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回個小嬌娘3
到了傍晚,侯遠山提着兩隻野兔回來的時候,先拐到了隔壁的袁家。
袁林氏正和女兒、兒媳圍在炕上打絡子,聽到侯遠山的聲音袁林氏下了炕掀開門帘子走出去:“呦,遠山回來了!”
侯遠山道:“今個兒打的獵物多些,這隻野雞嬸子拿去給來春媳婦補身子,還有這幾個野雞蛋嬸子也一併拿去了吧。”來春是袁林氏的二兒子,他的媳婦月娘如今身懷有孕,正需要滋補。
袁林氏家的男人袁二牛早些年不小心從山上滾下來摔斷了雙腿和一隻右臂,如今是什麼體力活也做不得了。大兒子來生在鎮上一個大戶人家當差,平日一般回不來,二兒子來春上京趕考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三兒子來喜今年剛滿六歲,雖在家多少幫襯些,但畢竟年紀小,力氣擺在那兒。
家裏男丁雖多,但能幹活的卻少,家裏的一切雜物便都落在袁林氏一人的身上,日子難免過得艱難。
起初因為來春中了舉人,村裡倒是有不少人為了同他們家搞好關係而送來各種吃食,但大家也都不富裕,自己家人的肚子都未必填得飽,又哪能整日從牙縫裏擠出些米粒來接濟她們?
其實,在沈國但凡中了舉都是可以享受朝廷的俸祿的,按理說袁家的日子已經好上太多。奈何袁來春考的越高,每日裏應酬的花銷也跟着與日俱增,平日跟着那些風流名仕請客喝酒、曲水流觴,哪一樣不需要銀子的?因着這個,袁家也是富裕不起來的。
倒是侯遠山因為日子過得寬裕,平日能幫一些便幫一些,故而兩家的交情很不錯。
袁林氏這一次瞧着那野雞卻沒有去接:“你總給我們送東西,已經夠多的了。前些日子給的那半隻羊後腿還剩下不少呢。這野雞你還是帶回去吧,如今過冬了,大家都不容易。明天拿到縣城裏去賣,倒還值些銀錢。”
侯遠山卻堅持:“來春媳婦如今正需要好好補身子,這樣將來生出來的娃才健康,也不差這一隻雞,嬸子儘管拿去吧。我也只一個人,要那麼多銀錢做甚。”
袁林氏看他堅持只好收下,滿心感激:“你說說,你隔三差五送來的東西都趕上我們一家子的吃食了,倒讓我們如何過意的去?”
侯遠山道:“嬸子莫要這麼說,你們家難我也知道,到底是鄰里相親的,我能幫一些就幫一些。”
袁林氏聽得眼眶一熱,遠山這孩子心眼兒實誠,命咋就那麼苦呢?這樣的好孩子誰若嫁了他本該是福氣,卻生生讓村裏的流言蜚語給耽誤了。
想到遠山家裏的沈葭,袁林氏又問:“你家裏那姑娘,可有想過該如何安頓?我問了那姑娘,她舉目無親,也想在咱們村子裏住下來。”
侯遠山道:“今兒個我也琢磨過這事,她一個好好的姑娘家在我那裏住着多有不便,何況我的名聲又……我想讓她過來跟葉子住,她倆年齡相當,也能有個伴兒。至於她每日的生活費用,全算在我身上。”
袁林氏道:“我原也是這麼個意思,這姑娘我瞧着喜歡,想收她做乾女兒,至於生活費用什麼的你也不用出,我家裏但凡有口糧吃自不會餓了她去。”
袁林氏如此打算還真不是一時衝動,昨晚上她想了一夜,沈葭那孩子是個好的,遠山這人也靠得住,她想從中間撮合撮合。
只是遠山心眼兒實,只怕因為外面的流言害怕誤了人家姑娘,她若現在說這個他鐵定是不願意的。
思來想去,也只有先認沈葭當乾女兒慢慢謀划更妥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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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遠山回到自己家的時候,一進院子就見地上乾乾淨淨的,灶房旁邊還堆着一個雪人,雪人頭頂上有兩個犄角,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卻又煞是可愛。
將打來的野物扔進雜物房裏,這才推門走進正屋。
桌邊一盆木炭燃燒着,沈葭趴在桌子上,一條胳膊伸得筆直,腦袋側躺在上面,如今正閉了眼睛睡得香甜。
火光映襯出她白裏透紅的肌膚,本就精緻的臉蛋兒越發水嫩。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像蝴蝶的翅膀一樣,讓人看着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捉住。
沈葭趴在桌子上睡得極淺,聽到動靜也便醒了。她狹長濃郁的睫毛顫動幾下睜開眼,恰好對上門口一雙直視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格外深邃。
侯遠山正盯得出神,沒料到她會突然醒過來,頓時臉上一陣尷尬忙錯開了眼去。
沈葭起身看着門口立着的男人,體格高大,身材健碩修長,小麥色的皮膚看上去格外結實。而那張臉剛毅挺拔,眉清目秀,竟是難得的英俊男兒。
見那人抿着唇不說話,面對自己時目光有些躲閃,臉頰也微微泛紅,沈葭便知他是個不善言辭的。
“這是你家吧?謝謝你救了我。”她主動開了口,聲音溫婉清麗,如出谷黃鶯,惹得侯遠山的一張臉越發熱了。
“舉……舉手之勞。”
沈葭察覺出了他的局促,自己反倒不那麼緊張了,莞爾一笑:“我聽袁嬸子說你叫侯遠山是吧,那我以後叫你遠山哥好了。我叫沈葭,這個‘葭’就是詩經裏面那句……”
沈葭正要解釋自己名字的出處,卻又突然頓住,這村子裏的人應該都沒讀過書吧,她這樣解釋只怕他也聽不懂。
“蒹葭蒼蒼?”侯遠山意料之外地問了一句。
沈葭欣喜地點頭:“就是那句!原來遠山哥讀過書?”
