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裏去趕集1
侯遠山和葉子的家住的比較靠後,去縣城要繞過大半個村子。
村口的北面是一條東西流向的小河,這樣的天兒河面上雖說結了一層冰,但仍有三兩個婦人砸開了河水蹲在石階上洗衣服。
幾人看到侯遠山拉着架子車從村子裏出來,忍不住多看兩眼架子車上的沈葭。見人走遠了便小聲的議論着。
“這就是前兒個晚上遠山帶回來的小姑娘嗎?長得可真水靈。”
“那是,聽說以前是大戶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鬟,有錢人家的丫鬟那可是頂半個小姐的,模樣自然不會差。”
“我聽說來生他娘認那姑娘當乾女兒了?自己家裏都揭不開鍋了,如今又添上一副碗筷來,也不知道來生他娘怎麼想的。”
“這可就是你眼皮子淺了,這麼好的一朵花兒,想說個好點兒的婆家還能不容易?哪怕是給縣城裏的大戶人家做妾,聘金也是個大數目。誰還在乎她在袁家吃的那點子口糧?”
“聽你這麼說還真是,這姑娘模樣長得好,可是把咱村裏的高浣都給比下去了。”
“高浣頂多算是雜草地里的一支鮮花兒,這姑娘的模樣可稱得上是天仙了。哪裏能比得了?”
“咳咳!”幾個婦人談的熱鬧,突然聽到兩聲咳嗽,個個身子一顫,臉上的笑意跟着僵住。
其中一個笑着打招呼:“呦,原來是浣姐兒她娘啊,吃早飯了嗎?”
來人正是高浣的娘高李氏,高家算不上什麼高門大戶,但自恃杏花村最大的富戶,也總學人家大戶里哥兒啊姐兒啊的叫,覺得這樣自家的兒女們便和村裏的其他大丫、二丫的不一樣。叫習慣了,村裡人便也浣姐兒浣姐兒的喊開了。
高家就在村口,離河邊近。高李氏這一大早過來原是想洗兩根蘿蔔,待會兒攙着豆腐熬湯,沒想到剛一來便聽到幾個碎嘴的婆娘們胡說八道,她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
她黑着臉瞪了那些蹄子們一眼,蘿蔔也不說洗了,轉身往着家裏去。
婦人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也都不敢再胡言,只默默低頭洗衣服。這高家的老爺子到底是這十里八村的里正,她們幾個哪裏敢得罪。
高李氏端着倆蘿蔔氣呼呼地往家走,迎面碰上了端着木盆子出來洗衣服的袁王氏。
袁王氏瞧見她快步上來,笑呵呵地打招呼:“呦,高嫂子出來洗蘿蔔啊,這蘿蔔白白胖胖,長得可真不賴。”
她說著看了看盆里的蘿蔔:“咋沒洗呢?那河裏水涼吧,要不你給我吧,我順便幫你洗了給你送家裏去。”
高李氏咬牙切齒地碎了口吐沫:“幾個小蹄子,敢拿侯遠山撿回來的一個丫鬟跟我們家浣姐兒比,想起來我就生氣!”
袁王氏一聽這才明白高李氏因何黑着個一張臉,忙迎合著勸道:“哎呦,嫂子你跟那種人置什麼氣呀?她們幾個那還不是嫉妒咱們浣姐兒。拿沈葭那小蹄子跟浣姐兒比,她哪配呀!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那也是個丫鬟,弄不好清白都早讓人給佔了呢。她這種人,也就適合給人當妾,跟咱們浣姐兒可不一樣。”
高李氏臉上不由揚起一絲得意:“那是,我們浣姐兒將來,那可是要嫁給大官兒當夫人的。”想當初她原打算等袁林氏家的來春有出息了,就把浣姐兒嫁過去,誰知道竟然讓隔壁村裏的秦家捷足先登了。這件事,她現在想想都覺得來氣!
袁王氏的臉色也有些不好了,那高浣可是她看中的兒媳婦,雖說自幼養在深閨不會幹活兒,但到底娘家的腿粗,若能嫁給她家來旺,他們家可也就跟着發達了。
袁王氏這般想着,不由訕笑道:“咱這十里八村的也就出個來春是舉人,如今也娶了妻,不過我們家來旺到底也是來春的堂兄,到時候來春若是出息了,總能沾點兒光。”
高李氏暗自在心裏撇了撇嘴,袁王氏那點兒小心思她能不知道?莫說她家與袁林氏家不合,即便是和睦的,就他家來旺那樣的懶貨,她也是瞧不上的。
不過,她愛怎麼巴結也隨她去,這樣才顯得自家女兒搶手不是?
“得了,來旺他娘,你忙活去吧,我還得回去了。”
袁王氏沒得到高李氏的准信兒,心裏難免有些失落。但也只是笑了笑:“那行,嫂子你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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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遠山帶着沈葭和葉子到了縣城以後便分開了,侯遠山自己往酒樓里送獵物,沈葭和葉子則去了縣城東面的一家錦繡閣。
葉子平日裏也會來這裏拿些絲線綉了荷包或者打了絡子來換些銀錢,所以和錦繡閣的掌柜也算是熟識的。見葉子進來熱絡地便迎了上去:“袁丫頭來了,可是前些日子拿的絲線都用完了?”
