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鬱悶的君父
聽她這麼一說,酈元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但女兒說這話是為他撐腰,他斷沒有駁回的道理,點頭微笑道:“這些都是陛下事先準備的,自然都是好的,不好辜負了你母皇的一番心意。照我看來,一次送來,你的景和宮也是住不下,不如分為幾組,循序進宮才好。”
他也是為女兒着想,要是在前頭一批中找着了人,後面的也就不用送了,也不會壞了那些少年的名頭,也不會給女兒招怨。
華天鳳眼神里閃過一抹瞭然,心道,看樣子,琳琅這孩子自己還不是很開竅,至於穆貴君,卻是想爭的。點了點頭:“那就偏勞貴君分一下吧,屆時朕好作安排。”
這回穆貴君沒有說什麼,跟女皇要了筆墨,就在冊子上做了眉批分組。他的字跡清俊挺拔,看上去非常養眼,這樣用來給女兒的侍君分組,卻是大材小用。
他辦事利落,沒多久就把冊子上的人給分好了。有幾個他看不上的人,本來應該剔除,但女兒既然已經發話,他也沒有作主剔除,只是在眉批上畫了個特殊的花押,最後把那些人全分到第一組了。
這次會面還算是滿意的,除了琳琅。把冊子上的人安排好了,他就起身告辭了。華天鳳對琳琅勉勵了兩句,都是鼓勵她早日找到註定之人,早日覺醒天賦血脈,完成了皇家女兒的責任,屆時才有資格享受生活。
琳琅抹了一額汗,恭謹的聆聽了母皇教誨,足足過了盞茶功夫,華天鳳才放她離開。
離了乾雲宮,坐輦忽然停了下來,璃兒過來隔着窗子跟她低聲道:“公主,貴君在道旁等您呢。”
琳琅趕忙掀帘子一瞧,貴君的坐輦就停在道旁,見她看來,侍候的那個清秀少年連忙挑起珠簾,穆貴君酈元端坐在坐輦里,朝她點了點頭。
好吧,聽完娘的嘮叨,跟着就輪到爹的,不過還好,這個便宜爹是個大美人,起碼可以養眼。
琳琅乖乖的下了自己的坐輦,鑽進穆貴君的輦里去,伺候的清秀少年很有眼色的放下帘子,把窗子關好,又讓伺候的人散開十步遠警戒。
穆貴君讓琳琅坐在自己身側,溫和的說:“我是還有幾處不好在皇上面前說,你來請安的時候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也不好說,只好在路旁逮你了。”
琳琅恭謹的說:“請君父教誨。”
“今天我在皇上面前說的話,你不可放在心上。”
琳琅想不到他第一句說的就是這個,奇怪道:“但您說得很有道理啊。”
“傻孩子,那是說給皇上聽的,這個你不好自己說,我卻是要替你爭一下的。雖則我位分不比中宮,但我酈元的孩子,是怎麼都不會比鄔思若的差。我族貴為四大家族之首,怎是他那個小吏之子能比的。”
有句話大**份,酈元在這裏就不說了,只爛在心裏。“要不是華天鳳的出身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跟鄔思若這個小吏家的兒子看對了眼,攪在一起,竟然觸發了罕有的天賦血脈,華天鳳就不會坐上今日的皇位,鄔思若這個小吏之子也不會當上了男后。”
當年華天鳳要不是出身這麼低,要藉著他們酈家家族的勢力得天下,也不會娶了他酈元。說到底,雖然今日酈元已經是中宮之下的穆貴君,這是華天鳳對他們酈家的投桃報李,但酈元本身還是意難平的。以他的家世背景,加上他的人才,要不是嫁給了華天鳳,真是一品大員也做得的,現在屈就在女皇後宮,生個女兒還得被個小吏之女壓一頭,他怎麼可能順意。
他這話雖然說得豪氣,其實卻蘊藏了許多辛酸,琳琅還沒覺得怎麼,腦海里嚶的一聲,公主她竟然哭了。
琳琅囧:公主你腫么了!
公主:閉嘴,你什麼都不懂!嗚嗚嗚,我君父好命苦!
琳琅拿公主沒法,只好把她塞到腦海最邊的角落,認真臉對酈元說:“我也是擔心君父會受委屈啊,當時聽着皇上對你撒氣,我也好生氣。”
她被公主哭得心亂,這話毫無修飾,真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卻惹來了酈元微微動容。在他看來,自己的女兒比起大公主樣樣都好,唯有一項,就是行事較為衝動,心腸又軟,這脾氣如果是一國之君,會惹來不小的麻煩。但現在女兒還只不過是公主,這樣實誠的待他,卻令他很受用。
他忍不住伸手撫了撫琳琅頭頂,到底還是把一句“好孩子”咽了回去,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續道:“你這般替我着想,我很高興,只是你若是因為這個要跟皇上賭氣,你卻還是個小孩子。”
琳琅道:“確實不該跟她賭氣,不過既然君父說這些人都不錯,我也不好不要的,索性就隨她的心意,都選了罷。”
酈元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些都不錯了。”
“君父把不好的指了出來,剩下的不都是好的了?”
