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45.第 45 章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這邊,吳有德抱怨完了,不忘對阿媛道:“老子警告你,不要再去找那白眼狼!你糾纏得他真報了官,可別扯上老子!這人也真是他媽的說變就變,往回都他媽小雞仔似得,現在倒學會找些會嘰嘰嘎嘎的公雞母雞來幫忙。媽的,就是欺負我個窮苦人啊!”說道歸說道,吳有德有了錢財到手,還是很識時務的,打算宋明禮這邊就此收手。

阿媛悲極反笑,連吳有德都這麼說,可見當時想要鬆開吳有德這把枷鎖的宋明禮,恐怕是鼓足了他平生最大的勇氣。

這個時候你才有勇氣?為何不能早些決絕!

阿媛想,宋明禮既然請來了諸多長輩來替他做主,以不菲的銀子打發了吳有德,還以上官府為警告,可見得當時的情形,吳有德是何等猖狂,何等狡詐,何等唾沫橫飛地拿她的清白說事?甚至以已許下的婚約再度要挾?

書院和宋明禮的態度,應是息事寧人了。畢竟,講理的君子遇到蠻橫的小人,再有一個唯唯諾諾,連辯白都恐怕無力的宋明禮,如果把事情鬧大了,足以使得宋明禮以及瑜楓書院都顏面無存。

阿媛實在想不到宋明禮竟是這般懦弱無能的人,一個有功名在身的人,竟然被一個低賤莽夫威脅!如果他當日沒有被脅迫寫下婚約,也沒有向吳有德提供半分錢財,吳有德就不會把他當做軟柿子再三相逼,事情便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自己一年來的辛苦也不會顯得如此徒勞!

再者,他竟是從來不了解她的為人的?

雖然他們只相處了兩個月,但一起談論詩詞文章時,不是都將對方引為知己,大感相見恨晚的么?即使她有那樣一個后爹從中作梗,他也不該悶不吭聲就懷疑她和吳有德是一夥的!

俊朗外貌與內在才華的背後,宋明禮或許只是一個不能辨別人心是非的弱者。

可她去怪這個同樣受害的人,又有何用?只怨自己當時有眼無珠。

而吳有德,自己或許高看了他。以為他花了大力氣去巴結宋明禮,總歸是要圖謀一個長久的利益,起碼要等到宋明禮應試不中,才會翻臉。如今離鄉試也不過數月,他竟就為了區區賭資割斷了釣魚的長線。自己素來未雨綢繆,百般思量,便用自己的思維去衡量了一個鼠目寸光的人,真是可笑的很!

吳有德也不對着阿媛撒氣了,顛了顛沉甸甸的腰包,又往自己身上系好。他覺得今日多拿了十六貫錢,也算多少填補了宋明禮欠他而未還完的損失。

今日也就那麼巧了,吳有德喝酒回來,神智還不清醒,錯把阿媛的房間當做自己的房間進了。他與從前一樣到處漫無目的地翻箱倒櫃,發泄酒勁,胡亂找尋些還可典當的東西。阿媛也沒在家,鬼使神差的,吳有德搬開了她的床。地下那塊阿媛剛翻過沒多久的土巴,再掩飾也被吳有德這種搜刮錢財的老手看出了古怪。

吳有德提了家裏那把早生了銹的鋤頭一陣開挖,也是老天爺不長眼,阿媛辛苦存的錢就這樣被他侵吞了。

“有了這些錢,夠老子在枕水鎮租個漂漂亮亮的宅子了。不過這吃的喝的賭的,好像沒有餘錢了。”興奮過後又變得沮喪的吳有德突然掃了神色灰敗的阿媛一眼,心中好似打起了什麼主意,“老子白養你十多年,是你該報答老子的時候了!過了清明這陣,你就儘早挑個好日子嫁到鄰村去。張老三家兒子今年二十二,跟你正合適。不指望你多孝敬,能得三十兩銀子的聘禮就不錯!”