葉子將手裏的包裹遞了過去:“掌柜的,這些絡子和荷包我已經做好了,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一共二十個絡子,十個荷包。”
掌柜的伸手接過,隨手遞給打雜的小廝,笑着道:“都是老主顧了,哪裏還需要查驗,你做的活兒我哪能不信?”
說話的功夫,小廝已經取了一吊錢過來,掌故的接過來遞給葉子:“絡子一個一文錢,荷包一個五文錢,一共七十文,您拿好了。”
見葉子接下,又笑着問:“袁丫頭這次打算拿多少絲線回去?”
葉子道:“這個先不急,今兒個主要是帶我姐姐過來看看,掌柜的幫她介紹一下吧。”葉子說著指了指在貨架前認真觀察着的沈葭。
掌柜的有些意外:“袁丫頭竟然還有個姐姐,我竟是不知道。”
葉子笑了笑:“是我娘剛認得乾女兒,今兒個第一次帶她來縣城。”
掌柜的瞭然地點頭,繼而將目光落在沈葭的身上。
他做生意的時間不短,來來往往的客人也見得多,如今看到沈葭還是有些驚訝。這姑娘的穿着雖然毫不起眼,但仍掩不住嬌俏動人的一張臉。舉手投足間也自有股貴氣,竟是連劉員外家的二小姐也比不得的。
只一眼,掌柜的便覺得這姑娘的身份定然不凡。縱使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也該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
葉子上前挽上沈葭的胳膊:“小葭姐,你想要接些什麼樣的活兒只管和掌柜的說,他們店裏的品種可是整個縣城最多的一家了。”
沈葭笑着點了點頭,扭頭看向掌柜的:“不知掌柜的店裏面的東西都是怎麼要價的呢?”
掌柜的上前介紹道:“店裏大多數人家接的活兒一般都是絡子、荷包、絲帕之類的,具體的要價則要看個人的手藝了。袁丫頭做的那些是店裏最普通的,價格姑娘也都知道。還有這些做工相對繁瑣的,是十文錢一個。”
沈葭接過掌柜的遞過來的一個荷包,仔細的瞧了瞧,用蘇綉裏面的納錦針法,做工的確比沈葭手裏的要精細不少,但也算不得上品。
她看了看遞給掌柜的,又問:“可還有比這個做工更好的沒有?”
掌柜的詫異了一下,讓小廝取了個錦盒過來:“這個是店裏面最好的了,姑娘瞧瞧如何。”
沈葭打開錦盒,只見裏面放了一條絲帕。手觸摸上去質地柔軟,手感絲滑,是用上等的絲綢所織。而帕子上的雀鳥纏枝繞芙蓉圖案更是描繪的栩栩如生。
沈葭拿着瞧了瞧,轉而問道:“不知這樣的帕子綉出一個是多少錢?”
掌柜的道:“這樣的是我們店裏的精品,絲線也是上等的,綉出一個八十文錢。”
葉子聽了不由在心裏吶喊,一個就八十文錢,那得抵她打多少絡子,綉多少荷包啊!
沈葭倒是對這個價格不甚在意,一分價錢一分貨,這樣的花樣比較複雜,耗費的時間自然也多。
如果讓她綉這麼個東西出來,蠻幹也要一日,但農家哪有那裏的閑暇,大都是空閑的時候綉上幾針,少說也要三兩日才能完成。
三天綉出一個八十文的荷包,其實並不算很高的價格了。不過好在古代的物價便宜,對於一般的家庭來說,這的確算得上是家裏不小的一筆進項了。
沈葭拿着那綉帕翻看了幾下,隨即指着雀尾問道:“掌柜的,這樣的絲線可還有嗎?”
掌柜的有些不明白沈葭的意思,卻仍吩咐小斯取來絲線遞了過去。
沈葭接過針線,在屋子裏掃了半圈兒,最後在左側一張圈椅上坐下來,隨手拿起茶几上的繃子將綉帕固定住,低頭認真挑着上面的絲線。
“掌柜的,這……”一旁的小斯面露擔憂,這綉帕在店裏算得上精品了,若是一不留神給弄壞了,那可就賠本兒了。
掌柜的抬手制止了小斯的話,只專註地看着認真忙活着的沈葭。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中間錦繡閣里的客人來了又走,一炷香的時間后沈葭總算鬆了一口氣,臉上漸漸有些笑容:“終於完成了!”
她起身將帕子遞給掌柜的:“您看這樣綉過之後可還滿意?”
掌柜的接過來一看頓時面露喜色:“姑娘真是好綉法,只寥寥幾針,倒是讓這雀鳥更加活靈活現了。”
沈葭淡淡一笑:“雀尾最適合的針法便是蜀綉裏面的撒針,而這帕子上之前卻用了滾針。這滾針的針法原是為了體現綉制物像的自然形態,用來繡花葉的葉脈或者衣服的褶皺尚可,但若用來綉雀鳥的尾巴,便顯得有些彆扭。如今改成撒針,便給這雀鳥添了一絲色彩,視覺上也會更加逼真。”
掌柜的又驚又喜地看着沈葭:“姑娘果真是綉中翹楚,今日讓老朽受教了。”
見掌柜的對自己的說法很是贊同,沈葭滿意地在心裏竊喜。成功在掌柜的面前展示了自己的綉藝,接下來便可以好好地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