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頭名之賭

2.頭名之賭

容文清垂眸,行學生禮。董正德坐在那裏動也不動,算是承下這個禮。

看到董正德的反應,容文清心裏舒了口氣,只要董正德態度不是太強硬就好。

“學府大人,書中有提,達者為師,秉循古人聖言,文清才會自稱學生,認先生為師。”

董正德微微頜首,他仔細打量着身前這個小姑娘,第一眼吸引他的,是容文清通身的氣質。

那是一種被書本侵染多年的氣質,只是站在那裏,就給人一種書香氣迎面而來的高雅之感。

董正德暗暗點頭,他手下的莘莘學子裏,單憑氣質這一點,少有能和容文清相比的。

再看她的衣着,一身白色長袍,做學生裝扮。這一身看似普通,實則面料乃是最為有名的巴蜀雲錦,上面還秀有暗紋,雖身着錦衣,卻能行事低調,性格倒是嚴謹。

董正德對上容文清的雙眼,微微一愣,那雙眼睛恍若含有星辰,裏面盛滿對他的敬佩之心,或者說,是對知識的敬佩之心。這顆向學之心,倒是罕見。

“哦?照你的說法,你這個學生,我是不收也要收啊。”董正德有一種感覺,眼前這個小女孩,或許會給如死水般沉寂的穆朝朝廷,帶來不一樣的變化。

只是不知,這變化是否能將死水重新變為活水。

容文清低頭行禮道一聲:“學府大人,學生丹心一片,只希望能聆聽更多聖人遺音,找到屬於自己的求學之道,朝聞此道夕可死矣!”

容文清說的斬釘截鐵,慷鏘有力的女聲讓董正德為此動容。

“好一個朝聞此道夕可死矣!”董正德神情激動的將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茶從杯中濺落在他身上,他都沒有反應。

他起身前走兩步,走到容文清跟前站定。“你能說出這樣的話,確實能看到你的向學之心。只是,女子不能為官,不能參政,即便你熟讀三千經文,也是無用啊。”

說著,董正德的情緒低落很多,他想起外界對容家大小姐的評論,心裏深深嘆息。他人都說容家大小姐容文清天資聰穎,才三歲就已經將啟蒙之物通讀,五歲就可認千字,這樣的天賦,卻生於一個女子身上,真是可惜。

容文清抬頭看着董正德,眼神里透出對耀眼的自信。“大人,我朝律例從未註明,女子不可為官,不能參政。”

“你!”董正德何等聰明,容文清這話一說,他就明白容文清的意思了。

董正德微微搖頭,這是一種讚許和驚訝。“你可真是初生牛犢,雖沒有律例規定,可這千百年來,從未有一個女子入朝為官。”

“在老師之前,也沒有人在十二歲就入朝為官。”

十二歲就出任正七品縣令,這是從未有過的壯舉,也是董正德能以三十歲出頭就坐上學府之位的資本。

要知道,整個穆王朝,九十九個書院有九十九個學府,其中,只有九位由聖上親自任命的學府,而董正德,就是其中之一。直到現在,董正德都是最年輕的學府。

年輕,意味着他的思想不迂腐,也意味着他能接納更多新生的事物。

容文清達到自己的目的后,帶着一臉懵比的桃杏走了,來時她身上帶有拜師之禮,走時她身上帶有一封書信。

那是封介紹信,憑藉此信,容文清可以得到參加府試的資格。

董齊氏坐於大堂上座,她慢悠悠品着容文清敬給自己的茶,想起剛剛那個氣質高雅,心潔如玉的容家大小姐,眼中異彩漣漣,“真是讓我驚訝,我本以為她是過來求取桃林文會請柬的,畢竟,二皇子會前來參加文會。”

董正德將茶水一口飲盡,那種慢悠悠喝茶的方法,果然不適合他。就像尋常女子要走的路,不適合容文清一般。“那是一匹孤狼,雖然幼小,可是攻擊力卻不容小覷。”

“縣試已過,你讓她直接參加府試,恐怕會惹起不小的風波。”

“桃李學府的學生,可直接參加院試,我讓她從府試考起,算是委屈她了。”想起剛剛對容文清的考校,以及容文清說的話,董正德心裏暗暗驚嘆。

容文清本身知識量龐大,他不管說什麼,容文清都能接上。而容文清的才學,從‘達者為師’、‘朝聞此道夕可死’中,就能窺見一二。這樣的話,真不像一個小姑娘能說出的。“我的學生,難道還有人能不讓她考?”