吳有德琢磨着,張老三喝的酒比自己好,賭的錢比自己大,區區三十兩銀子,不可能拿不出來。等成了親家,找張老三拿酒喝還不容易。

阿媛卻是知道,張老三生下的這個兒子是個有問題的。具體哪裏有問題,她不知道,但臨近的幾個村子都曉得,張老三為他家這個不尋常的兒子找了好幾個媒婆,仍舊二十二了還說不上一個願意的。

尋常鄉下人家嫁女兒,通常收到些糧食魚肉布匹作為聘禮,能拿現銀出來的都是村中富戶,出上二十兩的,一百戶里恐怕都沒有一戶。

吳有德想要三十兩銀子,這是鎮上有錢人家簽賣身契買清白漂亮女兒做近身侍女的價格。

不過張老三為了張家傳宗接代的大事,說不定三十兩還真捨得的。

“吳有德,你想把我賣了?”阿媛冷冷問出一句,默默站了起來。

吳有德正想開口,阿媛揮出剛才趁吳有德不備悄悄藏在身後的鋤頭,使勁朝吳有德的腦門打去。

吳有德冷不防這一擊,差點就要被打中,他慌忙伸出手一擋,這一鋤頭正好打在他手臂上。

吳有德吃痛,嗷嗷大叫起來。

“你不是人,我娘嫁給你沒享一天的福!如今她走了,你又來害我。你這樣的混蛋,活着是老天爺沒開眼。”阿媛一邊罵一邊接着拿鋤頭朝吳有德追打。她現在腦中只有仇恨和悲憤,大有和吳有德斗個你死我活或是同歸於盡的架勢。

吳有德對於這接連的擊打早已有了防備,剛開始他用手臂格擋,後來他乾脆使勁拽住鋤頭。

阿媛的力氣自然沒有吳有德大,想打卻偏偏把鋤頭按不下去,兩人便僵持在那裏。

吳有德突然縮肘將鋤頭向自己的方向一扯,阿媛猝不及防,竟往吳有德身前撲去。

吳有德扔了鋤頭,雙手將阿媛箍住。

吳有德比阿媛高了一個頭,從他的角度正好看到阿媛雪白的頸項和由此延伸而下因為掙扎而若隱若現的風景。

這個在他眼前晃了十來年的女娃娃,他娘的還真是越來越標緻了。

阿媛看着吳有德越發晦暗又猥瑣的眼神,怔得腳步都虛浮起來。

吳有德的手竟然在她後背上摸索起來,像無數腌臢的蚯蚓在爬行,他嘴裏的酒臭味兒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

阿媛像是困在了骯髒的沼澤,拚命的掙脫不僅徒勞無力,而且激發了沼澤越發強勢的吞噬之力。

“嘶——!”吳有德突然一個吃痛,按着自己的肩膀大叫起來,“敢咬老子?!”

阿媛被吳有德推開后,慌忙往門口跑去。吳有德兩步攔住她,嘭的一聲把門關上,還上了栓子。

隨着吳有德轉身逼近,阿媛驚恐地一步步往後退,直到身子貼了牆角才發現退無可退了。

吳有德嘴上浮起冷笑,一把操起阿媛就勢往床上一扔。

背部因為撞擊一陣頓痛,阿媛哆嗦道:“你...你做什麼?”

“做什麼?”吳有德臉上因為染上欲色而愈發可怖,“老子養了你十多年,你一聲爹也沒叫過老子!你既然不當老子是爹,老子也不當你是閨女。你那個沒生養的娘沒給老子一兒半女,她走了,這欠下的債就由你來還!你不想嫁張老三的兒,那就給老子當個伴兒,給老子生個兒子出來!”

吳有德邊說邊解褲腰帶,霎時已光了下身撲上床來,將阿媛死命壓住。

眼前的變故實在太突然,阿媛曉得吳有德好吃懶做,貪財好賭,爛酒成性,暴虐浮躁……但她哪裏知道,吳有德會齷蹉不知廉恥到對她有色心的地步!

真是小兔子到了惡狼口中。阿媛在扭打中覺得身上發涼,衣服已被吳有德拉扯得沒剩幾縷裹在身上。

阿媛想呼救命,可吳有德一手還扣着她的脖子,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慌亂中她感到褻褲也被扒去,吳有德身形一動,作勢就要抵住她。

阿媛咬緊牙關,驀地有了生死一搏的勇氣。趁着吳有德這會兒沒有壓住她,阿媛曲起膝蓋全力朝吳有德要害處一頂。

吳有德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直縮手捂住那處,歪嘴噝了一聲。

吳有德怒不可遏,正待發作,阿媛趁勢鼓足全力又踢了他一腳。

這次吳有德卻是又沒有提防,他怎麼也想不到阿媛敢再踢他一腳,她不要命了?!