“識得幾個字。”
不知是不是沈葭的錯覺,她好像看到侯遠山在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眸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當她想要細看的時候卻又無跡可尋。
沈葭覺得許是自己身子沒修養好,眼花了。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沈葭笑着道:“遠山哥餓了吧,你去打獵肯定很累,我去做飯給你吃。”她說著就要出門往灶房去。
侯遠山見沈葭衣着華麗,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閨閣小姐,又哪裏敢讓她做飯,忙伸手拉住了她。
寬大的手掌一接觸她纖細的手腕,便有股異樣的感覺傳入手心,直衝他的心臟。
驚嚇之餘侯遠山趕忙鬆了手,面露歉意:“唐……唐突了。”
沈葭倒是對他剛剛的肢體接觸不甚在意,見他這樣局促反而覺得有些可愛:“遠山哥還有何事?”
“沒……沒事。”侯遠山早忘了自己剛剛拉她是要干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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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葭挽了袖子來到灶房,灶台上還坐着大半鍋她早上喝剩下的野雞湯,不過這兩日天冷,雞湯已經涼透了。
她熟練地抓了把乾柴放進去生了火,將那雞湯重新燉上。然後又在灶房裏重新找可以做飯的材料。
屋裏的侯遠山好一會兒總算反應過來,也到了灶房:“還是我……我來做吧。”
沈葭正在找東西,看他進來便問:“遠山哥,家裏有面沒有?”
“在那。”侯遠山指了指牆角一個鐵桶。
沈葭過去打開鐵桶瞧了瞧,竟然是苞米面!
她這才憶起如今這地方的人都不甚富裕,誰又吃得起那白花花的細面呢?
以前,她總覺得自己作為王府里的庶女日子過得拮据,如今到了這裏,她才知道那樣的生活水平也不是尋常百姓達得到的。
果然,勛貴人家拔根汗毛,也是比一般老百姓的大腿粗的。
這苞米面她在現代的時候也吃過,不同的是那時候只為了嘗鮮,如今卻是百姓們的主食。
沈葭又想到她方才竟還在屋裏用乾柴烤火,頓時羞愧的無地自容。山村裡條件艱苦,乾柴縱使是自己撿來的也捨不得浪費,人家都用來燒火做飯,她竟然用來取暖,不知道侯遠山剛回來時看到那熊熊燃燒的火盆子有沒有很心疼。
她感慨完了,隨手挖了苞米面到盆子裏澆了開水和面,又摻了馬齒莧撒上鹽巴擀成餅子,在鍋里抹了油貼上去。
侯遠山看着她熟練的動作有些驚訝:“你會烙餅?”
沈葭扭頭沖他笑笑:“我又不是金貴的金枝玉葉,一個人討生活,很多事自然要親自動手。因而學過一些,不過烙的不好,遠山哥可別嫌棄。”
侯遠山起初以為沈葭只是個走丟了的閨閣千金,如今看來倒也是個苦命的姑娘。
“一個人討生活?那你現在沒家人了?”
沈葭愣了一下,沒有接話。
她還有家人嗎?自然是有的。不過,雖說有,卻是跟沒有沒什麼兩樣的。
沈葭穿越過來時,還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嬰兒。
她的父親是當今聖上的異母胞弟楚王,母親原是楚王妃身邊的丫頭。
楚王妃有身孕期間為了楚王不去外面尋花問柳,給自己招來什麼難對付的女人,便將自己的貼身丫鬟推到了楚王的床上。
楚王妃生下長女宴請賓客那日,丫鬟意外被診出有孕。楚王妃心裏恨得牙痒痒,但為了在人前搏一個賢德之名,當著眾賓客的面請求楚王將丫鬟收入房中,抬為姨娘。
白姨娘為此對着楚王妃感恩戴德,更是日日盡心地服侍着。
但楚王妃心裏一直憋了怨氣,又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背地裏沒少磋磨白姨娘。
不過白姨娘命硬,幾次被害都有驚無險,竟然還奇迹般地撐到了產期,順利誕下一個女嬰,正是自現代穿越而來的沈葭。
沈葭剛穿越過來那會兒得知自己的母親是個姨娘,還曾盤算着要好好抱緊楚王妃的大腿,好讓自己將來吃香的喝辣的,無憂無慮的混日子。
結果卻發現這楚王妃根本不是省油的燈。
白姨娘生下她不過半載便因為身子虧空丟了性命,這出自誰的手筆自不必多說。
沈葭半歲沒了姨娘,楚王妃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裝出慈母的樣子把她養在了身邊。
說是養在身邊和親生女兒無異,可事實上沈葭的日子卻是連個丫鬟都不如的。
嫡出的沈菀錦衣華服珠環翠繞,而她沈葭卻只能穿沈菀穿過的舊衣,吃一些下人們吃的粗茶淡飯。
年紀稍微大些,沈菀更是對她像個丫鬟一樣呼來喝去,一點不順心,便找了婆子對她好一番折磨。
因為沈菀討厭沈葭,連帶着拿沈葭當親生女兒的奶娘也受了不少磋磨。沈葭漸漸發現,她不能再這麼任由她們欺凌下去,哪怕是為了奶娘,她也要靠自己努力衝出一條活路來!
