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翌日是沈隨心的生辰,天未亮,周詡便起了來,飛快的洗漱完,然後打開房門去了小廚房。
廚房裏,周澈一身玄色衣袍,頭髮隨意的系在腦後,正在做飯。
周詡靠在門上,看着周澈熟練的刷鍋,洗菜,切菜,然後將菜翻炒,倒入清水。
等着水開的這段時間,周澈對周詡招招手,“過來。”
周詡走過去在他身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周澈拿過祺方遞上的木梳開始給周詡梳發,道,“今日是你娘親的生辰,爹替她來給你束髮。”
周詡低低嗯了一聲,“謝謝爹。”
周澈將周詡的黑髮盤起來挽了一個髮髻,然後插了一個白玉簪子上去,最後又梳理了一下他散在背上的髮絲,然後看着那白玉簪子愣了一會兒神,才輕輕道,“好了。”
以往阿隨生辰時,他都會一大早起來幫她煮一碗長壽麵,他煮麵時,阿隨便會在一旁幫詡兒梳頭髮,邊梳邊哼着小曲兒,他的阿隨臉上總是帶着溫和的笑容,那笑容讓人看到便會忘了所有的煩惱。
周澈將面放入鍋里,又在裏面卧了兩個雞蛋,沒多久,一碗青菜雞蛋面便做好了。
周澈將面放在周詡面前,“好了,吃吧。”
周詡看着面前熱氣騰騰的面,什麼也沒說,拿起筷子,開始大口吃了起來,他並不問周澈為什麼不吃,因為娘親生辰這一天,周澈是不吃飯的。
熱氣熏得他眼眶通紅,卻隱忍着不讓淚水掉下來。
周澈端坐在那裏,靜靜看着周詡狼吞虎咽,阿隨,長壽麵讓詡兒代你吃,你可歡喜?
等到周詡吃完飯,兩人來到沈隨心的卧房,周詡對着沈隨心的靈牌跪下來,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娘親,我是詡兒,今日是娘親的生辰,孩兒祝娘親永遠那麼漂亮,永遠那麼開心。”
周詡看了一眼背對着他站在沈隨心的靈牌前的周澈,又道,“娘親,我會好好照顧爹的,您九泉之下請安心。”
周澈背對他擺擺手,周詡又對着周澈磕了三個頭,“爹爹,娘親,孩兒告退。”
周詡出了沈隨心的卧房,將房門細細的掩好,然後坐在台階上托着腮發獃,每當娘親生辰的這一日,爹都會在房間裏呆一天的,不吃不喝,十年了,年年如此,從無改變。
*
沈蘭清一大早便坐在涼亭里托着腮眼巴巴的瞅着不遠處的隨心院,心裏翻江倒海,今日是沈隨心的生辰,等生辰過後,周澈父子便要回平臨了吧?到時她要怎麼辦?
是夜,隨心院的西北院牆外,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努力挖着牆角。
這個地方是沈隨心小時候被沈元山禁足時,為了偷偷溜出去玩而挖的一個狗洞,因着是在最角落裏不易察覺的地方,所以這麼多年也沒人發現,但是總歸是這麼多年了,這裏被些沙土給掩埋了,沈蘭清拿了一把鏟子,把沙土剷出來,然後想要從這裏鑽進去。
沈蘭清一邊挖,一邊還要顧及不被旁人發現,所以吭吭哧哧挖了大半天,直到月上柳梢,才將這個洞給挖通了。
沈蘭清拍拍雙手,連上了露出一抹笑容,想也不想的跪在地上鑽進了那個半人高的狗洞。
月色的清輝透過樹枝灑在地上影影綽綽,一雙黑色錦面綉暗紋的靴子出現在了沈蘭清的眼帘之中。
沈蘭清嚇了一跳,呼吸頓時急促起來,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顫顫巍巍的抬頭看過去,那雙腳的主人一身玄色長袍,雙手負在身後,身形筆直,正居高臨下的睨着她,眼中帶着冷意。
沈蘭清倒吸一口涼氣,“太...王,王爺安康。”
“沈三小姐大半夜的為何在此?”清冷不帶溫度的聲音。
沈蘭清跪在那裏,仰着頭,乾笑兩聲,“...我說賞月,王爺可信?”
周澈就那樣垂眸看了她半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既是賞月,不如進來賞吧,隨心院的月色比這裏漂亮的多。”
沈蘭清仿若從地獄升到了天堂,她沒聽錯吧,她家太子爺邀她進去賞月?