酈元失笑道:“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姦猾了,這般會說話,這般會推卸責任。”他嘆道:“其實韓家的孩子也不是不好,只是我那時……”到底意難平。
他嘆了口氣,“回頭我就以八字不合的名義給韓府送份禮吧,這個惡人還是得我來當。”又說,“其餘剩下的也不是都好,但凡家世擺在那裏的,雖然風評不怎麼樣,但到底都是世家出來的,知根知底,但又有幾個名單,竟然是市井人物,唉!不知道皇上心裏是怎麼想的。”
暗道,怕是鄔思若那傢伙想提攜他家那些不入流的親友,又不想降低他女兒的身份,所以硬塞到自己女兒這邊來噁心人的。
說他勢利也好,精明也罷,他總是看不起那些三教九流的市井之人的。一看那些出身不夠高貴的,就先在上面打了個花押。回頭再跟琳琅說開,告訴她那些人能不碰就不碰,怎麼樣送來的,就怎麼樣還回去,千萬不能留宮,不然肯定會把她家弄得雞飛狗跳的。
琳琅抓住了個重點,原來選來的人還能不碰啊!
酈元又好氣又好笑的白了她一眼:“別告訴我這冊子上面九十人,你打算全御了吧?你又不是那個小吏女兒,拼了命的日御十人,還真以為這個運氣是靠拼出來的么?要真是那樣,人人拚命,豈不是皇帝滿街走?”
琳琅大生知己之感,點頭道:“就是這個理啊。雖然說找到命定之人無跡可尋,但我就是覺得肯定有規律的,說不定只有真愛之人才行。不是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離分’么,我覺得命定之人一定就是最愛的那個。”
“你想得未免也太天真了。”酈元嘆息,又沉吟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離分……這句詩倒是有點意思。”不知想起了什麼,一時神色有點黯然。
美男子神色鬱郁,那也是個憂鬱的美男子。琳琅不厚道的想,要是現在酈元身旁盛放有大盆的白海棠,就襯得他這番眉間的憂鬱更動人了。
酈元失神片刻,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心道自己女兒剛經人事,就出了那麼檔子事,怕是現在內心不安呢,所以才會鑽牛角尖去了。
但到底是在皇家裏討生活,卻不能讓她這麼天真下去,想了想,搜颳了幾個宮闈深宅內的陰私事,對她說了一遍,讓她引以為戒。
琳琅聽得咋舌不已,以前她所接觸的宮斗宅斗全是從書上影視中得到,現在得酈元面授,才知道這些事情離自己這麼近。
酈元見她變色,想是聽進去了,便要檢查學習成果,道:“那個膽敢害你的賤人,你知道怎樣處理了么。要是下不來手,儘管送來給我,必得讓他把背後主使的吐露出來。”
琳琅心道,哪裏還有什麼主使,皇上殺人全家還加上一個未婚妻,還不夠人拚命的么。嘴裏卻應得爽快。
酈元深深望着女兒:“你那宮中,現在不知多少雙眼睛盯着,你行事可不能如往常般任性了。”
父女倆談了一炷□□夫,才放她下輦。琳琅站在道旁,目送穆貴君的車輦遠去,才上了自己的輦,皺着眉頭回到住處。按酈元的說法,除了主凶,其餘幾個當時在場的都得當幫凶處理,全都得弄死,但她還是第一次要沾人命,怎麼處理那幾個,她還是想看看再說。
回到景和宮,有個青衣的侍女臉上微帶焦急的在道旁候着,見她回來,急急跟璃兒說了兩句。璃兒過來遞話說:“公主,陛下讓秦大夫來了,在偏廳已經等了半天啦。”
琳琅想,看來女皇還是不放心自己的身體,怕有什麼後遺症,所以讓個大夫來看看,就說:“那我先不回房了,直接過去吧。”
璃兒應了一聲,過來扶她下輦。
景和宮雖然只是一個院子,但面積挺大,裏面的院落群分為三片。她自己居住和會客的是中間的沅芳齋,後面準備安置她侍君的是明月別院,西邊有個水塘,旁邊建着一溜消暑的水榭名為流風小榭。
從宮門走到沅芳齋,大概要一刻鐘。踏進齋前那個月亮門,琳琅便接連遇到兩個小廝來去匆匆,璃兒喊住一個,低聲呵斥道:“不是讓你們待客么,沒頭蒼蠅一般亂撞算什麼呢。”
那個小廝名叫洗墨的,眉目清秀,是宮裏養來專門伺候男客的,見到他,琳琅就知道這秦大夫是個男的。
洗墨委屈道:“那位御醫大人一會兒說椅子太硬,他硌得慌,要入畫去找個坐墊來,這下又嫌茶水不夠鮮,讓我重新給他泡一壺。我這不是正急着去找綉春姐姐要好茶葉么。”
璃兒說:“你也別去找綉春了,你這就去找翠袖,把公主平常喝的雀舌要點過來,拿上好的雪水重新沏一壺。這秦大夫脾氣不好,你讓他不滿意了,難道讓公主看他的臉色么。”
洗墨咋舌,領命飛快的跑走了。璃兒回頭對琳琅道:“公主見諒,唉,這個秦大夫每次來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借點小事就發作,也怪不得他們呢。”
琳琅心想,難道我得罪這位秦大夫了嗎?
公主道:“不就是不服氣他兒子也在我的人選中么,就衝著他這副嘴臉,我就非要選他的兒子來。”
琳琅默默擦了把汗,賭氣要不得啊。暗恨公主不早點給她通氣,好讓自己把人家兒子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