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侯爺打臉寶典(十四)

206 侯爺打臉寶典(十四)

您的訂閱率沒有過半,L-007開啟了12個小時的防盜指令君堯年少成名,更是得聖上親口稱頌,如此殊榮足以光宗耀祖,讓他們太師府蓬蓽生輝。

可是這一年裏他對他實在是失望透頂,君堯不清不楚染上時疫,為了府里其餘人,他不得不聽從方氏的勸慰將他送去田莊。

他離開家京城一年多,朝堂風雲變幻,再也容不下一個格格不入的慕君堯。

及時止損一向是慕太師的為官戒律,君堯已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再默許他娶安王郡主過門是暴殄天物,不如就此打住,轉而讓備受他青眼的成堯一路扶搖直上,他日成堯能扶持君堯的前程,如此也對得起君堯母子。

慕太師捋着鬍鬚長嘆了一口氣,沉痛愧疚道:“你們的母親所言極是,為父明日上朝便同安親王商議此事……君堯,於婚事之上為父深感對不住你故去的母親,明日會奏請陛下另為你在宮中謀得一官半職,也算是對你補償。”

補償?佔了慕君堯的前途、奪了安王妃看在慕君堯母親的份上親口許下的婚約,卻自覺公正無私,僅僅施捨個小恩小惠打發了事。

謝嫣不禁露出嘲諷神色,太師府身後的慕氏好歹也是一代豪族,補償難道就如此廉價?

給個木棍她都有辦法順杆子往上爬,若想日後翻盤扳倒慕成堯,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橄欖枝絕不可推辭。

謝嫣藉著下人收拾碗筷的動靜對慕君堯小聲提醒:“進宮致仕的機遇千金難求,府里二少爺和方氏逼得緊,少爺莫逞一時之快拒絕,韜光養晦才是上策。”

在一旁作壁上觀的許氏受了方氏眼神示意搶在慕君堯回話前開了腔,她笑意盈盈親自奉上新茶:“老爺已推二少爺為官,再為大少爺謀職只怕會使聖上不快,老爺何故自尋煩惱?”

方氏母子機關算盡誓要掐滅慕君堯絕處逢生的每一絲可能,自不願看見他入宮為官,不妨抬出慕太師來逼他放棄此等升遷的絕佳機會。

謝嫣的身份並非主子,在太師府根本插不上嘴。別無他法,她心裏翻來覆去扎了辣雞L-007系統幾百遍,只得耳語給慕君堯洗腦。

慕君堯沒有負她所望,他站起身,挺拔身形如青松屹立於太師眼前,他鄭重跪下,眉宇間凝着苦澀無奈:“不孝子讓父親失望,然而這官職君堯無論如何也需答應。若我不應,父親只怕以為君堯放不下過往一切,放不下指腹為婚的親事,甚至對君堯起了疑心。為明吾志,君堯願聽從父親安排,絕無貳心。”

“兄長不貪戀兒女情長誠然令愚弟佩服,成堯即便有敬謝不敏之意也難以啟齒,在此向兄長許諾,日後必當攜郡主親自謝罪,以感恩兄長成人之美。”慕成堯食指悠然自得敲打着美人靠扶手,嘴角笑意盎然,白淨面皮上是掩藏不住的愉悅傲慢。

區區朝中的九品芝麻官不足為懼,拿它來換安王府的聯姻對他而言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有安親王在前為他開闢康庄大道,十個慕君堯都不是他的對手。

方氏經慕成堯的安撫心思也沉靜下來,暗嘲自己多心。

許是她太過焦急太過耿耿於懷同原配那些過節,如今的慕君堯一無母族庇佑二無聖上眷寵,連唯一的親事都被她討要給成堯。落魄到這種程度,哪裏還有什麼否極泰來的餘地。

倒是她草木皆兵不知輕重,險些露出馬腳。

慕太師的動作十分迅猛,不出幾日便上奏稟明慕君堯之事。

謝嫣通過慕成堯房裏丫鬟得知了首尾,慕太師反覆替慕君堯哭慘之餘,再三強調自己日月可鑒的臣子心云云。

安親王在一旁聽得歉疚不已,向新帝請旨為太師府嫡次子與愛女賜婚。

雖然長子因舊疾不能娶得膝下小女,然太師府與安王府情誼深厚,為不使兩家親緣被有心人挑撥,特將小女雲碧水送至太師府小住,等侍詔及冠便行夫妻禮。

兩個老狐狸演折子戲似的在早朝上亦步亦趨,謝嫣聽得發笑,回來轉述給慕君堯,他也難得展顏。

慕太師為慕君堯請的是攥史的差事,新帝忖度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國家棟樑編史太殘忍。他早聽聞慕君堯寫得一手龍飛鳳舞的好字,龍袖一揮准了他做個起居令史。

一月後京城漸漸有了涼意,馥梅苑裏唯一的一株灌木亦有凋零之相,半黃不青的葉子落滿一地。謝嫣嫌棄太冷清,和王香栽下幾棵金錢綠萼,綠梅是梅中香氣最盛之屬,正應了這院落的名字。

最讓謝嫣喜悅的,並非方氏終於安分守己不再作妖,而是原女主雲碧水今日會領着侍女護衛來王府暫居。

雲碧水的廂房被婆子收拾出來,院子正對慕君堯原居、慕成堯現居的東院。

許氏喜上眉梢,催促下人動作更麻利些:“別磕着碰着這些物件,都是郡主喜愛之物,碰壞了就是豁命出去也賠不起!”

謝嫣如同隔岸觀火一般縮在馥梅苑裏給新栽的綠梅澆水,方氏不甘寂寞仍是尋上門來,以慕君堯身體有恙為由不許他出府迎客。

依附方氏的許姨娘踩着蓮步慢悠悠晃到挽袖整理花枝的謝嫣跟前,絲帕掩住口鼻諷刺道:“嫣姑娘可要看好你們家少爺,別給郡主添了晦氣!郡主金枝玉葉可不念什麼退婚的舊情,還望姑娘自重……”

謝嫣舀了一瓢水,看也不看就往許姨娘一雙燦若煙霞的絲履上潑去,直潑得她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嫣紅!你……你豈有此理!”

“姨娘的繡花鞋瞧着黑,奴婢眼拙當成了土,真是對不住!”

許氏抓不到狐狸反而惹上一身騷,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謝嫣的綠梅一下子毀個乾淨。

謝嫣看破她的意圖好心提點:“姨娘要撒氣也小心着些,這些梅花乃上品,磕壞了便是豁出性命也賠不起。”

許氏險些嘔血,哭哭啼啼帶着丫鬟揚長而去。

慕君堯穿着她親手繡的白衣翩然立在枝下,瞳仁中泛起春水般的漣漪,抬手拂去她肩上落葉。

“你又在使以前的小脾氣。”