沈蘭清大喜,麻溜的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樂顛顛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去。
水榭里,周澈端正的坐在那裏,未束的長發隨意的散落在肩后,年少的張揚經過歲月的蹉跎早已斂去,多了些儒雅與穩重,這樣的周澈讓沈蘭清看的咽了咽口水。
一道清冷的視線看過來,沈蘭清頓覺芒刺在背,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三小姐三番五次來我隨心院,目的何在?”周澈開門見山。
沈蘭清眼睛轉了轉,“蘭清今日剛剛清醒,混沌未開,難免有些迷茫,如果給王爺添了麻煩,還望王爺看在我爹的份上,還請多多諒解。”
周澈眼中帶上一抹精光,聲音冷淡,“混沌未開?本王聽三小姐說話條理清晰,倒比一般人清醒許多。”
沈蘭清有些窘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反駁。
周澈卻並沒有打算放過她,“第一次三小姐誤入尚可說是頭腦不清,那今晚呢?三小姐還想拿頭腦不清做借口?”
沈蘭清腦子飛快的轉着,她今晚來此之前並沒有想要做什麼,正因為想不出她應該怎麼做,所以她才挖了洞打算溜進來悄悄看看周澈,以解相思之苦,本以為會比上一次幸運,不料還是被他抓了個正着。
但也正因為如此,兩人才有機會在這裏面對面的,他還對她說了好幾句話,所以這狗洞一事兒也就說不清幸與不幸了。
周澈目光清銳,“還有一事,本王百思不得其解,三小姐十四年間未曾出過沈家門,又怎會得知詡兒的喜好的?”顏灃查的很清楚,這沈蘭清確實是患有痴傻之症,幾乎不曾與外人接觸過,尤其是近幾年,都呆在寒秋院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個痴傻之人突然之間就變得比正常人還要聰明了,這倒是奇了怪了。
周澈咄咄逼人,沈蘭清卻一時想不到怎麼解釋,心裏不由有些急切。
周澈見她不發一語,冷哼一聲,“三小姐要是再不言語,那本王就不客氣了,顏灃,將三小姐帶到總兵大人那裏關入大牢,讓總兵大人好好幫本王審一審。”
顏灃不知從何處閃出來,應了一聲,“是,王爺。”然後走到沈蘭清身邊就要抓她的胳膊。
沈蘭清一着急,本能的倒退一步,食指指向顏灃,並怒喝一聲,“放肆。”
顏灃被她氣勢十足的呵斥聲弄得一頓,這幅模樣倒是頗有些大家小姐的氣勢。
不過顏灃是誰,那是跟着周澈經歷過生死的人,什麼大場面沒見過,豈是她一個小姑娘可以嚇唬住的,不過一瞬間的怔愣后,便上前擒住了她的雙臂,“三小姐,得罪了。”
沈蘭清被顏灃拖着倒退着往外走,周澈那張討人厭的臉漸漸就要消失在她的眼眸之中,沈蘭清急中生智,大喊一聲,“王爺,我說,我什麼都說。”
“顏灃,放她過來。”
伴隨着周澈低沉的嗓音,顏灃的手鬆了開來沈蘭清得了自由,揉着被抓的生疼的胳膊,回眸狠狠瞪了一眼顏灃,她可是個既善妒又睚眥必報的人。
顏灃被她瞪了這一眼,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寒顫,一股濃濃的熟悉感襲來,想當年,太子妃還在世時,總嫌太子爺陪她和詡兒的時間太少,而那個每次去打擾他們一家三口悠閑光陰的人都是他,那個時候,太子妃每每見到他都會瞪他一眼,而沈蘭清剛剛那一眼,讓他彷彿見到了自家太子妃。
顏灃覺得自己怕是有些頭腦不清醒了,忙晃晃腦袋將腦中的怪異感晃出去。
沈蘭清走回周澈面前,默默看着他。
周澈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水,語氣淡淡,“說吧,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沈蘭清此時心裏着實有些氣惱了,她從小被人寵着順着,太子爺又百般寵溺,何從讓她受過這種委屈,又是耳光,又是大牢的。
“有。”
周澈手一頓,端着茶盞抬頭往她,“誰?”
沈蘭清看到他那雙波瀾不驚,毫無感情的冰冷雙模,心裏就難受,就不痛快,沒好氣道,“沈隨心。”