑羽猛地睜大眼睛——這人不是傅舜華又是誰?
“你!”岑羽既驚且怒,“想做什……”更可恨的是,岑羽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先感到自己嘴唇上傳來一陣柔軟,還溫溫的,岑羽驚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彼時,岑羽腦中驀地閃過“採花大盜”、“厚顏無恥”、“狗仗人勢”、“豬狗不如”諸如此類的字眼,一股怒火直衝天靈蓋,一瞬間想把傅舜華這畜生五馬分屍。
岑羽暴怒,卻有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道,“噓,外面有人。”
岑羽倏地停住掙動的四肢。
傅舜華一手捂着岑羽的嘴,一手壓制住岑羽鬧出動靜的手腳,又低聲道,“仔細聽。”
岑羽冷靜下來,呼吸漸趨平穩,同時也發現捂住他嘴的——並不是讓他深惡痛絕的什麼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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