未時,外頭人聲鼎沸起來,謝嫣光用腳趾頭猜都知道是雲碧水的車輿到了太師府。

無奈馥梅苑外的護院看她看得緊,兩顆銅玲大的凶目死死盯着她,彷彿只要她踏出門檻一步,他們就會餓狼一樣撲上來撕碎她的皮。

監視一直持續到深夜,晚膳有嬤嬤親自送來,方氏鐵了心要斷絕慕君堯和雲碧水之間來往,不給他們任何邂逅相遇的機緣。

明明心裏認定慕君堯再無威脅,卻還是時時防着他。謝嫣失笑,饒是心狠手辣的方氏也有諱莫如深的一日。

謝嫣的身手還算敏捷,躲過太師府並不嚴密的看守實則不難。

待慕君堯入睡,她放下金鉤子上的帘子,躡手躡腳一路摸去了雲碧水的芝蘭閣。

原世界中,雲碧水與慕成堯定親后確然也住在太師府,這姑娘生性喜動,擁有一切女主都標配的好奇心。

雲碧水初來太師府里被限制得很嚴,方氏和慕成堯表面上擔心她的安危,實際是提防她誤入馥梅苑見到慕君堯,千方百計攔着她不讓她出門散心。

雲碧水作為一名天真爛漫的女主,忍不了總待在屋裏空耗時光,於是常常扮成侍女溜出芝蘭閣戲耍遊玩。

月夜下的芝蘭閣宛如碧潭裏精緻毓秀的湖心亭,雕樑畫棟,花木鳥魚,從裏到外都沁着雅緻。

平心而論,雲碧水出身高貴又是被嬌寵到大的郡主,明明掌握一手好牌卻硬生生打爛,謝嫣對此也很是服氣。

她趴在牆頭向內張望,果然見到那金尊玉貴的少女披着紗衣坐在清泉邊,黑緞般柔滑烏黑的青絲順着嬌弱脊背流瀉而下。

眼下挨得如此近,謝嫣藉著院子裏通明燈火終於看清雲碧水的容貌。

她五官如同玉琢,妍姿玉質嬌麗至極,卻意外地與她在模擬任務中遇到的沈煙歌有幾分神似。

雲碧水雙手撐地,裸着一雙剔透**,仰面對一邊做侍女打扮的女子道:“你可親耳聽見了?父王讓我嫁的是慕二少爺而不是慕大少爺?”

慕君堯以竹冠束髮,一襲晃目的白衣不染塵埃,領口處的青翠碧色只在馬車顛簸中露出一點端倪。

他似黛山的背脊挺得筆直,面如冠玉,廣袖如雲,看向謝嫣的眼底微微噙着一絲淡薄如雨霧的笑意,饒是這些天習慣同慕君堯相處的謝嫣,都不自覺避開了他灼人的視線。

她分神朝淹沒於人群中的雲碧水瞧去,只見那容顏嬌貴的姑娘睜大了一雙水靈靈的杏目,眼中盈滿了驚艷與訝異。

京城擁擠摩肩接踵,路上同權貴相遇乃是常事。光在這條觀花街,就碰到不少達官貴人家的車輿。不過那些貴人的官職皆不及太師府,依禮他們還需先行避讓。一來二去的裝腔作勢讓車夫煩不勝煩,車夫道一句“大少爺坐穩后”乾脆跳下馬車,牽引韁繩令辟小路。

一直在謝嫣視野中的雲碧水也沒閑着,她一身嬌俏可愛的江湖打扮,見縫插針看見縫隙便一個猛子鑽下去。行人不願與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有什麼交集牽扯,個個避之如蛇蠍,倒是給了她機會,這位頂着主角光環的原女主很快追上了他們的車駕。

大約又行了兩炷香的功夫,軒窗外的景緻由喧鬧的集市漸漸變成林立府邸,馬匹發出一陣嘶鳴后安靜下來。

謝嫣正在替慕君堯整理衣袍還未來得及出聲,一道尖利的蒼老女聲霎時破空而過,趾高氣昂斥令道:“府里的賤奴怎這般沒有眼色?到了太師府還不快將長途跋涉的大少爺扶下來!若累着人可要把你們一個個發賣出去!”

這話雖是對着太師府里待命的下人說,但實是說與她這個唯一服侍慕君堯的貼身侍女聽的。

敲打她之餘,還警示慕君堯這個主子亦不可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否則下人發賣出去,主子也需領罰。

初回此地便被人刁難,可想而知日後的腥風血雨。這座太師府對於慕君堯來說不再是家,只是一個害他的娘丟了性命的吃人牢籠。

謝嫣全然不在乎這些威脅,她掌心攏住慕君堯有些發涼的手,輕輕搓了搓,沉沉笑開:“日後在太師府里奴婢就依靠少爺了,少爺榮,奴婢就跟着榮,少爺辱,奴婢也跟着辱,榮辱與共福禍相依,嫣紅絕不背棄少爺。”

小廝搬來杌子,謝嫣小心翼翼扶住慕君堯下了馬車。

太師府的家眷下人掰着指頭隨便數一數至少有百十來號人,能在主子前說上話的婆子和一等丫鬟今日都整肅了神色衣着候在硃色府門前。

奼紫嫣紅的顏色和着階上那一對價值不菲的漢白玉石獅子,好似玉盤裏盛着沙石,令謝嫣不免感到有些滑稽。

謝嫣眼風掃了蹲在角落裏的雲碧水一眼,這位郡主跟着他們一直走到太師府,這會子還縮在角落裏偷眼望着慕君堯。

“大少爺一年不見,如今重逢氣色真是好得很。”在眾人簇擁中的方氏緩步而出,不足四十的方氏眉眼秀致,神態婉約,眉眼眉梢卻染着傲氣和算計,瞧着不甚順眼。

她揚起纖白脖頸扭頭詢問身側衣着艷麗的女子,“許姨娘,你之前進太師府門的時候,還不曾見過我們這名冠京城的大少爺吧?”

許氏二八年紀,年歲同慕君堯看上去並無什麼差別,瞟了眼慕君堯掩唇嬌笑:“太太忘了,妾身是過了時疫才進的府。太太親口討妾身入府,竟這麼快就忘了?”

許氏原是許嬤嬤之女,因許嬤嬤陷害慕君堯有功,方氏賞她個臉面,親自要許氏過來討給年近知命的慕太師做了姨娘。

主母和小妾的一唱一和是謝嫣不足為奇的把戲,二人一個唱白臉一個□□臉還提及“瘟疫”這個慕君堯的痛腳,不為別的,就為給他立一個下馬威。殺殺他的銳氣,好讓他看清太師府的當家主母究竟是誰。

慕君堯充耳不聞這些后宅婦人之間的暗流,行禮作揖:“見過太太。”

他洞若觀火的清凌目光自方氏瞧不出年齡的面上流淌而過,半晌牽起嘴角,彎出一個得體謙和的笑:“許久不見太太,貴體可還安好?君堯患了惡疾讓太太費神,是君堯的不是,還望您見諒。”

一拳打到棉花里連個響聲都沒有,方氏的面色登時有些一言難盡。

方氏落了面子,身邊忠心耿耿的許氏心有不甘,見狀故作天真地驚嘆:“這便是大少爺?真真一表人才,這風流倜儻的模樣倒有幾分似二少爺呢!”

明明慕君堯更為年長,這許氏卻大言不慚叫囂慕君堯可有可無遠不及慕成堯,橫豎都是方氏帶來濫竽充數的,謝嫣已經對這顛倒是非的太師小妾生理性免疫。

慕君堯避重就輕繞開話,打量一番在場諸人:“怎麼不見父親大人?”

“兄長真是孝順……不過要使兄長失望了,爹受陛下召見,午時方出了門。”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系統口中那位渣到天怒人怨的原男主終於現身。

謝嫣抬起眼帘,刺目的烈日下慕成堯臉側的人物介紹框變得黯淡,以便能讓她看清上面的文字。

姓名:慕成堯

性別:男

年齡:19

屬性:原世界男主(渣)

身份:太師府嫡次子(庶長子)

慕成堯身着六品官員禮服,綾羅質地的衣料散着金色流光,大氅上綉着奪目的施雲霞練雀文,光彩熠熠長身立於玉白的台階上。

他五官拼湊在一起並不打眼,微挑的狹長眼角和高挺鼻樑卻愣是透出一股難以名狀的邪氣。

慕成堯氣質隱晦陰翳,舉手投足間莫不傳達着同慕君堯的光明磊落截然相反的難測與心機。

謝嫣對比一下二者區別,感嘆放着慕君堯當備胎,對慕成堯卻心如磐石,雲碧水的女主腦迴路真是與眾不同。

“兄長竟是已及弱冠之年,”慕成堯含笑注視他發頂的竹冠,意味深長撫摸身上象徵著地位與前程的官服,“愚弟不賢,不能親自前去田莊恭賀探望也就罷了,居然還佔了兄長在朝堂上的官位,真是罪過。”

他嘴上口口聲聲說著自責的話,謝嫣從他嘴邊的細紋中卻辨不出半點自責。

朝堂上的大半官職皆由世家大族察舉而生,新帝登基之初厭棄這等官官相護的制度,曾經想過廢除,然而安親王和慕太師這一武一文的老頑固死活不肯,新帝不得不被迫妥協。

本來六品侍詔這個位置應是慕君堯坐,可慕太師以慕君堯身患瘟疫不久於世為故,另推了慕成堯上去。

愛妾扶正,庶子為尊,謝嫣對太師府這等上樑不正下樑歪的風氣痛心疾首,怪不得慕成堯如此渣如此不要臉,原來根源都結在慕太師這個老不羞頭上。

她的主子不驚不躁,“做官都是為了輔佐聖上,非你我所能決定,二弟何出此言?”