當下,吳有德痛得冷汗直冒,五官扭曲,騰地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落腳到地上。

地上正倒着剛才那把鋤頭,吳有德看也沒來得及看,一腳正好踩在光滑的鋤頭柄上。他沒站穩,被絆得踉蹌了幾步,終於失去平衡向後摔去——

阿媛聽得吳有德痛呼一聲,聲音竟慘烈得讓人窒息,她從床上坐起一看,頓時嚇得面色慘白。

吳有德仰面摔到地上,頭部恰好被那鋤頭的刀口處戳中後腦勺,如今鮮血流出,不斷滲入泥土地面,顯得出奇的血腥慘烈!

他嘴裏嗚嗚的叫着,十分凄厲,像是想說什麼,卻只能噴出些鮮血來。

半晌后,吳有德逐漸停止了抽搐掙扎,雙眼圓睜,一動不動。

阿媛剛才差點被侵犯的恥辱,憤怒,慌亂……種種極惡劣情緒已經在瞬間被另一種更為強烈的情緒所替代——恐懼!十足的恐懼!

望着那雙似乎從每個角度看都還在同樣望着她的眼睛,阿媛終於忍不住顫抖着驚叫起來,撕心裂肺。

吳有德死了!是她殺的!

阿媛怔怔,仍舊不知道開了口該如何說。

她殺了人了,雖然是誤殺,但這事兒發生在那麼難以啟齒的時刻,她要怎麼說,她說了又有沒有人會相信她,就算相信她,可她的名聲也毀了。

吳有德的死,如果被村裡人知道,他們會送她去官府吧。就算是誤殺,她也要受牢獄之苦吧?

一瞬間阿媛腦海中閃過無數離奇又恐怖的畫面,頭痛得要炸裂,她只好拚命用雙手捂住。

如果顏青竹這會兒沒來,她平靜得一會兒,終會振作起來,想辦法把吳有德的屍體處理掉。

可若這件事被顏青竹知道了,阿媛不確定他會如何做。雖然她確定顏青竹心裏是有她的,但在死了人這種大事面前,他會不會幫自己掩飾,阿媛並不肯定。

“阿媛,阿媛!”顏青竹見還是無人應答,終於揪心道:“我...我撞門了!”

阿媛正想答一聲“沒事兒”,好叫顏青竹離開,奈何已是晚了。只聽嘭的一聲響,門板應聲而開,顏青竹已踏了進來。

眼前的情景實在叫顏青竹震驚萬分,屋中一片狼藉不說,屋內一個活人面色驚懼,身子抖如篩糠,另一個彷彿是死了,周身慘如厲鬼。二人均是衣衫不整。

剛才顏青竹從後山割菜回來,正想將一大筐子收穫放到阿媛家籬笆那裏,就聽到阿媛的慘叫。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阿媛家,丟了竹筐便衝到了門前。

顏青竹以為阿媛或許是不小心受了傷,或是家裏竄出條蛇把她嚇壞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眼前的情景。但他瞬間就猜想到大致發生了什麼,並且肯定他的猜想沒有錯。他為阿媛遭受到的傷害感到無比的憤恨和自責,心口一陣強烈瑟縮,竟如剜心之痛。吳有德素來蠻橫,但對阿媛多是討要錢財,對於他竟敢將一雙淫手伸向自己的繼女,顏青竹也始料不及。

如果他今晨沒有去後山割菜……顏青竹深深捏緊了一雙拳頭。

阿媛直到顏青竹關好門,走到她面前,才反應過來她現在的處境,趕忙拉了被子哆嗦着將身體遮了起來。

“阿媛,你……”顏青竹覺得這時候他說什麼,阿媛聽着一定都覺得刺耳。安慰的話他說不出口,若他是個女子,遭受這樣的傷害,那人還是自己的繼父,一定也生不如死。說報仇的話,地上那個應該被千刀萬剮之人好像已經死透了。

阿媛聽着顏青竹開口,以為他問吳有德的事兒,慌忙道:“青竹哥,我沒有殺人,你相信我,吳有德不是我殺的!他要壓過來,我只是踢開他,是他……是他自己不小心踩到鋤頭摔死的!”她說得太激動,最後竟不由自主抓住顏青竹的袖子,眼神里充滿懇求的意味。

她絕不是故意殺死吳有德,吳有德死了她也害怕,但如果吳有德沒有死,她此刻恐怕清白不保,甚至已被蹂|躪得半死。

現在她和吳有德這個樣子被人看到,往後再有什麼清譽可言?她更不能因為吳有德一個早就該死的人,把自己一條命也賠上。

顏青竹潭水般的眼眸中漾起層疊的波瀾,他抬起胳膊,將阿媛拽在袖子上的雙手聚到自己掌心,輕聲慰道:“阿媛,你莫怕,有我在,不會再讓你有事了!”他緊咬了牙,手也握得更緊,自是下定決心,再不讓這小鹿般的女子再添傷痕。

想起那個碼頭上將一包糕點棄如敝履的宋明禮,若是他知道阿媛已經清白不保,恐怕對她就如對那糕點一般。

如今已知這書生護不了阿媛周全,自己何必還要隱匿一腔情意?