董齊氏微微搖頭,但笑不語,她明白,董正德知道這其中的風險,只是嘴硬罷了。

但願那個小姑娘,能走出一條先驅之路。

“小姐,今日老爺擺家宴,我們卻在學府大人這裏吃飯,也沒有同老爺通告一聲,老爺應該會很生氣吧?”桃杏說著,縮縮肩膀。明明容老爺請了很多女教習,為什麼大小姐還要在今天拜董正德為師?

是因為不喜歡大公子,所以選擇今天出來以反抗老爺嗎?原來小姐也會鬧脾氣啊。

容文清沒有說話,桃杏雖然是她的侍女,可卻不是她的人,有些事情,沒必要同桃杏說明。

“父親?”

容文清行禮,乖乖的站在容老爺跟前。小廝同她說容老爺在大堂等她時,她就明白,今天躲不過去,有些事必須說明白了。

“哼!你還知道回來?”

容老爺年過四十,但他並沒有同大部分商人一般,腦滿肥腸,外表醜陋。相反,他通身文雅之氣,這可能同他自幼習書,有秀才功名在身有關。

“聽聞你今日去董學府家拜訪,還帶着拜師禮?”想起這件事,容老爺就氣的臉通紅,“簡直胡鬧!你一個女孩子家,不好好學習劉教習教予你的女紅,跑去拜學府為師做什麼!”

容文清抬頭看着容老爺,她的心沉了沉,因為她在容老爺身上看見的,並不是對她的擔心。

“父親如此大怒作甚?女兒自幼熟讀詩書,自認經綸滿腹,不比那些讀書人差半分。既然他們能拜學府為師,求取功名,為何女兒拜不得?”

“你也說了,那些讀書人是為了求取功名才拜學府為師。”容老爺的表情看上去有種風雨欲來的壓迫感,“你又無法取得功名。還是說,你拜師,是為了能得到學府的支持,以繼承容家的祖業。”

容老爺說話時的語氣幾近陳述,顯然,在他心中,他認定這個理由。

容文清抿了抿嘴,雖然這樣的情況早就預料到,但是真的發生時,還是覺得特別失望。

十六年的父女情誼,終究比不過他心裏所謂的有后,所謂的正統。

“父親這話說的好笑,我繼承祖業,難道還需要學府的認證不成?”容文清挺直身子,微微抬頭,這個姿勢讓她周身氣勢逼人,“父親忘了,我乃嫡長女,也是父親的獨女。容府,沒有側夫人。”

穆王朝的法律在保護女子權益方面還算健全,規定男子有正妻就不能有側室,最多有兩個貴妾,而貴妾所生子女,如不寄養在正妻名下,就沒有繼承家產的權利。

“你……”容老爺沒想到從來乖巧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想起自己十六年來對容文清的疼愛,再想想容文清高傲的態度,他氣的直接跳起來。“逆子!逆子!你弟弟回府多日,你竟然還說你是我的獨女!你是要我容家斷後才甘心嗎!”

“宗正可知,父親想讓一個外生子繼承容府?”容老爺的反應越大,容文清就越覺得心神疲憊,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個世界男女之間的不平等,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這一定是最特殊的一次,因為這份不平等,是她曾經最親的親人,給予她的。

容老爺頓時被噎到,嘴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沒錯,就算他說的天花亂墜,他那個兒子,也只是一個連妾生子都不如的外生子。在穆朝,外生子即為私生子,私生子隨母姓,繼承母親香火,與其父無關。

其實外生子的身份很好解決,只要容文清承認,容府的夫人承認,外生子的身份就會變為寄養在正室名下的半嫡子,繼承家產理所應當。

容文清很明確的告訴自己父親,她不會承認這個外生子。

只要容文清一日不承認,她那個便宜弟弟就不能被冠以容姓。

“父親還有事?若沒事的話,文清還要準備府試,先告退。”容文清看容老爺一個勁兒喘粗氣,就是不說話,心裏有些厭煩,想要走人。

容老爺聽到容文清的話,眼睛一亮,叫住容文清。“你說,你要考府試?你真的要考一個功名回來?”

“是。”容文清沒有回頭,就算不回頭,她也知道容老爺現在的神情,一定是興奮的,因為這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你此次若未取得府試頭名,就老老實實在家待嫁,日後你弟弟繼承容家,會給你準備一份厚實的嫁妝。”

這是一場賭約,容老爺的口氣,卻像是施捨。

“好。”容文清應下賭約,那頭名之位,她必定會拿到手!唯有頭名,才能壓下對她女子身份的微詞。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千古第一相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千古第一相
上一章下一章

2.頭名之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