妄議聖上心思不是小罪,傳出去只會另聖上心生猜忌而招來殺身之禍,慕成堯頓時再也笑不出來。

太師府前的這番交鋒,無論是誰,看破卻並不戳破。

明槍暗箭的激烈交鋒管家恍若未覺,兀自引謝嫣主僕三人入府安置行囊。

原先慕君堯的卧房被改成了慕成堯的,屋子裏堆着慕成堯的書卷古籍,汗牛充棟之多絕無有讓他再搬的可能。

“大少爺莫要見怪,許夫人剛進門,府里沒有其他適合的住處,二少爺就挪了自己的廂房給她。老爺不忍讓二少爺歇在客房,於是喚老奴收拾了您的東西……”管家拉下臉皮不住賠禮,也沒見賠出幾分真心。

謝嫣對看着周遭翻天覆地擺設而沉默的慕君堯道:“約是世人都料不到,少爺的身子骨還有利索好轉的一天罷。”

這句話把管家嗆得面紅耳赤,好些時候才擠出幾個字:“嫣紅姑娘還是這麼直爽。”

鳩佔鵲巢,還是被一隻披了鳳凰毛的鳩佔了屋子,她的慕男二還需養精蓄銳迎敵,謝嫣對此也無話可說。

最終他們在後院一處空置的院落住下,後院是太師府女眷居所,成年的嫡長子暫居委實於綱常不合。

管家信誓旦旦言說再寬限幾日定打掃好大少爺的正屋出來,謝嫣忍他忍得心煩,又嘴炮了幾句逼得管家不得不落荒而逃。

日落西山,方氏琢磨慕太師快要回府,忙叫婆子們看着點廚房的膳食,心不甘情不願地差人去請慕君堯。

慕成堯從抱廈的海棠生煙屏風后負手踱步出來,沉下臉色陰鬱道:“娘今後有什麼打算?”

方氏一聽這話就來氣,一手摔了玉梳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高聲斥責:“你瞧瞧他現在那個油鹽不進的模樣!和他那便宜娘有什麼分別!他毫髮未損帶着丫鬟從田莊上出來娘也大驚失色,若他和安王府的郡主成了親——成堯,娘下半輩子就只能靠你了!”

為何反悔?謝嫣百無聊賴吹開牆頭上冒出的新芽,不就是你原世界的夫君一手安排的好戲么?

退婚一事只關係慕氏兄弟二人,這兩人誰得利最多誰就是幕後黑手,哪裏還需要深想。

主僕兩個發了一通牢騷,雲碧水越說越是委屈,淚珠子不要錢地砸下來,她吸着鼻子帶了哭腔,抬手拚命抹着臉頰邊咸澀的晶瑩:“父王身邊的那些世家貴胄,生來就含着金湯匙,只知貪圖享樂,哪個不是紈絝子弟?可是觀花街的那一眼,我就知道他與他們都不一樣。”

“他一身白衣坐在馬車裏側臉看向身邊的侍女,神色溫柔語氣繾綣,對待下人尚且如此寬厚更不必再提其他。他這樣君子似的人物,巧兒,我怎麼捨得嫁與旁人?”

雲碧水悲傷地不能自已,她抱住雙肩,面頰深深埋入膝蓋里,極度絕望的姿態叫謝嫣看着有些喟嘆。

雲碧水沒了戲水的心思,她接過巧兒奉上的涑帛,草草擦乾淨足上水珠心神不寧地入了閣里。

碧水一直有用夜宵的習慣,每日入睡前必飲下一碗調養身子的羹湯。

芝蘭閣為此特地辟出一個小廚房供給雲碧水獨用,她此番來太師府沒有帶廚子,因此小廚房當班的都是太師府臨時聘來的江南廚子。

廚子們互相不熟識,安王府的下人怕是連這些廚子的臉都沒有認全,也容易讓謝嫣矇混進去。

她翻牆進入閣里,半路經一個小廝的指引暢通無阻摸去了小廚房。

在灶台前忙得熱火朝天的廚子無暇顧及身後來的是哪個侍女,頭也不抬就問:“可是郡主的丫鬟?”

謝嫣氣定神閑福了身子:“郡主讓我來瞧瞧喚廚房做的葯膳可好了。”

“姑娘且通融則個再等半盞茶的功夫,這葯膳還需入味,望姑娘通融。”

廚子指着一邊的凳子,“姑娘不妨先坐下歇息片刻。”

她含笑寒暄:“你們太師府的人倒是爽快。”

“我本不是太師府里的下人,”廚子握住勺柄撇去濃湯里的浮沫,一口江南口音軟糯動聽,“對府里的人情並不通透,只是主母警示過我們,後院的馥梅苑去不得。”

謝嫣看着窗戶紙上突然映出的纖細身影,眼珠轉了轉,語調抬高:“怎麼?馥梅苑裏莫非住着什麼鬼怪?”

“哪有什麼鬼怪,是慕大少爺在那裏住着呢,說是身子不好怕把病氣過給郡主,才被主母拘着。唉……慕大少爺也是個可憐人。”

“也許是吧,”謝嫣隨口附和,“您先熬着湯,奴婢去前院瞧瞧再過來。”

謝嫣推門便走,窗戶邊的人影疾速閃至一邊,等她抬腳穿過婆娑樹影時,身後的那道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是喘着氣的急呼:“姐姐留步!姐姐留步!”

謝嫣轉身回望,樹葉間庭柯交錯連半點月光都透不下來,她只能辨出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對方小心翼翼問:“姐姐是太師府的侍女?”

“不錯,”謝嫣壓粗了聲線,語氣遲疑,“姑娘是……”

“奴婢是安王府的侍女,敢問姐姐伺候的是府中的哪位主子?”

巧兒問話問得直白,謝嫣答得也輕鬆,她低笑一聲有些羞於啟齒,“是二少爺。”

巧兒頓時有些失望,她方才在廚房外頭不意間聽見這位姐姐同廚子聊起郡主魂牽夢縈的心上人,這才生了心思追出來詢問,本以為她熟識這位深居簡出的才子,不想卻是服侍的二少爺。

巧兒擔心自己的言辭泄露了郡主心思,只得硬着頭皮問:“既是二少爺的丫鬟,想必見識應該頗多吧?姐姐能否說一說二少爺?”

“見識也並不如何,”謝嫣有些受寵若驚,“二少爺身強體壯,夜裏總讓人受不住……奴婢心中是極仰慕少爺的。”

她這話不得不叫人浮想聯翩,瞬間勾起巧兒的不滿,她收起親昵態度,語氣十分冷淡:“姐姐究竟是在二少爺房裏做什麼的?”