阿媛冰涼的手上傳來溫度,又聽得顏青竹言辭懇切,心方定下。

顏青竹這會兒才走到吳有德旁邊,彎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是已經死透了。

“他這種人,死不足惜!”顏青竹的臉上首次出現了一種十分駭人的神情,好像吳有德沒有死透的話,他一定要補上一刀。

顏青竹回到阿媛旁邊,拾起床上散亂的衣服遞給她:“別怕,你先穿上衣服。”

阿媛一邊往身上套衣服,一邊整理着腦海中的一片混沌。

顏青竹背對着她,觀察着屋裏四周的情況,又將窗帘拉開一道縫來,看了看外面,路上空無一人,這個時間午飯已過,想必大多數人在自家田地里。而自己進來時,也記得路上沒有行人。

他輕聲問道:“阿媛,今日是個什麼情況?你……大致講一下吧。”雖然問這些難免牽動她的傷痛,但不問又無法幫她。

阿媛整理好自己衣着,心中已平定了不少,便將事情避輕就重地講來,“今日早晨去了後山,回來時便看到吳有德在我房間……”關於宋明禮的地方,阿媛不便講出,只說地上那些白銀是她娘留下給她的嫁妝,她與自己存的錢藏在一處,不想今日被吳有德挖了出來。對於差點被侵犯的細節,自然也說得粗略。

顏青竹聽完阿媛言說,也大概知道了吳有德先得錢財,又起色心,最後糊塗一死的經過。想來,其中有阿媛被污的痛楚,顏青竹對此沒有細問。

顏青竹又問:“你幾時回來的?路上可有人碰到你了?”

“有的,來回都碰到了,跟好多村民都打過招呼了。回來有兩刻鐘吧。”阿媛回道。

顏青竹思忖一番,撿起吳有德脫在地上的衣服,走到吳有德身旁,背對着阿媛蹲下。

阿媛楞了楞,好奇顏青竹要做什麼。

只見顏青竹抬起吳有德的一隻手臂,將袖口套了進去。他這是在替吳有德穿衣服,動作小心翼翼,盡量不觸動吳有德的頭部,生怕移位。

阿媛不敢去瞧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屍體,覺得顏青竹的行為著實膽大,竟與他平日溫和訥言的形象有些不符。

可阿媛不能肯定顏青竹這麼做的意圖,她慌忙理了理亂髮,對顏青竹道:“青竹哥……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她心裏是有數的,當然是先把屍體掩藏好,以免被人發現,所以顏青竹替吳有德穿衣服,她覺得有些多餘了,衣服特徵反而容易暴露出蛛絲馬跡,就算屍體衣不蔽體着實可怖,拿床單和麻袋裹住豈不更加方便。可她不便自己說出來這種想法,便試探般問道。

顏青竹的手上沒有停下,仍舊細緻地替吳有德穿上衣服,沒回頭,只道:“阿媛,吳有德的死遲早紙包不住火,還是要早些通知村裡人。”

阿媛霎時如臨深淵,她不顧吳有德慘烈的死相,幾步跨到顏青竹面前,“青竹哥,你是不相信我嗎?我真的沒有殺人,真的是他自己踩到鋤頭。”阿媛心中失望至極,顏青竹剛說了不再讓她有事,原來是一句空話來哄自己的。

顏青竹見阿媛神情又緊張起來,趕忙停下手中動作,起身道:“阿媛你誤會了,我不是害你。我說了,他這種人,死不足惜!是不是你殺的,有什麼緊要?若是我當時見了他欺負你,我便是殺他八次十次也是不夠的!”

阿媛見他的樣子不像是虛情假意,便懇求道:“青竹哥,那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讓村裡人知道?若是讓村裡人知道,然後報官,我這輩子可就沒有什麼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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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匠娘子的水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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