四歲那年,在楚王妃的壽宴那日,她髒兮兮地跑到楚王妃面前哭着說自己不小心把姐姐給她的衣裳弄破了,問姐姐現下可還有不穿的衣裳給她。
眾人聽說堂堂王府庶女卻要穿自己嫡姐的舊衣,不由小聲對着楚王妃指指點點,弄得楚王妃很沒面子,更是被當朝最得寵的汐貴妃狠狠的數落了一番。
汐貴妃甚至還親自命人幫她製備新衣,好一番梳洗打扮。
梳洗過後,上前謝恩時沈葭見汐貴妃對自己有幾分喜愛,便刻意討好,說些俏皮的話來逗她開心,惹得汐貴妃對她越發憐愛。直氣得一旁的沈菀面色微紅,眸帶慍怒。
有了汐貴妃這個靠山,楚王妃對沈葭也便忌憚幾分,自是不敢再刻意苛待了去。但因為看着礙眼,便將其打發去了偏院,自此不聞不問,眼不見為凈。
如此,沈葭和奶娘二人得以安然地在王府後院平安度日,雖然住的地方偏僻冷清,但到底不用再受她們母女的欺負了,也算安然自在。
直到半年前,齊國突然派兵攻打沈國,而另一邊沈國又在和燕國打的火熱,一時間沈國腹背受敵,使得皇上不敢派兵再戰。最後便和一幫大臣商議出了和親的法子,打算從皇室宗親中選一位適齡女子封為公主前往齊國和親。
當今皇上登基之前也是經歷過一場親兄弟之間的宮廷大戰的,如今活下來的皇室宗親也只有楚王這個沒什麼本事的弟弟了。如此一來,和親一事
自然要落到他的頭上。
楚王妃害怕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和親,便以最快的速度給女兒在京城裏找了一門不錯的婚事。她沈葭頓時成了宗親裏面唯一合適和親的女人。
對此,她自然不會乖乖認命!
她是王府里的女兒不假,可自從出生開始王府又給了她多少恩惠?若不是有奶娘護着她,她只怕早就死了。
從小到大,她的父王對她不聞不問,楚王妃更是不必說,能不欺負她都已經是好的了。如今攤上事兒了,便想到王府里還有這麼個女兒來了。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
他們對她不仁,她又何須在乎什麼血脈親情?
於是,她暗地裏買通了王府里的人,連夜逃了出來。接着便一個人天南海北地瞎晃蕩,一心想要走遍整個沈國疆土。左右有奶娘教她的刺繡絕活在手,到哪裏都餓不死。
她從鎬京走到這裏,花了半年的時間,起初覺得新鮮,但時間久了,想到自己一個人在這舉目無親的國度里,難免落寞。
原本,為了行途方便,她一直都是女扮男裝的,故而這半年裏並未出過什麼大的危險。前段日子她突然很想穿穿女裝,結果就此惹了人牙子的注意,不小心被他們抓住打算販賣至煙柳之地。幸好她機靈夜裏趁人不注意燒了房子,這才在混亂中逃出來。
也就有了在山上遇狼,被侯遠山救下這樣的事情了。
只是,她的身份太過特殊,如今跟前男人的秉性又不甚了解,沈葭並未敢說真話。
如今見侯遠山問及她的身世,她也不過是一筆帶過,只說她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後來被賣入京城的大戶人家伺候一位千金小姐,後來那戶人家沒落了,便被主人給遣散了出來,一個人在外面漂泊着。
侯遠山聽沈葭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卻身世坎坷,不由生了憐憫之心:“那你以後就在這村子裏住下來吧。”
沈葭愣了一下,隨即笑看着他:“好啊,你要不嫌我吃的多我原就想在這村子裏住下來,我會刺繡,也能賺些銀錢,不會太連累你的。”在外面漂的久了,她很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京城那樣的地方,她是沒想過再回去了。自兩年前奶娘去世以後,那裏對她來說就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什麼親王之女,錦衣華服,她是不會再惦記了,只希望這輩子還能找到一個好好待她的男人踏踏實實過日子。
她覺得侯遠山和袁嬸子都是好人,在這裏住着也挺好。這裏民風淳樸,相信時間久了,總能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男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