“奴婢服侍少爺起居,因太太管得嚴不許少爺納妾,故而勉強是個通房。”

巧兒勃然變色,狠狠掐了她一把,啐聲道:“原是個勾引郡馬爺的狐媚子,虧我還姐姐長姐姐短地喚你,日後有你受的!”

經她惡意抹黑,慕成堯在郡主忠僕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也省得巧兒今後再為慕成堯說話。

謝嫣揉着被她掐得發紅的胳膊,看着巧兒氣勢洶洶的背影忍不住彎了雙眼。

忽然意識到她眼下的所作所為已犯了系統規定的崩人設,崩人設的後果無法估計,謝嫣嘴角的弧度戛然而止。

然而系統半天沒有跳出來喝止,謝嫣在腦中呼叫了系統多次,回應她的只有L-007的電流聲。

她欣然接受這個在配角面前崩人設懲罰不成立的系統bug,趁着芝蘭閣的守衛換班的空子偷偷溜回了馥梅苑。

慕君堯走馬上任在即,起居史令的官服也快馬加鞭送了過來。

八月初十這日,謝嫣將官服里裡外外全部檢查一遍,慕君堯在綠萼下鋪開張宣紙臨摹書帖。

慕君堯看着埋在一堆朝服里顯得體態格外嬌小玲瓏的謝嫣,飽蘸墨汁在宣紙瀟瀟洒灑繪了幾筆。

須臾,他放下狼毫,他伸拂開她額角微濕的碎發:“你歇下,我自己來檢查便是。”

謝嫣全神貫注搜查朝服的每一處針腳,自然沒有注意慕君堯的舉止。她捻出一根藏在腰腹處的銀針,銀針下端還穿着線頭,針尖上抹了點暗色的東西,看着十分駭人。

近日慕成堯多次向雲碧水示好,皆被她以身體抱恙為由閉門不見。這抹了葯的針乍然出現在慕君堯的朝服里,且還是這等害人子孫的惡毒部位,只會是慕成堯的手筆。

慕君堯大抵也沒料到會被人如此暗算,眼底掀起波瀾壯闊的濃厚陰霾,他心急如焚捧着她的手仔細翻看:“可被那針扎中了手指?”

手指被人捏在手裏有些彆扭,謝嫣掙脫開來:“少爺不必擔憂,奴婢命硬,死不了。”

命哪裏禁得住折騰,慕君堯是一隻腳踩進過鬼門關的人,再是多耀眼的身份都有零落入泥的一天,何況是嫣紅。

他是主子,是她可以依靠的港灣,她在世上的一日,他再厭倦這等官官相護的世道也要為了她撐下去。

謝嫣打了盆井水,謹慎地拭水擦洗掉朝服腰腹處沾上的暗色汁水。

方將浣洗潔凈的朝服晾上竹竿,院子裏的垂花門處漸漸響起輕快的步伐。這步子輕巧至極,聽着像是個少女,謝嫣聞聲從朝服上的雀紋移開眼,向門外分神望去。

面前的侍女不知是哪個院子裏的,低着頭端着個盒子慢吞吞挪進院子裏,她張望許久才抬起頭脆生道:“大少爺可在?”

這一抬不要緊,看着那肖似沈煙歌的絕麗面容,謝嫣拍拍手上水珠扯了扯嘴角。

雲碧水還真是個急性子,在芝蘭閣里整天搜羅慕君堯的消息,她以為她還要在房裏悶幾天裝幾天病,沒成想今日居然就親自來了。

“本……奴婢是太師府新來的侍女,馥梅苑裏的丫鬟少,嬤嬤便指了奴婢過來伺候……哪位是嫣紅姐姐?”

謝嫣從被長風吹得瑟瑟作響的衣料里轉身出來,“我是嫣紅,姑娘可有太師府里的腰牌?”

雲碧水手忙腳亂翻出腰間的香囊,抖出個木牌子,遞給謝嫣:“奴婢碧雲,還望姐姐多多照顧。”

“如此便無什麼不妥之處。”假牌子造得同真的別無二致,謝嫣接過木牌子隨便看了看又交給雲碧水。

王香抱着被褥從裏屋出來,眼帶敵意地瞪了雪膚花貌的雲碧水一眼,“這來的又是哪個丫頭?”

王香脾氣不太好,謝嫣通常都讓她自個兒同自個兒生悶氣,從不正面交涉,今次也不會理睬她。

她領雲碧水上前,示意道:“這是大少爺。”

雲碧水的神情在謝嫣眼中晃過一刻的恍惚和戀慕,年華正好的少女凝視面前眉目如畫的青年,被他渾身的氣度所震,竟訥訥吐不出一個字。

然而侍從們此刻的臉色實在不太好看。

“她這個月來了五次,次次堵在門口,主上說過不願見她,快些去請太太來打發她走。”

謝府建在京城之北的祁雲山下,此處靈氣匯聚、風水絕佳,偌大府邸囊括於祁雲山綿延的山脊里,如同鑲嵌在白緞上的一枚玉石,大氣又不失毓秀。

沐澤皇恩百年的謝氏本家,一揮一毫都是勛貴華美,亭台宅院以琉璃為瓦,玉石為柱,積了薄雪的高牆向兩側綿延伸展,硃色的漆牆深深融入天際,影影綽綽彷彿沒有盡頭。

赤色府門正對高山環抱的一汪大湖,湖水常年不凍,水流潺潺,清澈見底。

湖岸兩側重巒疊嶂,峰石嶙峋,平靜如水鏡的湖心還坐落着一方小亭。

謝嫣此刻卻沒有什麼閒情逸緻欣賞這等盛景,她儀態萬方垂眼抿一口清茶,眼角餘光卻不聲不響偷偷瞟向坐在她對面的姑娘。

姑娘模樣生得極好,柳眉細長,明眸皓齒,笑起來嘴角邊隱隱陷出如同盛了花蜜的小小梨渦,膚色潔白如瓷,身姿纖柔似蝶,就算不經意斂了眉,那也是驚鴻一瞥的姝麗。謝嫣遍攬天下美人,卻也未曾見過比她容色還要出挑之人。

更吸引謝嫣目光的,是她臉頰邊浮起的半透明人物介紹框。

姓名:沈煙歌

性別:女

年齡:17

屬性:原世界女主

……

腦海里響起意料中的目標人物提示音,再就是系統冷冰冰的機械腔:“提示宿主,實習任務‘攻略青梅竹馬’已正式開啟,請在一個月內按時完成。”

謝嫣捏住杯盞的手指微頓,對面的沈煙歌雙目一眨竟落下淚,伸手扯住謝嫣衣袖哽咽道:“嫂嫂、算是、算是煙歌求你了、可否勸君儀哥哥出來見一見我?”

這情形可真是棘手。

謝嫣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死了已有一年,生前的印象並不深刻,只依稀記得自己是被人灌了毒酒弄死的。

她死後沒有下地獄、沒有走過奈何橋、也沒有飲下孟婆湯,卻出其不意落在個狹小的屋子裏,屋樑上方的星漢燦爛一如往昔,此情此景不禁叫她懷疑起那點瀕死記憶的真實性。

隨着她起身,滿室燈火驟然亮起,與此同時,腦海中冒出令她猝不及防的機械音,那聲音古里古怪,謝嫣嚇了一大跳。

“親愛的宿主,您已成功綁定L-007‘男二扶正系統’,通過一年的培訓期后即可觸發任務,任務完成所獲得的經驗值將全部划入您的個人面板,謝謝合作。”

謝嫣對眼下的情況暫時反應不過來,目瞪口呆:“我沒死?”

L-007的語氣很寡淡:“嚴格意義上來說,您已經死了。您目前所處的空間是我們總部的面試廳,因為您的身體和精神各方面條件完全符合我們的要求,所以總部破格錄取您作為我們的新員工。您死前曾積累下極重的怨氣,如果能出色完成系統發佈的任務攢滿經驗,即有機會回到您生前改變過去的命運。如果您同意我們的條件,請在面板上按下手印,稍後總部會安排您參加員工培訓。”

在一番忽悠下籤了合同,又經過一年的高強度培訓,謝嫣正式持證上崗,並被指派成專門負責古代組事宜的員工。

“男二扶正系統”顧名思義,就是踹掉男主扶正男二的程序,L-007系統生怕她對他們總部的三觀產生一些不該有的偏見,義正言辭強行解釋:“總部安排的世界都是真實存在的,原世界男主走火入魔,演變成渣男,導致女主也相應異變成賤女。渣男賤女影響世界和平,宿主要做的就是輔佐男二取代男主,重新穩定原世界進程。”

在謝嫣看來,能把“小三上位”說得這麼清新脫俗又毫不做作的也是人才。

謝嫣沒有名字沒有生前記憶,系統思量再三,決定以她在實習任務中的身份給她取了“謝嫣”這個名字,最後蓋章上交總部檔案局存檔。

L-007給她安排的身體已經捕捉掃描完畢,等謝嫣臨走前翻看原世界介紹時,她才終於明白系統的苦心。

實習任務相當於期末考試前的模擬考,劇情人設高度還原真實世界,只不過人物是總部模擬出的npc,思想和情感都是程序設定。

實習世界中的男主名為秦期,當朝丞相之子,十歲便以舌戰敵國來使令敵臣服一舉聞名朝野,和男二謝氏家主謝君儀並稱“京城雙傑”。

而原女主就是她面前這位花容月貌的姑娘——朝安長公主沈煙歌。

劇情里,秦期起初愛慕的並非女主沈煙歌,而是沈煙歌的侄女,昭華郡主沈霏。

沈煙歌的胞兄沈燁乃登基未久的新帝,沈霏的父王二皇子意圖謀逆,被沈燁下令斬首示眾,沈霏在秦期的安排下趁亂逃出王府,與二皇子殘部會合,誓要報殺父之仇。

秦期本就不欲承父輩衣缽做個小小文官,加之心上人家破人亡,慾念大增,竟將主意打到沈煙歌身上。

沈煙歌幼年體弱多病,一年有半年會去謝氏將養身子,同“京城雙傑”之一的謝君儀是彼此熟稔的青梅竹馬。

秦期刻意與沈煙歌親近,沈煙歌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不知人心險惡,一顆心沉淪在秦期的花言巧語裏,慢慢疏遠謝君儀。

直到秦期深得帝心成為駙馬,他從前唇槍舌劍駁斥的那位使臣竟帶着沈霏和將士攻入皇宮,血洗沈燁寢殿。秦期最後黃袍加身開闢新朝,立沈霏做了皇貴妃。

沈煙歌被沈霏折磨得不成樣子,秦期越看越覺得心中絞痛,直到沈煙歌被施酷刑只剩一口氣,他才明白自己早已愛上單純善良的沈煙歌。

秦期威逼利誘太醫救活沈煙歌,再經歷相愛相殺和倒追之路后,兩人重修舊好。

然而謝氏明面是百年世家,本家實則是看守龍脈的堪輿古族。參透天數,掐算命理無一不知,但這等通天之能有利自然有弊,謝氏家主歷來活不長久。因謝君儀從前在沈煙歌的苦苦哀求下逆天改命救了秦期,導致自己元氣大傷大限將至,無法修補受損龍脈,引發一場大劫,男主女主嘔心瀝血穩定朝綱,終能攜手笑看天下,謝君儀卻七竅流血而死。

謝嫣為謝君儀掬了一把淚,男主女主作天作地,一個納妃激怒對方,另一個就自殘以死相逼,謝君儀這沒有多少存在感的深情男二平白遭受牽連,真是欠了他們這對渣賤夫妻的。

謝家偏支一個嫡女日後要嫁給男二謝君儀,系統圖方便,直接把謝嫣塞到嫡女身上,那時正逢原主謝嫣死了娘,謝輝新娶續弦,謝嫣穿過來便遭到新太太的苛待。

謝嫣尋思自己再待五年就能脫身,也就不同她們這些活人計較。可她萬萬沒想到出嫁馬車被嫡女的便宜妹妹謝語蘭做了手腳,千鈞一髮之際,要不是系統救下她,謝嫣出師未捷就已身先死。

為避免再次發生員工被npc襲擊的意外,系統大發慈悲賞給謝嫣一柄匕首用來防身。

謝嫣尚在柳州,謝君儀的大名就已如雷貫耳,愛慕他的上至皇族後裔下至京城貴女,大好年華的公子卻獨獨栽在女主沈煙歌手裏,而沈煙歌一心期盼謝君儀願意出手救治重傷的秦期,故而三番五次前來叨擾。

今天不僅再次不請自來,還將氣息奄奄的渣男秦期也一併捎帶到謝氏本家。

謝嫣本就不喜她愛找人麻煩還不知好歹的性子,更何況秦期此舉不過是勾沈煙歌入瓮的苦肉計,立即冷了目光,淡漠道:“長公主殿下要救人自當去尋太醫,多番來我謝家求醫作甚?”

沈煙歌哭哭啼啼:“嫂嫂求求你高抬貴手,就允了我這一次罷……”

謝君儀在謝嫣嫁過來的第二日就搬去江南休養,眼下暫且回不了京城,他那副弱不禁風的身子骨別說救人,就是自己能撐着不死都是燒高香。

袖子裏的匕首冰涼涼貼在肌膚上,謝嫣無悲無喜地瞧着這位嬌貴的公主,心裏卻慢慢謀划琢磨。

那前期頗有瑪麗蘇風範的沈霏雖然棘手,卻不比秦期難纏。沈霏能報滅門之仇無非是有秦期的縱容和輔助,沈煙歌和謝君儀漸行漸遠都源自這位演得一手好戲的丞相之子,綜上所述,罪魁禍首就是秦期。

一想到這些都是模擬出的npc,並非血有肉的真人,謝嫣懶得花費心機周旋,索性直奔主題:“罷了,既然你和夫君從小的情分擺在那裏,我也不好壞心阻攔,你且帶着秦公子住在廂房裏,待我修書一封催夫君快些回來救他便是。”

沈煙歌千恩萬謝命人抬秦期入府,謝嫣遠遠看着她纖柔的背影,貴為金枝玉葉的她明明能有更順遂平穩的人生,卻非要弔死在秦期這棵白蓮樹上,真是可嘆。

入夜,謝嫣避開府里下人耳目,做謝府侍女打扮摸去秦期的廂房,沈煙歌被侍女扶進隔壁睡下,房內只剩下秦期一人。

滿身傷痕的秦期靠在床頭,半眯眼不知在想什麼心事,謝嫣端着湯藥,輕叩門扉:“秦公子,奴婢是太太跟前的婢女,廚房剛剛煎了一碗葯,公子可否讓奴婢進來?”

等了一炷香,秦期才謹慎地傳她入內。

謝嫣臉不紅心不跳端着葯汁遞給他,嬌羞仰慕道:“有些燙,秦公子慢點喝。”

秦期接過葯碗,不經意觸到謝嫣溫熱的玉手,神態頓時變得曖昧高深,他仰頭正要一飲而盡,謝嫣卻從腰間猛地拔出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咽喉。

“死渣男!”

大約因為是npc的緣故,秦期竟久久沒有回過神,謝嫣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時,四周的景緻卻迅速暗沉下來,牆壁劇烈晃動,磚木砸落坍塌,灌木凋零枯萎。頃刻間,眼前的一切包括秦期全部化為烏有,伴隨這毀天滅地之勢的,是謝嫣腦海里大作的警鈴聲。

她將腰牌收回手裏,今夜攸關慕君堯的性命不能再拖延,她烏黑眼珠轉了轉語焉不詳:“小公公是在何處當差的?”

小黃門目光躲閃,然而謝嫣的眼神犀利得彷彿要將他一眼看穿,他的膽怯在她如炬目光中無所遁形,額角落下幾顆冷汗支支吾吾答:“……回姐姐的話,小的在……在凈身房處當差……”

謝嫣嘴唇發白心中已有計較,“凈身房?天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我有如今一事要煩請公公來做,公公可否發一回善心?”

小黃門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喜色:“姐姐但說無妨。”

謝嫣張口胡扯:“我們淑妃娘娘不久前曾受過太師的照拂,聽聞太師的嫡長子今日入宮面聖,娘娘就遣我向慕少爺道個謝。然而今夜主子去御花園賞月,我眼神不好看不清路,不知公公能否帶路引我去尋那位大人?”

前面的鋪墊都是多餘,不多餘的只有最後一句話。小黃門被她繞來繞去弄得暈頭轉向,只聽到她要自己帶路,估摸凈身房那邊的火候差不多,遂喚謝嫣跟上自己。

謝嫣隨小太監走得更遠,甬道兩旁的景緻漸漸由雕欄玉砌的瓊樓玉宇變成冷清破敗的冷宮廢墟。

穿過幾座看上去似乎廢棄多年的宮殿,謝嫣踢開路上石子冷笑:“慕少爺堂堂起居史令怎會來這冷宮,你一個小黃門休要誆騙我!”

小黃門賠起笑臉小心翼翼哄她:“今日是中秋,進宮的大臣全被聖上邀去御花園賞月,從這條小道過去最為迅疾,姐姐耐心再等些時候便到了。”

眼皮跳得越發厲害,她的預感一向靈驗,慕君堯只怕眼下已命懸一線。

後背的汗珠濕透裏衣,熱氣蒸得她腿腳有些發軟,謝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為不打草驚蛇,她未表露出什麼異樣情緒,跟在小太監身後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艱難前行。

一陣風平地而起,微風裹挾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鋪天蓋地鑽入謝嫣鼻尖,臟污泥土混着腐朽血氣熏得謝嫣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強壓下胸口處上涌的酸水抬起頭來,眼前一處不大閣院取代所有樓宇陰森森矗立在空地上,閣院偶爾才有人進進出出,

銹跡斑斑的門扉上色彩黯淡了無生氣,看似森冷無比。

在謝嫣打量這座閣院時,身邊的小黃門突然陰陽怪氣笑了一聲,她感到背後傳來一股大力的推搡,她被推得離門扉更近了些,呼吸中的血腥氣味更是濃重。

她使盡全身力氣推開掌下的隔扇,扇門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哼最後顫顫巍巍旋開。

木樑上垂掛無數布囊,裏頭包滿了不可言傳的物事,有的布袋子底下甚至還滴着未乾的鮮血。

眼前的一切皆被血氣模糊成黑魆魆的一團,隔間裏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燈火昏暗,氣味難聞噁心熏得謝嫣恨不能吐盡腹中酸水。

打着赤膊的太監揮刀子揮得豪氣萬千:“屋角還有個剛剛送過來的苦命人,你先替洒家把他衣服剝開再灌上大麻水,洒家先出去解個手。”

另一個啞着嗓子調笑:“衣衫料子比我們都好,也不知犯了什麼事被送到我們這裏,”那人言語間不乏幸災樂禍,“管他什麼達官顯貴,不出一月解手的姿勢就會同我們一模一樣……”

兩個人古怪地相視一笑,赤膊太監放下刀子抬腳正要出來,謝嫣忙一個滾翻躲到啞嗓太監身後的角落裏。

閣院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她耳畔響起衣料摩擦地面發出的窸窣聲,啞嗓太監氣喘吁吁將他們口中所提那人搬到床板上,拖來盛了水的木桶“嘩啦啦”一口氣全澆到他身上。

謝嫣從一面牆上拽下一根粗·大木棍,藉著嘈雜叫痛聲毫不后怕地接近他,對着太監肥碩的腦袋就是精準一擊。

她穴位找得準確,力氣使得不輕不重,老太監來不及驚呼就先一步歪倒下去。

謝嫣赤紅雙眼喘着氣將手中凶·器完好無損重新掛回牆面,她從袖中掏出方才用來揩嘴的棉帕,手腕一動塞·進太監口中。

滴漏中每一粒漏下的沙石在此刻對於謝嫣來說都如同催命符。一邊的狹窄通鋪上七仰八叉躺了十數個方凈過身的太監,有的神色痛苦,有的昏迷不醒,還有的捂住那處獨自悲泣。

謝嫣腳步蹣跚撲到木板床前,褐色木板質地冷硬粗糙,像極了他在田莊上睡的那塊板床,一樣的硬如磐石冷似寒冰。

慕君堯僅着中衣渾身濕透躺於其上,唇色青里透紫,顴骨染上兩抹潮紅,謝嫣探了探他的額頭,灼熱的溫度燙得她心中酸楚。

大抵絕境總能激發出潛能,慕君堯這段時日雖然重了些,但她依舊沒有阻礙地背起了他。

他微弱呼吸噴薄在她耳根處,虛弱地讓謝嫣心酸,她趁着凈身房眼下無人卯足勁衝出去,堪堪衝出隔扇幾步,外頭忽然湧起紛亂喧鬧的人聲。

她背着慕君堯鑽入灌木叢,正逢一人徐徐開口:“聖上擺駕來此等晦氣渾濁之地有損龍體,不如……”

是慕成堯。

謝嫣諷刺地眯起雙眼,慕成堯這人剛愎自用不擇手段,他欺騙利用雲碧水,陷害慕君堯,心機城府之深卻不想竟能深到今天這個喪心病狂的地步!

今夜的一切都是他的算計,自謝嫣飲下那位宮女“好心”遞過來的涼水就已對這所有圈套心知肚明。

中秋夜寒,各宮娘娘身子嬌貴,殿中怎會備着冷水,又何況淑妃是宮裏寵妃。

淑妃宮距離這處宮門不過半個多時辰,那一碗水怎會涼得如此快?恐怕那宮女早在暗處偷窺她的一舉一動,只待慕成堯安排好凈身房的這齣戲才悠閑踱步出來誘她穿上宮女的衣衫混入宮中。

謝嫣懷疑那涼水裏被宮女放了東西遂假意喝下,最後吐到帕子上以此障目。

小黃門千方百計要引她來這凈身房,她猜到慕君堯會被他們弄暈運至此處,甚至慕成堯此刻還勾了新帝過來瞧熱鬧。

新帝在夜幕下的語氣令人捉摸不透,他打斷慕成堯:“起居史令府里有急事便在宴上向朕告辭,可有人進言說起居史令與淑妃的宮女穢亂宮闈早有齟齬,此事事關皇室顏面,朕自當不能懈怠。”

慕成堯佯作大驚失色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謝嫣耳中:“聖上莫不是弄錯了?兄長品行一向端正,怎會做這等不要臉皮的事出來?還望聖上明察還兄長一個清白。”

他的言辭看似無害卻字字句句暗藏刀鋒,口口聲聲請聖上明鑒換兄長一個清白……不明事理的人興許瞧着這番景象還會誤以為太師府兄友弟恭。

“朕自會明察替太師府和起居史令討要一個說法,”見慕成堯再三謝主隆恩,新帝又道,“梓童,你對此有何見解?”

皇後娘娘瞥了一眼跪在一邊面色如土的淑妃語有遲疑:“臣妾以為聖上還是弄清楚的好,否則這事橫在陛下心裏早晚都是一根刺……”

慕君堯對周遭發生的事若有所覺,他唇齒間摩擦出細碎音節,眼睫微顫似乎快要醒過來。

謝嫣抬手輕輕攏住他的唇口,低聲在他耳邊道:“二少爺為陷害您在此處布下天羅地網,少爺忍住疼不要說話,若身上疼得狠了,且咬着奴婢的手指緩緩,捱過這點功夫我們就能出宮。”

慕君堯慢慢睜開眼,月夜下他的眼瞳漆黑如墨目不轉睛凝視她,儘管氣色差了些,但實實在在可以看出沒受什麼傷,謝嫣懸着的一顆心總算落地。

為讓慕君堯身敗名裂,落到無人相信的下場,慕成堯還將她一個小透明也算計進了此局。

凈身房前燈火通明,侍衛從凈身房裏拖出來個大腹便便的老太監,老太監滿臉通紅嘴裏還被人堵了張帕子,卻仍是掙扎地低喃:“熱……好熱……”

瞪着啞嗓太監的窘態,謝嫣的臉險些變綠,那碗涼水裏果然被人放了不乾不淨的東西。

她原先所能考慮到的只是下了**,不想慕成堯為使“有染”一幕坐實竟要對她下這種腌臢東西。

“啟稟聖上,屋子裏除了那些被凈了身的太監們,就只剩下這老東西一個人。

原先那個打赤膊的太監提着褲子不明所以進了閣院,看到正中那人的明黃衣角忙不迭撲跪下去:“……聖……聖聖上!”

“你何時出去的,可曾見過什麼人進來?”

“回聖上的話,奴才只是出去解個手,未見到什麼臉生的人進來……”老太監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聖上,因做了虧心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然而在瞥見一邊的慕大人時,他盤算慕大人無論如何都會護着自己,長呼一口氣終於放下心來。

他這一招請君入甕不但沒有傷及慕君堯,反而牽連到他的手下受聖上疑心,事態發展至成眼下這個爛攤子簡直令慕成堯感到匪夷所思。

明明他串通了凈身房構陷慕君堯,又誘他那位貼身侍女進宮,更是剝了他的朝服打暈送來這裏,二人卻不見半分蹤跡,難道還能長翅膀飛出皇宮不成?

種種陷阱全部落空,還使凈身房陷入被聖上猜忌的境地,賠了夫人又折兵用來形容他再合適不過。

慕成堯活了十九年,自為官玩弄權術陰謀開始,今夜是他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恥辱和百口莫辯。

他欲“證明清白”的兄長根本無處可尋,而他自己更是不知何處出了問題,只能和皇后眼巴巴跪送聖上回宮。

皇後娘娘收起臉上那點無辜,目光陰狠毒辣地盯着慢吞吞起身的淑妃:“狐媚子,下次你可再不會這般好運!來人,隨本宮回宮!”

滿院被牽過來看熱鬧的嬪妃三三兩兩走了個乾淨,只剩下那位駐足打量四周景緻的淑妃娘娘,謝嫣獨自一人從陰影中步出。

她穿着宮裝自然不會招惹他人懷疑,她走近淑妃向其曲身行禮,用僅供兩人可聞的聲音道:“奴婢乃太師府侍女,今日被捲入娘娘和皇后之間的恩怨中實屬無辜,”她拿出淑妃宮的腰牌給她過目,“還望娘娘賞個人情掩護奴婢和主子出府,他日娘娘有難,奴婢必當萬死不辭。”

她與淑妃被慕成堯和皇后聯手算計如今已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她被慕成堯抓住尾巴淑妃亦不可安然無恙,到底是在宮裏浸淫多年的妃嬪,淑妃是個明白人,一看便知今夜的戲碼是何緣故。

慕君堯的朝服只怕已經被慕成堯毀得一乾二淨,謝嫣只得另想法子蒙過新帝。

淑妃命心腹安排好馬車,又找來一套侍衛便服給慕君堯換上,等到他們臨出宮時才一語雙關道:“太師府里的情況倒是與宮裏沒有什麼分別。”

謝嫣回以一答:“是娘娘高看了慕侍詔。”

淑妃愣了愣,她本就是個美人,美人做什麼都是美的,饒是這一愣神的模樣也是令人稱嘆的艷色無雙。

寬敞車廂里只剩下他們二人,慕君堯臉色恢復如初,謝嫣張口還是決意問問他進宮后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他卻情緒低迷岔開話頭:“你不必擔憂,這件事我會處理。”

他沒開口問她是如何將他救出來,她也沒深究他是怎麼著了慕成堯的道。

原來的車夫已經被淑妃的人遣回去,由淑妃的親信代為驅馬。

眼下京中正是熱鬧的時辰,反正尋思慕君堯穿的也是便裝,橫豎引不起旁人矚目,謝嫣直接喚太監將馬車駛往城中最繁華的街市。

太師府現在滿是其樂融融的場面,慕君堯於他們而言同一個外人沒有分別,與其讓他獨自一人在府里傷懷,不如去集市和花街上玩個痛快。

謝嫣勾起車輿兩邊的帷裳,滿街繁花之景頓時映入眼底,她瞳仁上籠罩着一層暖橘色,五官柔和如水:“少爺深居簡出怕是還沒見過百姓們普天同慶的場面罷?奴婢幼時每逢今天這個日子便跟着爹娘出來玩耍,許多年不曾重遊此地,集市上的攤販們都換了面孔。”

他們早先就說好去護城河放河燈,同太監寒暄道別後,慕君堯跟在她身邊穿過如織人流,有幾次他被路人狠狠擠到一旁遍尋不到謝嫣纖細背影,還是她輕輕巧巧撥開人群攥住他的衣角將他重新拉了回去。

身邊流光溢彩的河燈似乎盡數成為她的背景,橘色打底水流引為點綴,她的身姿是畫幕上最秀麗旖旎的一筆。

護城河圍繞京城一周,是開國皇帝修造用以抵禦外敵。

河面寬闊河道迢迢,水流在下雨時才湍急洶湧

,像今天這個時候只是靜謐無波。

碧色河水裏一輪明月儀態萬方倒映其中,五彩斑斕的河燈順着輕緩水流一路向遠處漂去,恍如圓月旁的星辰。

謝嫣轉身買了兩盞河燈,將一支飽蘸丹砂的筆遞給慕君堯,看着他一臉的不解忍不住露出八顆白牙:“在河燈上寫下心中所想,據說會心想事成,少爺不妨一試。”

慕君堯接過她遞來的筆,手指不甚小心沾上丹砂,指腹上紅一塊白一塊很是滑稽。

謝嫣笑眯了眼,慕君堯心生戲弄她的心思,抬手在她額心點上一點。

謝嫣左扭右扭奮力掙脫,不料她力氣實在不敵慕君堯,他修長指節抵住她伶仃手腕,薄唇對着她額心那點丹砂吹了口氣,眼裏光暈流轉揶揄道:“如此就是心想事成。”

隨着一聲“叮咚”的系統提示音,進度條急升至百分之八十。

大功即將告成,最後的百分之二十應該是收拾慕成堯和雲碧水掉馬。

任務進展迅猛至極,謝嫣眉眼眉梢都是愉悅,她握起拳頭垂了一下慕男二的胸口:“少爺慣會欺負奴婢。”

慕君堯捉住她亂動的拳頭,他提着河燈的手環住謝嫣的腰,輕軟烏黑的發梢擦過她雪白耳廓,癢得她縮起脖子。

他毫無徵兆地俯身下來,在她嘴唇上印下一吻,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他舔了她一口更為合適。

嘴唇上綿軟溫涼的觸感十分真實,他唇齒間溫熱的濕氣導入她的口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慕君堯溫柔笨拙地吻過謝嫣唇上的每一個角落,驚得她陡然睜大了眼睛。

略微有一刻的僵硬,謝嫣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她鬼哭狼嚎尖聲咆哮:“我靠!!!辣雞系統你給老娘滾出來!”

謝嫣一覺睡醒,盡將昨日那點糾結拋在腦後,轉而為慕君堯忙活起進宮前的事宜。

聖上召見慕君堯的時辰定在未時,如果來得及,謝嫣興許還能趕上百姓們在護城河放河燈。

她雙臂繞過慕君堯的腰替他繫上帛帶,織錦料子上綉着鑲金的雀紋流淌出月華一般的光澤。

謝嫣彎身在他左腰處墜了枚做工精巧的容臭,慕君堯身上擔著的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過活的官職,儀態首先便不可忽視。

也不知太師是如何考量的,對於這種刀尖舔血的官位竟爽快地應允下來,那架勢就似恨不得巴望慕君堯早點送死一樣,冷血無情地令人髮指。

謝嫣替慕君堯寬衣時,王香則取來一柄木梳。王香梳髮髻的手藝十分出色,遠遠甩掉手殘的謝嫣不止一條街。

束髻冠在京城男子之中風靡一時,王香握住梳子對着慕君堯的頭比劃幾下,雙手不過上下輕輕挽了幾下,英武俊秀的髮髻不多時便已成型。

她左看右看對自己的手藝頗有些自得,揚起下巴得意洋洋斜睨謝嫣:“原來嫣姑娘也是有無暇顧及之處的,以後少爺的髮髻由我梳理即可,就不牢姑娘你多心。”

王香素來語不驚人死不休,雲碧水吃過她一次嘴毒的虧,平日裏不愛同她說話,謝嫣雖然不似雲碧水那麼討厭她但也對她不甚喜歡,對於這番嗆聲也只是沉默不答。

今日是中秋,府里經昨夜的一番修整變得極其喜慶奢華。

裹着七綵綢緞的綵樓搭了丈許高,去年釀的桂花酒也被下人們從桂花樹下挖了出來,晚膳供主子享用的金花一併蒸好,只待晚上開宴。

方氏接下丞相夫人賞桂花的帖子,午時前去拜會,慕成堯還在宮裏和慕太師忙着議政,整個太師府除了慕君堯,只剩下許氏。

謝嫣和雲碧水扶攙扶慕君堯跨上進宮的馬車時,不甘冷落的許氏又前來滋事。

她先翹起蘭花指將馥梅苑裏裡外外嫌棄一遍,再是諷刺幾句謝嫣親手種下的金錢綠萼太過俗氣,最後甚至盯上在一邊垂頭裝透明人的雲碧水。

面前的侍女香肌玉骨,儘管一直低着頭,許氏仍能從她露出的那一截細膩脖頸中看出她實在不像是個天天做粗活的下等侍女,她心中生疑,正欲走近仔細窺視,不料被謝嫣攔路擋住。

許氏見過安王府郡主的真容,若真令她得償所願瞧見雲碧水的樣貌,定會帶着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前去方氏和慕君堯那裏邀功。那麼謝嫣所花費的心思會全數前功盡棄,慕君堯反而會被他們安上個勾引弟媳的罪名。

謝嫣圓睜雙眼不怒反笑:“姨娘今次太過猖狂,我們馥梅苑同你毫無瓜葛你卻突然前來叨擾為難。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院子,這麼愛尋我們少爺的仇,想必是不會介意府里傳出庶母勾引長子諸如此類的風聲罷……”

妾侍一旦沾染上這等大逆不道的傳言,輕則鞭笞發賣重則沉塘火焚,無論哪種刑罰,以後都是沒有顏面再苟活於世的

許氏猶如驚弓之鳥死命捂緊謝嫣的嘴,哪裏還管什麼懷疑不懷疑:“你個小蹄子給我安分些,再亂說話仔細我撕了你的皮!”話音未落便避嫌帶着丫鬟匆匆離去,生怕惹上閑言碎語。

女眷們的事,慕君堯身為男丁不好參和,見謝嫣撩了裙擺爬上馬車,他眼尾的笑紋若隱若現卻並不開口作任何錶態。

饒是臉皮厚如銅鏡的謝嫣也止不住面上一熱,她手腳麻利溜到車輿深處,縮在角落裏眼觀鼻鼻觀心神遊九霄,再不理會慕君堯。

馬匹拉着馬車轆轆走了個把時辰,久得謝嫣差點睡着才發出一聲嘶鳴堪堪停下。

謝嫣是太師府侍女,不能隨慕君堯一同入宮,只得等在馬車裏守着。

宮門外守衛森嚴,不乏有乘坐車架的達官貴人,相較他們的排場陣仗,謝嫣他們顯得分外寒酸。

慕君堯初次上任既沒有顯赫的朝臣相送,用於趕路的馬車也極為樸素。京城官官相護,踩低捧高的風氣盛行,以至於左右官道上的官員頻頻投來不屑蔑然的眼神。

慕君堯嘴上沒有說什麼,謝嫣卻擔心他因此生了自卑的心思,在新帝跟前失儀。

慕君堯個頭修長,謝嫣需要踮起腳尖才能觸到他的領口,她素手撫平他衣襟處的褶皺,抬眼對上他琉璃一樣的眸子慢聲細語道:“府里無人肯送少爺入宮,就由嫣紅來送。今日是中秋,處處鶯歌燕舞的好不熱鬧,少爺可要早早出來,奴婢會在馬車裏等少爺回府放河燈。”

謝嫣目送着慕君堯離去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錯覺,這些日子他通過她不假於人的調養總算有了起色。

衣衫下的身形不再單薄,反而強穩有力,原先天方黑下來就不得不入睡,如今捱過兩三個時辰竟再也不是問題。

她坐在車裏對着簾外整潔的官道發獃,心頭空空蕩蕩的就是連繫統何時出聲也沒有注意。

系統今天一反常態有點沉默,電子音似乎壓抑住晶片中某種翻騰的情緒:“檢測發現宿主的心情值有所下降,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謝嫣托腮瞧着碧藍晴空上翱翔的飛鳥,心不在焉和L-007搭話:“你還有測試心情值的功能?”

系統:“我們總部研發出的每個系統都具有強大的測試功能,宿主可以通過閱讀說明書對我進行更加深入的了解。”

“別,”謝嫣狂搖頭,“你罰我抄的合同一個字都沒動,我現在看到你們總部的文檔就頭疼,還是免了……”

系統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又想不到可以懟回去的梗,最後只能沒話找話:“……那宿主到底在憂慮什麼?是任務進展太慢導致的?”

謝嫣語重心長:“L-007你不懂,我對慕君堯的用心程度堪比護着小雞的母雞,兢兢業業幫他躲開原男主的陷害幫他得到原女主的芳心。現在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再不需要我的庇佑和操心,我身為母雞肯定是有些悵然若失的……”

系統:“……媽的智障!”

系統被她氣得口不擇言,估摸是看她無藥可救甚至一度陷入沉默,謝嫣呼叫它無數次,L-007也再未出聲作答。

耳根終於清凈,謝嫣翻開面板瀏覽接下來的劇情走向,以進度條的加載速率判斷出大約慕君堯從宮裏回來后,任務完成度就能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她關上面板閉眼小憩,然而因為心裏藏着慕君堯的事無法輕易入睡,車廂里輾轉反側也安不下心,所以決定先下車透一口氣。

謝嫣在宮門外從日頭最盛候到明月高懸也不見慕君堯出來,心中頓時有些焦急。

一個趁着月色回宮的宮女端了碗水給她:“出宮時就見妹妹等在此處,如今還在此處,莫非你家主子還未出來?”

宮女的相貌看不清晰,謝嫣正口渴得厲害,她接過那碗雪中送炭的涼水牛飲一口,掏出棉帕擦擦嘴角感激道:“多謝姐姐,奴婢是太師府的侍女,正等我家少爺出宮。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少爺,侍衛也不准我進去,眼下真是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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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扶正系統(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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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侯爺打臉寶典(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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